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鷗
高建華是平陽市文化局宣傳科的副科長,最近他得到內部消息,科長王文馬上要升副局長了,而他即將接任科長。他心里很是舒心,7月5日這天晚上,他邀了幾個朋友在郊外的一家農家樂聚會,幾個人吃著新鮮的瓜果,喝著啤酒唱著歌,好不痛快。聚會結束時已是6日凌晨兩點了,他開著桑塔納轎車往家趕。他妻子于秋萍是靚麗服裝城老板,桑塔納是去年才買的。夜風習習在窗外吹過,他忽然覺得頭有點暈,但他努力克制著自己。30分鐘后,他平安到家了。妻子去廣州參加一個服裝展銷會,上初中的兒子高磊已經睡熟,他沒驚動兒子,獨自洗了澡便去睡了。7點他起了床,下樓買了早點,又把高磊叫起床,打開電視邊吃飯邊看新聞。這時,平陽電視臺播出了一條新聞:今日凌晨兩點,在平海公路7公里處一個垃圾筒邊發生了一起車禍,一位五十左右的男子被路過的汽車撞傷后倒在路邊,后被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送往醫院,之后,男青年便不知去向……
吃完飯,高建華夾著皮包下了樓,來到車旁正要上車,忽然發現車右側引擎蓋上掉了一塊油漆。他不覺眉心一皺:奇怪,這里怎么會掉了一塊油漆呢?嶄新的車多難看啊!最嚴重的是這油漆怎么掉的呢?難道我撞了人?莫非那個中年人是被我的車撞倒的?我的天,在這節骨眼上出這種事,我這多年的努力不就付之東流了嗎?不行,這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于是,他急忙把車開到一家汽車美容店,將車的引擎蓋噴了新漆,確信沒有留下什么痕跡了,才開車去了文化局。
兩天后,于秋萍回來了,果然她什么也沒發現,日子還像以往一樣平和安定。一周后,科長升了副局長,他也理所當然地當上了科長。然而,就在那天下午,他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你哪位?”高建華問。“我哪位你就別管了,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對方是四川口音,聽起來很年輕。“你找我有重要的事,奇怪!好,你說吧。”“……7月5號那天夜里,有個中年人在平海公路7公里處一個垃圾筒邊被車撞了,你知道嗎?”聽到那人提及這事,高建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但他立刻穩住自己的情緒,說:“不知道。這事和我有什么關系?”
“可他是被你撞倒的。”對方不客氣地說。
啊!高建華又是一驚。他故作憤怒地說:“你想干什么?你憑什么這么說?告訴你,你說這話可是要負責任的!”
“我當時蹲在路邊抽煙,距離那個垃圾筒不到50米,我是唯一的目擊者。你的車號是海C24587,不錯吧?”
聽到這里,高建華知道自己麻煩大了。他想了想說:“你想干什么,說吧。”
“我缺錢。”
“想要多少?”
“兩萬。”
“胃口不小啊!我沒那么多錢,少點不行嗎?”
“不行,兩萬,一點也不能少!”
“我要是不給呢?”
“那你就等著進公安局!”
“好,我答應你。”
“我的銀行卡號是1033799189014879775。明天下午要見到錢,要不你就等著坐牢吧!”說完,對方就把電話掛了。
“唉!”高建華長嘆了一聲,心想,滿以為這事就這樣躲過去了,誰知道半道里殺出個程咬金!給錢吧,被人敲詐心里覺著窩囊;又怕他沒完沒了地要。不給吧,他告到公安局就糟了,進了局子還得名聲掃地;怎么辦呢?他冥思苦想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他想去看看被撞的中年人到底怎么樣了,可又擔心被人看見起疑心。第二天,他決定先把兩萬元錢打到那人的卡里,先看看再說。好在妻子是大款,高建華愛面子,兩人的錢是分開的,家里的花銷他不用管,車他想用隨時都可以,所以拿出兩萬元錢,也不是什么難事。第二天上午,他便去銀行往那個賬號里打進了兩萬元錢。之后近一個月那人再沒來打擾,但高建華心里還是在嘀咕,難道這事就這樣過去了嗎……
沒想到幾天后的一個上午,那個年輕人又打來電話,張口又向他要兩萬元錢。高建華一下子就火了,厲聲說:“你當我開銀行啊!你別太過分,告訴你,要錢沒有,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去自首,人又沒死,我又不是故意的,最多是賠錢了!但是你敲詐我兩萬元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嗎?”
