我的網絡寫作生活

凌昊雨,本名羅時瓔,網上連載名“愛打瞌睡的蟲”,1981年4月生于江西南昌。2006年6月開始碼字,在起點中文網連載《異界大冒險》《宮斗》《轉角撞到神》《星球商人在行動》。《異界大冒險》更名為《煉金小魔女》于2007年秋在臺灣出版,《宮斗》于2008年5月在內地市場出版。現居南昌。

從2006年6月到今年6月,不知不覺寫了三年的網絡小說,想起當時無奈的打發時間到現在成了生活的動力、謀生的手段,真是感慨人生多機變。

那時候的原創網絡小說剛剛興起沒幾年,魚龍混雜,作者水平參差不齊,什么題材都有,而我作為一個菜鳥讀者只能搞清楚各個題材的區別,尚不知道當中還有對于內容的另外一種分類。

我經常光顧的那個網站是業界第一的起點中文網,每日PV流量大,書的數量多,作者多,讀者多。

但什么都多的情況下,想要找到本合自己口味的小說就等于是大海撈針,完結書庫里有六位數的書,連載中的書也有五位到六位數,同時每天還有數百本新書開坑,如此一片繁榮景象,讀者們自然就挑花了眼。

作為菜鳥,沒有那個水平從浩瀚的書庫中找到自己喜歡的,只能是光顧首頁上的各個榜單,點開感興趣的書名,先看簡介,再看下面的讀者評論,然后再點進去看正文。

就用這種方式,我過完了我的菜鳥期,升級到了中鳥,對網絡小說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必須得說,網絡作者們的想象力是非常讓人驚訝的,真的是只有想不到,沒有寫不出,他們的靈感來源非常的廣泛,在普通人眼里習以為常的東西在這些作者眼中卻有可能是下一本小說的題材。

這種比傳統小說更天馬行空的大膽豐富了小說的內容,但是,任何事物都是有兩面性的,因此,大膽的反面就是出現了很多打擦邊球的小說。

食、色,性也。

網絡作者們相當透徹地詮釋了告子當年說的這句話,不過他們卻是以歪曲的方式詮釋,變成了食色,性也。

如此,描寫色情的文字和情節也就開始大行其道,再加上暴力的情節,只要有這兩個元素,就能吸引讀者的眼球。

因為這種情節的出現,就誕生了“種馬文”和“黑道文”這兩種針對小說內容的分類方式。

寫這兩種文的都是男作者,他們筆下的主角個個全是不死小強、逆天強者和一夜十七次郎的綜合體,動不動就是以一己之力橫掃敵人千軍萬馬。

無論作者寫的是哪種題材,玄幻、奇幻、都市、網游、歷史、軍事等等,這種主角占了很大比例。

不過,黑道文因為嚴重違反國家法律規定,風光了短暫的一段時間后純粹的黑道文就很少見了,但這種題材并沒有消失,而是像幽魂一樣的,以別的合法的題材為載體,繼續生存著。

種馬則是永遠的題材,作者們從來不考慮人的生理特點,只要認為情節需要和讀者需要,他們筆下的主角就能像永動機一般不停地進行著活塞運動。

而風格雷同,內容偏激,是普遍的現象,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作者的水平低得讓人擔憂。

這些當然是我升級到中鳥后才得出的體會,懵懂的菜鳥時期,根本不懂這其中的分別,只知道隨大流,哪本書點擊率高,榜單上的排名靠前就點擊進去。

那段時間里,糊里糊涂地看了很多所謂酣暢淋漓、蕩氣回腸、曠世難尋的大神之作。

現在回頭一想,大部分都是垃圾。

我還是菜鳥的時候,有位叫血紅的作者就已經是紅得發紫的大神,他的作品被他的粉絲們稱為神作。

小菜鳥不懂事,見書評區那么多人說他的書好,自己也就認為是真好,于是一頭跳了進去。

撲騰撲騰地看了幾十章,終于忍受不了里面的血腥情節,爬坑逃命而去。

據說,血紅就是一個寫黑道文出家的作者,他的文字里充滿了對鮮血的熱愛,血流成河是對他的小說的褒獎而非批評。

喜歡看血紅的小說的讀者群主要集中在十幾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以血紅為代表的這批作者對三觀尚未完全定型的青少年產生了非常壞的影響,一大群腦袋不清醒的小年輕敬他如神,就差誓死追隨了。

那段時間恰逢我工作失意,辭了職,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就報了師大的Photoshop培訓班,因為天天上課的緣故,就沒再掛網看書。

一個月的培訓課程結束后,我重新開始找工作,每周末去人才市場,然后等著用人單位的面試電話。

等待得太無聊,我又開始上網站看書,一個月的空當,網站的大神排名發生了變化,出現了很多新人大神,大有更新換代之勢。

舊大神的書不想看,新大神的書不愿看,經歷了幾天難受的書荒期后,我偶然在出版小說推薦欄目下看到了兩本歷史文,一個是三國題材,一個是明史題材,用了一星期的時間看完這兩本書后,血紅這個名字被我扔進了宇宙黑洞里不再想起。

歷史文雖好看,卻終究不是我心頭最好,在被洗滌了心靈之后我又一頭扎回了我那時最喜愛的奇幻題材小說中,又看了一本大神的大作。

這本書直接描寫血腥暴力的場面少,但是描寫性愛的不少,看了兩百多章的時候,我猶如醍醐灌頂,這不就是典型的種馬文么。

只要書中出現一個有名有姓的女性角色,五千字內必定被主角以各種理由拐帶上床,并從此對主角不離不棄。主角有危險了,她們就拿命來擋;主角有需求了,她們哭著喊著排著隊的等待臨幸。奇怪的是這些女人居然一點都不爭風吃醋,和平共處。

至于劇情,那是什么東西?

