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的自由主題淺析

張　浩

喬伊斯·卡羅爾·歐茨是當代美國蜚聲文壇的一位多產女作家。歐茨小說大都透過作者的眼睛使讀者們身臨其境地感受到當代美國人的精神困惑和生存狀態。小說《他們》(1969)就是這樣一部優秀的代表作。小說描寫了上個世紀30年代至60年代間的美國社會變遷,并通過主人公溫德爾一家中的母親洛雷塔,女兒莫琳,兒子朱爾斯及其他幾位人物在這30年間的動蕩經歷,表現了所有同時代的美國白人普遍的精神困惑,自我定位,身份追尋。尤其是小說中幾位人物對“自由”的相異的理解緝捕同的追求方式所形成的大相徑庭的“自由觀”更給小說平添了豐富的內涵,并成為了具有時代意義的主題。

自由——這一我們全人類所不懈追求的目標在每個時期都有著不同的內涵和意義。20世紀以來,人們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的沖擊,在工業文明飛速發展的背后,發現這個世界已變得冷漠無情了,人與社會之間,人與人之間,甚至是人與自我之間都發生了急劇的變化。這就是“異化”現象。在人與社會這二者中,人已不再是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了,而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觀這個社會所發生的一切。人無法與社會相融,徘徊在社會的邊緣;人與人之間缺乏溝通,缺少關愛,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來說只是以“他者”的身份出現;在人與社會,人與人這兩種關系的異化重壓之下,人開始將注意力轉向了自身,但由于早已迷失了自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造成了人與自我之間也發生了異化。

人們選擇不同的方式來實現各自所追尋的自由,小說中的幾位人物亦是如此。

母親洛雷塔在懷揣著青春希冀的十六歲,一覺醒來發現睡在自己身邊的男友被哥哥開槍打死,并因此嫁給了幫她拋尸滅跡的警察霍華德溫德爾。在丈夫被革職后,一家人遷居到了農村,最開始的新鮮滿足漸漸遠離,她開始了反抗——她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了汽車之城——底特律。由于經濟上的窘迫想去做妓女,但搭上的第一個男人竟然是個警察,因此她試圖追尋自由的夢想徹底被擊碎。從此以后,洛雷塔變開始了一種“逃避自由”的生活。她開始順其自然,不對生活做過多要求,也不對生活做出反抗,成了一個按重力以“自由落體“的方式生活的人。

“美國思想家弗洛姆曾提到,近代以來,對自由的追求表現為對傳統的反叛,對權威和舊的束縛形式的擺脫……人們心中反而產生了對自由的恐懼,產生了逃避自由的心理。”

女兒莫琳從小就是個被動,壓抑,沉默的女孩兒。她喜歡去圖書館,因為在書籍中她可以找到現實世界中所體驗不到的自由。她渴望像哥哥一樣自由,無拘無束。她發現金錢是通往現實世界自由的途徑,所以她開始出賣自己的肉體給陌生的男人以換取她眼中“自由“的代名詞——金錢,并把這些錢夾在一本詩集中。終于被繼父發現,并把她暴打了一頓,整整十三個月”她處在了一種醒著的植物人”狀態。痊愈后她開始了向自由的沖擊——去勾引一個有家庭的中產階級男人。因為在莫琳心中,只有嫁一個中產階級男人,成個家,生個孩子才能帶給她安全感,自由感,使她得以擺脫過去的生活和家人,哪怕這個男人她并不愛。只有將自己依附在這樣一個所謂的能夠給她帶來自由的“權威”身上,才是她所追求的最終自由,實際上也是“逃避自由”。

“受虐是放棄自主,自由的一種表現……‘不同形式的受虐狂追求同一目標:擺脫個體自身,喪失自身。換句話說擺脫自由的責任。通過受虐,通過為自己找個主人的方式來獲得安全感。”

“自由對現代人來說:具有雙重意義一方面,現代人擺脫了傳統的權威,獲得了自由,已成為一個‘個體,與此同時他也變得孤立、無力,成為外在與他的目標的工具,他與自己,與別人都變得疏遠起來;另一方面,這種狀態損害了他的自我,使他感到虛弱與恐懼,從而使他寧愿屈從于新的奴役形式。……現代人確實存在著對自由的恐懼,由于我的自由和無依,他內心渴望一個權威。”

兒子朱爾斯是小說中最積極樂觀的人物。他從小就是一個自主倔強的孩子。他總是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哪怕是在停車場做停車工他也不會因此壓抑。他說自己是自己的祖先,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他成功的腳步。遇見娜旦是他人生中最美麗的錯誤。為了娜旦他偷過搶過,而在最需要她時卻被拋棄了。再一次相遇后,娜旦開槍雖未將他打死,但他卻因此進入了渾渾噩噩,毫無目標和生氣的精神狀態。直至底特律大暴動的一場大火將他“燒醒”,他看到了希望和自由的曙光。大火重新燃起了他對自由的渴望。但此“自由”已非彼“自由”,因為他感到了自由的責任,就像他總想起的那句話:火,燃燒,盡其責任。從此他所追求的自由已不再是單純的個人的“絕對自由”了,而是“肩負責任”的自由。小我的自由上升到了大我的自由:我們都是同個人類大家庭的成員——這句不斷在他耳邊想起的話。

薩特說過:“存在主義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呢?是自由和承擔責任的絕對性質,通過自由承擔責任,任何人在體現一種人類類型時,也體現了自己——這樣的承擔責任。”

人類對自由的追尋經歷了一個漫長而又艱難的過程,而對自由不同的闡釋和理解也使得自由的問題成為無數仁人志士為之探索的原因。小說《他們》中的三位主人公體現了不同的自由觀和不同的追求方式。母親和女兒追求自由所帶來的最終命運卻是那么的相似—每位女性都最終沒能逃脫同時代女性的厄運。兒子通過追尋屬于個人的自由,最終把整個世界的責任肩負在身上,把自由看做是整個人類的自由而非個體的。人在自由中承擔著自己,同時也承擔著整個世界,這便是人的責任。而只有在追求自由的同時也肩負起責任,才是積極的、值得肯定的自由。□(編輯/丹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