年輕人說:“我當然知道,但我不怕。我還想告訴你,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這是最后一次,我絕不是那種貪得無厭的人,以后絕對不會再找你。但是,這兩萬元如果你不給,我還要去告你,你看著辦吧。”說完,他又把電話掛了。
高建華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中,他該怎么辦?去自首,還是再給他卡里打錢呢……最后,他終于想到一個絕妙的辦法。下午,他又取了兩萬元打進那個卡里,然后去找了一個叫李剛的私家偵探,委托他去查找這個敲詐者。兩天后,他急切地打電話問事情有什么進展?李剛告訴他說,他已經通過關系查到這4萬元錢是在西一路儲蓄所和東風路儲蓄所取走的,而且也看到了當時的監控錄像,并且復制了一盤,但要找到這個人還需要點時間。高建華急于想知道敲詐他的是個什么人,便匆匆去了李剛偵探所,李剛立即將那盤錄像放給他看,當他看見畫面上那個取款的年輕人時,不覺大吃一驚:“啊!天啊,怎么是他!”“怎么,你認識他?”李剛詫異地問。“嗯。”高建華點點頭。“他是誰?為什么這樣干?”李剛又問。“你別問了,這事謝謝你,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先走了”。“那好,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李剛將他送出了門。
高建華攔了一輛出租車,往宏光超市趕去,他的外甥陳偉在那里做保安,而錄像上看見的那個年輕人正是陳偉。此時此刻,高建華的肺都要氣炸了,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親外甥會干出這種違背情理的事來,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燒。高建華是大別山里長大的孩子,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是姐姐、姐夫把他養大的。他參加工作后,也時常寄錢給姐姐一家貼補家用,和姐姐一家感情非常好,外甥陳偉高考落榜后,要來城里打工,也是他托人在宏光超市給陳偉找的工作。陳偉怕給他添麻煩,沒有住在他家,而是在城郊王家坪租了一間平房,那里的房租很便宜。而王家坪就在平海公路7公里處,一定是他無意間看見自己撞倒那個中年人的全過程,可他怎么會拿這件事來敲詐他呢?自己是他親舅舅,他也絕不是這樣的孩子啊!高建華怎么也想不明白。正想著,車已經停在宏光超市,他一眼看見陳偉正站在門口,便跳下車,氣沖沖地跑到陳偉身邊,揚手就是一耳光打過去。陳偉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旁邊一個叫王峰的保安沖過來一把抓住他說:“哎,你干什么打人啊!”
陳偉對王峰說:“你別管了,他是我舅舅。”隨后,他對高建華說:“舅舅,我知道你為什么找我,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別處說。”
“那好,我倒想聽聽,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么?”
陳偉請了假,跟著高建華來到超市旁邊的一家咖啡廳。兩人坐下后,陳偉低著頭說:“舅舅,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好,可我是不得已的啊!”