攤手,其實這種內容在大多數男作者的作品中都有出現,只是相比較其他情節而言所出現的比例多少而已。而這位和血紅一樣屬于那個時候的巔峰作者的文中出現不符合他身份的大量黃色情節,只能說,這位大神在滑下神壇,無怪乎新大神看準時機要搶占地盤。

就是這次頓悟之后,我終于從菜鳥升級成了中鳥,知道如何有選擇性地挑選小說,不再人云亦云。

也就是從那時起,因為厭倦了讓人倒胃口的種馬文,我開始了自己寫小說的歷程。

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碼出了幾萬字的存稿,修修改改之后,我在六月底注冊了作者號,把小說上傳到網站上,新人新書,同時又是女作女主,在當時的起點,出頭很難很難,每日收藏以個位數上漲,無人問津是常態,我忍耐著,每天埋頭碼字,看書的時間漸漸少了。

到了七月初,突然爆出兩大消息,并以極快的速度在廣大的作者和讀者當中流傳。一個是號稱要和起點一爭高下的17K網站成立,另一個就是大神出走事件。

看上去這好像是兩件互不相干的事,但其實都是有關聯的。

有一個未經證實的消息,17K網站傳說是由好幾家門戶網站共同出資建立起來的,目的就是爭奪起點的市場,來勢洶洶。配合著新網站的造勢活動,一時間,網上宣傳17K的帖子隨處可見,直把17K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大有讓廣大用戶忘記起點只記住17K的意味。

很多人都以一副看好戲的心態猜測著這兩家網站會怎么斗個你死我活,幾天后,又有新消息在論壇上爆出來,17K私下在與起點的眾位大神聯系,挖角。

再接著,起點老一批的大神接受了17K的條件,跳槽過去了。

本來這只是兩個商業網站之間的一次斗法,稀松平常,平時往起點跳槽的作者多了,跳幾個去別的網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起點能捧那些人,自然也能捧新人上臺。

不要以為作者跳槽,讀者會跟隨,那是不可能的,讀者是有閱讀慣性的,大多數的讀者不會因為自己喜愛的作者去了別的網站他們也會跟著轉移過去,以為去個新網站會有更好的發展,那只能是自欺欺人,重新培養忠實讀者是個漫長的過程,這個網站的讀者捧你這個大神的場,不代表另個網站同樣有相當多數的人捧場。沒有讀者的捧場,網站才不會付高額報酬給作者呢。

我不知道那些決定跳槽的作者們都是出于何種考慮,他們離開了起點我只覺得遺憾,因為我就是那種不會追隨的人。但我知道有些人品好的老大神們走得都很安靜,得知他們跳槽的消息還是他們的忠實讀者在起點的論壇上發布帖子,說在17K看到了大神們的新書,這才證實了他們跳槽的消息。

如果所有跳槽的大神都這樣靜悄悄地走了也沒什么事了,喜歡他們的讀者就追隨過去,覺得無所謂的就繼續在起點安營扎寨。但要是這樣的話,也就沒有后面可稱之為事件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在這些大神中,有一位大神走得不但不平靜,而是與起點撕破臉徹底決裂以一種很轟轟烈烈的方式投奔了17K。

當時這位大神打出的是悲情牌,說自己被起點的霸王合同剝削,每天要更新一萬字,可得到的報酬卻與付出不成比例,那時又恰逢女兒出生,老婆生產后身體不好,連買奶粉和營養品的錢都沒有,所以他要揭竿而起,曝光起點的黑暗,與起點分道揚鑣。

就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起點突然做出了一個舉動,把這位大神尚未解禁的所有VIP章節全部一次性解禁。

于是,雙方矛盾立刻升級。大神以權益受損為由向法院起訴,兩場官司下來,起點輸,大神贏得十幾萬賠償,高高興興奔向新東家的懷抱。

此事當時引發各方激烈討論,粉絲與非粉絲之間的口水戰更是到現在都沒有平息。

時過境遷,一代新人換舊人,網絡作者和讀者們也一茬一茬的換,到今天,除了當年事件的旁觀者,后來的新人們都不知道這事,即使有所耳聞的也是在偶然的情況下從“老人”的口中聽來的,而且是當八卦那樣聽過就忘,不咸不淡地發表兩三句評論后就扔進了垃圾筒。

可是,今年年初,起點各個作者群里爆出新消息,那位出走的大神回來了,新書已經在起點上傳連載了。

他回來做什么?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消息時的直接反應,也是很多人的直接反應。

常去的作者群里有幾位作者在議論紛紛,其中一人說得很有意思,當年去17K是說起點剝削他,現在又回來,難道是17K剝削得比起點還狠?

下面跟回復的扔出一排排嘲笑的動態表情。

我迅速進入他的新書首頁,下拉到書評區,里面的評論分兩大類,一類是粉絲的歡迎帖,一類是嘲笑帖。

粉絲與非粉絲的陣營涇渭分明,言語中當然沒有好話,口水仗滿天飛。

的確是很好笑,當年如日中天卻走得那么決然,現在突然回來,難道他以為現在的讀者還是當年的那一批?

三年前的17K裹挾著要吞起點入腹的氣勢敲鑼打鼓的熱鬧登場,三年后起點仍然是無人能撼動地位的業界老大,而傳說中后臺強硬的17K忘記在什么時候沉寂在了二流陣營守著現有地盤,早沒了當年的囂張。

人啊,還是低調點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