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升級”爭議

蘆　垚　舒泰峰

不久前，湖南省提拔19名在基層工作的縣委書記為副廳級干部，其中16人繼續擔任縣委書記，原地“高配”。消息一出，引來眾多爭議。

事實上，早在2005年，廣東就有過同樣的舉動，隨后山西、江蘇等地也紛紛效仿，海南省昌江縣委書記甚至為正廳級。

聯系到今年4月12日中共中央組織部頒布的《關于加強縣委書記隊伍建設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規定》)，縣委書記“高配”的做法，顯得更具解讀的厚度。專家說，這是數十年來第一部專門針對縣委書記的中央文件。

5月18日，中組部召開的貫徹落實《規定》的座談會上，中組部部長李源潮指出，要把加強縣委書記隊伍建設作為全國干部工作的一項戰略重點工程來抓。

2008年年底以來,已有2000多名縣委書記進京輪訓，可見縣委書記隊伍建設在中央議題當中的分量日漸加重。事實上，近期，今年新任職的縣委書記又將進京受訓。

提拔后權限不變

湖南省提拔縣委書記，早有先例。

2006年，5名縣(市、區)委書記被選拔到省直機關任職；2008年，14名縣(市、區)委書記被提拔到省直廳局擔任領導職務。

相比前兩次，此次提拔的人數更多、范圍更大，19名縣委書記遍布湖南省下屬14個市(自治州)。更特殊的是，這19人中，有16人繼續擔任縣委書記，在原地“升級”，只有3名因工作需要，安排到市里任職。

湖南省委組織部相關負責人向《瞭望東方周刊》介紹，此次提拔縣委書記，是為了貫徹落實中央《規定》的精神。此舉可以穩定縣委書記隊伍，把部分優秀縣委書記提拔為上一級領導班子成員并繼續擔任縣委書記；或提高一部分實際經驗豐富的縣委書記的職級待遇并予以留任，有利于保持縣域經濟持續快速發展的良好勢頭。

《規定》還明確要求，各省區市要研究制定激勵縣委書記的具體政策。對優秀縣委書記，特別是那些長期在條件艱苦、困難多矛盾多的地方勤奮工作、做出成績的，要大膽提拔使用，有的可選調到中央和國家機關、省直機關任職。

此次湖南省提拔的19名縣委書記在基層工作時間都比較長，任職時間最長的9年，最短的4年，大多在兩個以上的縣擔任過黨政正職，具有豐富的基層經驗。他們的年齡大多50歲左右，其中最大的54歲。

提拔后的縣委書記是否有權限上的變化?湖南省委組織部負責人表示，這次提拔和強縣擴權沒有直接關系，提拔后的縣委書記在權限上沒有變化。

留人在基層

作為面向一線的基層干部，縣委書記的官不大，但責任不小。

7月底，在西藏調研的李源潮說，縣一級在黨和國家組織結構中處于承上啟下的關鍵地位，縣一級工作做好了，全國的發展穩定就有了可靠基礎。

但是，這些“我們黨執政治國的骨干力量”在基層的工作狀態并不穩定。據中組部的一項調查顯示：縣委書記平均任期為兩年零七個月。

本刊記者隨機統計了湖南省5個縣(區)2000年后的縣委書記任免情況：自2000年至今不足10年，懷化市鶴城區和中方縣分別都有5任新書記上任，沅陵縣、會同縣、辰溪縣也有4任書記。這些地區縣委書記任職的平均時間都不足3年。

單以湖南省懷化市溆浦縣為例，自從2004年周農上任縣委書記以來，到2008年12月現任縣委書記李自成上任，不到5年間，已經換了4人。前三人平均任職時間1年半，而時間最短的只有8個月。

湖南省邵陽市新寧縣委書記陳優秀是此次被提拔的19名縣委書記之一，他對本刊記者說：“謀位子的想法在一部分人中間還是存在的。沒有當縣委書記的想當縣委書記，當了縣委書記又不安心工作，想升遷得快一點。”

主要領導官員的頻繁調動，導致執政理念短期化。官員發展思路不一致，致使政策朝令夕改，不利于地方經濟的長期發展。

“提拔一批縣委書記，對基層縣委書記安心努力工作是很有幫助的。這樣一來，基層就感到有盼頭。”陳優秀說。

以提拔作為激勵，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王偉認為：“使縣委書記職務待遇有一個適當的提高，這是比較容易理解的。按照公務員法規定，每5年應該有一個晉升機會，給他們副廳級待遇是可行的。”

光算經濟小賬不行

然而，對此次提拔，并不是所有人都認同。

在石家莊市政府機關工作的畢曉哲認為，這種做法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個別官員“干了兩年想調動，三年不動就活動”的問題。

“如果不能解決官員們真心立足崗位為民服務的意識，即便給一些縣委書記調了副廳，他們還會想當正廳。今天調整了一批縣委書記，沒有調整的那一批不可能沒有意見。如此崗位安排上的‘失范，恐怕不是激勵，反而會更加惡化官場級別待遇和攀比之風……實質上，無論什么樣的官員崗位，都屬于公共服務性質，干好是職責所需，干不好就是瀆職。”畢曉哲說。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也持相似觀點：“立黨為公執政為民，這是我們基本的東西。這個東西不講，光算經濟小賬不行。官員是公共人，行使公共權力，和老百姓不一樣。”

他認為，這種做法加重了社會、財政的負擔。縣委書記提拔以后，副縣長是不是要提成正處級?鎮長是不是要提成副處級?我們的社會能不能承受得了?

湖南省委組織部表示，對于未來是否會提高其他縣級領導級別，目前還沒有文件規定，湖南省也沒有類似的工作安排。

竹立家認為，這不僅僅是一個經濟賬的問題，更涉及改革取向是否正確。

“提高縣委書記的待遇，建立激勵機制，還有縣委書記擴權等等，這些都不利于科學社會的建設。我們的改革不能趨向于把官員利益最大化，這是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否則社會的信任度就會降低。結果就是發展和改革出現障礙，越來越艱難。”

而作為縣委領導班子的班長，原本就享有“一把手”的權力，提拔為副廳級后，縣委書記的權力將如何被監督，這也成為人們對此次提拔的最大質疑。

對此，湖南省委組織部負責人向本刊記者表示，湖南省專門出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對縣(市、區)黨政正職監督的暫行辦法》和《關于規范和監督縣(市、區)委書記用人行為的意見(試行)》，以此作為與提拔激勵縣委書記并重的監管措施。

根據上述文件，縣委書記主要由市州黨委、政府，市州紀檢監察機關、組織部門以及縣市區紀檢監察機關負責監督。

授權是關鍵

如何既留住人又顯得不那么功利化，而且使縣委書記真正以百姓利益為重?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南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建議，在縣政中引入民主因素。他認為現在的縣級人大代表都是直選產生的，縣(市)級領導人和人民建立起直接的關系最有可能。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者于建嶸的觀點更為具體化，他建議，具體實施方法可分為兩步：由縣人大代表選舉縣行政長官；其二，經過5到10年，過渡到直接由全縣選民選舉縣行政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