“不得已?你什么意思啊?難道還有人逼迫你?”高建華問。
“沒有。”陳偉搖搖頭。
“那是為什么,你快說!”高建華瞪了他一眼。陳偉低著頭,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7月5日那天晚上是王峰的生日,他邀請了一幫哥們在夢幻酒吧聚會,宴會結束已經是凌晨兩點了。陳偉乘出租車回到王家坪,下了出租車,一陣夜風襲來,他感到十分愜意,就坐在馬路邊想吹吹風。就在這時,他看見一輛小轎車從前方飛馳而來,在距離他五十多米遠的地方將一個撿垃圾的男子撞倒在地,而那司機卻似乎沒有察覺。陳偉立刻站起身來,他想攔住這輛車,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看清車里坐著的竟是舅舅高建華!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車從他身旁一閃而過,很快不見了蹤影,他回過頭,看見不遠處那個男子倒在地上沒有動,他急忙跑了過去。見那個男子已經昏迷了,他匆匆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傷者送到健民醫院。一進大門,他就大聲喊:“醫生,快,救命……”聽見喊聲,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護士從急診室跑出來,幫著他把那中年人送進了急診室。值班的高醫生問:“他怎么受傷的?”陳偉說:“被車撞了。”高醫生說:“那你快去把手續辦了。”陳偉心想,辦手續,那不是要交押金啊?我哪有呢!再說,他家人來了訛我怎么辦?這種事又不是沒見過。唉,我還是趕快走吧,把他救起送到醫院,已經很不錯了,后面的事愛咋的就咋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這里他便匆匆地跑出了醫院,回家去了。
第二天下午4點多,陳偉在超市門口值勤,一個年輕女子走到他身邊,對他說:“原來你在這上班,昨天晚上你咋回事?怎么把那個病人往醫院一扔就跑了?”
陳偉突然一愣,想起這女子是昨晚在健民醫院看見的那個護士,便說:“我也沒辦法,我哪有錢給他交押金啊!再說,我也根本不認識他。”
“哦,這樣啊。該不是你把他撞傷了,怕擔責任才跑掉的吧?”女護士微笑著說。
“你、你……”聽了她的話,陳偉氣得有些語塞。稍停,又氣惱地說:“現在的人是怎么了,看來,我就該見死不救,多省心。我真是自討苦吃!”
見他生氣的樣子,那女子急忙改口說:“你別生氣呀,我也是隨口這么一說。其實你這樣我也能理解,誰也怕給自己惹上麻煩啊!闖禍的是那個撞傷人的司機,把人撞了就跑,真沒良心啊!那個受傷的人是從農村來的,他的女兒在這上大學,靠他撿破爛維持兩個人的生活。這下生活來源都沒了,還欠下一大筆醫藥費,你叫他們怎么活啊?”說完,她便離開了。
聽了她的話,陳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這都是舅舅給人家帶來的災難啊!可舅舅卻裝著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難道他會不知道?就算當時不知道,第二天電視臺不停地播放那條新聞,他也不可能看不見啊!想想那么巧合的時間,不可能不明白的,就怕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舅舅這樣也太缺德了!哎,他是我舅啊,我能怎么辦呢?去問他,他一定不會承認的,我也不好開口啊。算了,隨他去吧!
第二天,又來了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衣著樸素,像個學生,手里提著一兜蘋果,怯生生地走到陳偉面前,說:“你好!我聽醫院的葉芳姐姐說,是你把我爸送到醫院的,我來謝謝你。我家窮,沒什么好拿的,這點蘋果你收下吧。”
聽了她的話,陳偉詫異地看著她問:“你怎么會找到我呢?”
女孩回過頭,陳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昨天那個女子正站在不遠處向他微笑。陳偉立刻明白了,是她把女孩帶來的,她就是葉芳。他朝葉芳笑了笑,對女孩說:“那都是我應該做的,其實前天我不該悄悄離去,當時確實想得太多,我也只是鄉下來的打工仔,真的惹不起麻煩。你的心意我領了,蘋果還是帶給你爸吧。我知道你很難,可我也沒有更多能力幫你。我身上就一百多元,你拿著,總是我的一點心意。”
女孩說:“大哥,我叫秦紫鵑,你救了我爸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錢,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我能認識你嗎?”
“噢,我叫陳偉。紫鵑妹妹,這點錢你拿著,別的我真的幫不了你。”
“我不要你做什么,你救了我爸,就是我的恩人,我該永遠記著你呀!”
