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桑桑

玻璃鎮紙

桑桑將一個紙盒遞給蘇木，蘇木淡淡地接過。打開，里面是兩條小蠶，小蠶已經有了白白嫩嫩的模樣。桑桑說，送給你。

兩個星期前，語文老師布置了暑假作業，要求每個人交一篇養蠶日記。

現在，桑桑執意將那兩條蠶塞進蘇木的懷里。桑桑說：這是我精心挑選的。最壯的兩條哦。蘇木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桑桑，桑桑講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將頭稍稍抬起，顯得有些輕佻和倨傲。

果然，桑桑再度開口說的話讓蘇木瞬間捏緊了拳頭。桑桑說，我知道你家窮，所以特地多買了一份送你。

對蘇木來說，用5毛錢購買兩條蠶的確是一件奢侈的事，平日里所有的花銷他都需要反復地斟酌一番。這是他的隱晦。現在，桑桑讓他那些蟄伏于心底的東西一下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蘇木只能咬著牙。這一刻，蘇木對桑桑是恨的，即使他知道桑桑是無心的。

蘇木捏著盒子機械地轉身。剛走了幾步，又被桑桑截住了去路。桑桑在書包里一陣倒騰，找出一大包桑葉，不由分說地和蘇木認真地分桑葉，你一片，我一片……

來年，蘇木以全校最高分考取了一所重點大學。蘇木知道，連5毛錢都要算計著使用的家庭是供不起他讀大學的。7月里，柳絮漫天的光景，去那所大學走一遭成了蘇木心心念念要完成的一場儀式。

然而一個月后，班主任帶給蘇木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一位企業家決定資助3名貧困大學生，蘇木也在其中。

捐助儀式上，電視臺派來了好些記者。蘇木看見了桑桑，桑桑朝他眨眨眼睛。理著平頭的企業家在一干人的簇擁下匆匆趕來，見到桑桑，企業家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清了清嗓子說，今天是為了慶祝我的女兒考進重點大學，所以特地選擇了這種別開生面的方式。

蘇木不明白，為什么他和桑桑的交集總是處在兩手交付的時刻?7月里灼熱蒸騰的陽光，讓她的授與他的受皆變得重若千斤。

桑桑和蘇木同在一所大學。蘇木被同系的一個女生追求，女生有著圓圓的臉和彎彎的眉眼，見到蘇木時總是顯得有些扭捏。蘇木本是不喜歡這個女生的，只是那天桑桑來找他，他便一把拉過女生說，桑桑，這是我女朋友。

這場莫名其妙的感情很快就結束了，女生說：蘇木，對不起，我實在是沒辦法，我爸爸的公司需要桑桑的父親幫忙。

蘇木和桑桑的關系，似乎又恢復到17歲那年夏天。她自說自話，他任由她自說自話，她驕縱，他驕傲。

蘇木拿到一等獎學金的那天，接到父親的電話。父親說，你媽的病又有反復了。蘇木收拾東西準備趕回家，桑桑堅持要跟他一起回去。

蘇木家很窮，蘇木的父親搓著手讓桑桑坐在家里惟一一只不瘸腿的凳子上。從蘇木家回校的路上，桑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桑桑那個赫赫有名的企業家父親從百忙之中抽身來找蘇木，遞上一張10萬元的支票說，桑桑要出國了，你只要保證以后永遠不要聯系她，就可以將這張支票拿走。

蘇木看了看支票，隨后將它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

桑桑走的那天，蘇木正用那10萬元為母親在醫院里進行心臟搭橋手術。從此。他可以有一個健康的母親，一個完整的家，還有一段沒有桑桑騷擾的安穩的大學時光。

知道事實真相，已是多年以后。原來，精明的企業家用10萬元買下的是兩個年輕人的承諾。對于桑桑，她只有答應出國留學，才能讓蘇木拿到那筆給母親做手術的救命錢。

蘇木回想起桑桑父親的那些話，終于明白桑桑和他無法在一起，是緣于他的不夠好。他確實不夠好，配不上對他那么好的桑桑。只是，誰又懂得少年時他以那般倔強的姿態立于她面前，怎能說不是因為一份最初的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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