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燕
不久前,政委在一份文件上寫了長長的批示,大意是政治部的同志要重學習,勤練筆,多發文章。于是廢寢忘食日以繼夜,兩篇小文基本成形。拿著稿子,卻發起了愁。聯系兩家刊物,都說手頭的稿件已經夠發到明年,還有特稿、領導交辦的,你拿別處想想辦法吧!于是,我一邊繼續潤色我的小稿一邊滿腦袋跑GPS!一個久違的名字從GPS里蹦出——林大鵬,俺的馬列教員,轉業進了人民日報,找他!
拿出電話,通了半天,沒人接。放下電話,才想讀研那年我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他用比我爸還滄桑的口氣說,好啊!年輕人就該有點追求。后來,大前年春節,我群發短信,他好像回過一個謝謝。畢業十年了,關于林教員的記憶竟只有這么一點,而當初,他幾乎是占據我們整個世界的精神偶像啊!
我們隊是個相當壯觀的隊,兩百多號人,清一色的女生。性別失調引發的躁動不只發生在陸院那樣的純男生隊。當大家習慣了在女同學、女隊干、女教員的包圍中生活后,一只雄性動物的闖入必會引起巨響。何況,我們的林教員文質彬彬,一表人才。他講的明明是枯燥的馬哲,可整堂課卻笑聲不斷。從他進門開始,就要接受女生們好奇目光的炙烤。發型的細微變化,軍裝領子下稍稍露出的襯衣,甚至指甲的長短領花的方向皮鞋的光亮程度,都是女生們永不厭倦的話題。可憐剛剛畢業涉世未深的林教員,之前哪見過這個陣勢,上課,眼睛完全不敢與臺下較量,永遠盯向階梯教室右后角那盞不亮的燈。下課,他得穿過長長的過道,才能走出教室,這一段路,對他來說一定顯得漫長,因為路上不斷會有爆發的笑聲和突然掉落的本子,后來從外科教員嘴里我們得知,林教員曾經說,一提給護士隊上課我就犯怵。
相比外科教員的灑脫,林教叫的羞澀更讓女生們心跳。那年學校開運動會,我們的林教員竟然參加了5000米長跑,這可興奮壞了觀眾席里的女生,每當林教員跑進視野,女生們就用盡全力的大喊加油,林教員、康夫、大鵬、小蜜蜂——這些名字全部屬于他。5000米,十二圈半,我們的林教員,就這樣一圈一圈接受我們的騷擾,不知道他是不是猶如在煉獄,只看見在沖過終點,所有的人都順著跑道繼續慢跑放松時,我們的林教員翻越護欄,朝我們相反的方向逃跑了。
青春啊!就是可以這么樣的肆無忌憚。為了加深在他心中的印象,我們每個人都加倍認真地去學習,想方設法地找問題,以便于在課間能當面向他請教。我接觸到的第一本關于西方哲學的書——《西方哲學史》就是向他借的。這是我們整個宿舍人的主意,我肩負著八個人的期望借回了這本書,這本書我真的看了,留下了一本厚厚的筆記,至今還時不時的從中得到啟發。當然,這是后話,當時我們只是想送他一盒小熊月餅,因為八月十五快到了。可等我們還書時,說破了嘴巴,林教員也不肯收下,這使得他在我們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我們把他放在遠離俗世的神壇上,膜拜。
可現在,我卻因為一篇稿子要生生地把神壇上的林教員拉下來,這——合適嗎?如果他拒絕了我呢?如果他沒有權力用呢?正在打鼓,電話鈴響了,顯示林教員,我的心一陣慌亂,“剛才誰打我電話呀!”一個說不上河南、安徽,還是山西的口音從亂哄哄的聽筒里傳來。
我疑惑了,你是誰啊!——我是拉煤的!掛掉電話,半天回不過神。什么時候換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