聽秦紫鵑這么說,陳偉心里很愧疚,心說:妹妹,我對不住你,可我不能把實情告訴你,因為他是我舅舅啊!嘴上卻說:“妹妹,你爸爸的病情怎么樣,好些了嗎?”
聽陳偉這樣一問,秦紫鵑鼻子一酸,眼淚立刻從眼里滾落下來,哽咽著說:“我爸的傷其實不重,只是右腿斷了,還有輕微的腦震蕩。可是,醫生告訴我,我爸患了肝癌,而且已經是晚期了!”
“啊!怎么這樣啊?”陳偉驚訝地說,“那你準備怎么辦?”
“我——大哥,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是想問你,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車撞了我爸?你有沒有看見呀?我保證不會找他的麻煩,只希望他能賠點醫藥費,能給我爸治病就行啊!”
“妹妹,我真的什么也沒看見,你還是讓派出所給你查吧。”陳偉硬著心腸說。
“好吧,大哥,謝謝你,我走了。”秦紫鵑把錢和蘋果往陳偉懷里一塞,和葉芳一同離開了。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陳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看著這可憐的妹妹這么痛苦,自己卻不愿意說出實情,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我該怎么辦?我能出賣自己的親舅舅嗎?他心神煩亂,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晚上,他悄悄來到醫院,躲在病房外注視著秦紫鵑,看見她在她爸爸面前裝得若無其事,背過身卻在傷心哭泣。看著這個可憐的小妹妹,陳偉覺得自己再不能沉默了,他要想法幫助她。怎么幫呢?他想,是舅舅撞傷了人,這錢是他應該出的,明說不好開口,我何不以看見他撞人為由假意敲詐他呢?只要他把錢拿出來給秦紫鵑的爸爸治病,既能幫助秦紫鵑,又不會讓舅舅受到什么不好的影響。他覺得這是個兩全齊美的事,加之他自己平時喜歡學說各地方言,便用四川口音在一個公用電話亭給高建華打了電話,之后取走的錢都拿去給秦紫鵑的爸爸交了醫藥費。在隨后的日子里,他時常去看望秦紫鵑。因為8月8號醫院又催秦紫鵑交手術費了,他思想斗爭了兩天,看著秦紫鵑的爸爸已經快不行了,才決定再向舅舅要兩萬元錢。
說到這里,陳偉停下來,抬起頭含著眼淚說:“舅舅,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看著秦紫鵑和她爸爸孤獨無助的樣子,我很痛苦。明明知道真相,卻要裝作什么也沒看見,我真的受不了,良心受到深深的譴責。我想讓你幫助他們,可我不敢說,怕你不承認,所以才這樣做!”
聽完陳偉的講述,高建華陷入深深的沉思中。良久,他抬起頭看著陳偉說:“小偉,你沒錯,是舅舅不對,舅舅確實知道自己撞了人,因為怕影響到我的仕途提升,所以不敢站出來對這件事負責。現在想起來,舅舅真是太自私了,一點不顧別人的感受,更沒想到被我撞的竟是這么可憐的一對父女。”
“舅舅,你不怪我了啊!”陳偉驚喜地說。
“小偉,我怎么能怪你呢?你用這樣的方式幫助了他們父女,讓他們渡過難關,我出了這些錢給傷者治病也會心安一些呀!走,帶舅舅去看他們。”
“哎。”陳偉應了一聲,帶著高建華往醫院趕去。
在醫院病房里,高建華見到了秦紫鵑和她的父親秦得貴。他把事情的前后經過告訴了他們,希望求得他們的原諒。
秦得貴這個樸實的中年男人含著眼淚對高建華說:“原諒什么啊,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陳偉這小伙子主動幫助我們,拿出那么多錢給我交醫藥費,我就知道他很可能和撞我的人有什么聯系。我想,既然他不說,就一定是有什么難處,我們也不必問了。其實,我只是被撞傷了腿,卻花了你4萬塊錢,有兩萬多你是不該出的啊!我還不知道怎么感謝你呢,這份情,我怕是還不了啦!”
“大哥,你真是太善良了,換了別人,保不準4萬還嫌少呢。真的是我對不住你們,你們有什么困難就給我說吧,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們的。”
“謝謝,謝謝,我們父女真是遇見好人了!”秦得貴和秦紫鵑連聲道謝。幾個人又聊了一會,高建華和陳偉便告辭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高建華一有空就會去醫院看望秦得貴。這天中午,他來之后,秦得貴把紫鵑支開,對他說:“大兄弟,你知道我也沒幾天好活了,其實,我的病我早就知道了,我多活一天就要給紫鵑多一天負擔啊!我只是放心不下紫鵑,她媽去得早,我這一走,丟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叫她怎么活啊!大兄弟,你是個好人,我又沒有別的親人,我想把紫鵑托付給你,希望你能替我照顧她,這孩子太可憐了,你能答應我嗎?”說到這里,秦得貴早已淚流滿面。
高建華握住他的手說:“大哥,我答應你,你安心養病,紫鵑我會照顧好的。”
秦得貴點點頭,說:“大兄弟,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8月28日這天,南方大學開學了。高建華去學校替紫鵑交了學費,又帶她去了靚麗服裝城。他覺得紫鵑清純美麗,應該讓她生活得更好一些。紫鵑在一家店鋪里選了一件白色連衣裙,穿在身上就像一朵出水芙蓉那樣嬌艷美麗。高建華看著她笑著說:“紫鵑,你真漂亮!”
紫鵑臉上飛起兩朵紅云。自從父親出事之后,她就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很久沒有笑過,聽了高建華的話,想起他這段時間對他們父女的關心和照顧,她對這個善良英俊的叔叔充滿了感激,情不自禁地拉著高建華的手,說:“高叔叔,謝謝你!要是沒有你,往后的日子,我真不知道怎么過下去。”
這時,忽聽見“啪”的一聲,紫鵑臉上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她回頭一看,只見面前站著一個中年女人,怒氣沖沖地指著自己說:“你這個小妖精,竟敢勾引我老公!”原來,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高建華的老婆于秋萍。見此情景,高建華惱怒地說:“你不弄清情況就打她,你瘋了吧?”
于秋萍冷笑著說:“怎么?你心疼了?那我偏要打給你看!”說著,她又揚起手。
高建華伸手一把將她攔住。這時,秦紫鵑已經流著眼淚傷心地跑走了。高建華瞪了于秋萍一眼,狠狠地說:“你太過分了!在這件事上,我是不會原諒你的!”說完,他快步追上秦紫鵑說:“紫鵑,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會讓她給你道歉的。她一定是誤會了我們的關系才這樣的,你別往心里去。”
紫鵑擦干眼淚說:“叔叔,我受點委屈沒什么,可我覺得如果因為我影響了你和阿姨的關系,那我會很內疚的。叔叔你回去吧,這幾天你也別來看我爸了,免得阿姨和你生氣。”
高建華說:“你別想那么多,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走,我送你回去。”說完,他叫了一輛出租車,把秦紫鵑送到醫院門前,這期間于秋萍多次給他打手機他都沒接。
他回到家后,一進家門,于秋萍便氣呼呼地走過來說:“高建華,你和那個小妖精到底是什么關系?你今天得給我說清楚!”
高建華和于秋萍原本是一對恩愛夫妻,只是這幾年于秋萍生意越做越大,錢越來越多,脾氣也越來越大,高建華對她早已無法忍受。今天,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不由火冒三丈,沉下臉說:“夠了!我對你早已是忍無可忍,我看咱們也別這樣耗下去了!”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一聽,是秦紫鵑打來的,只聽她拖著哭腔說:“高叔叔,我爸快不行了,他讓我叫你盡快來一下,有話要和你說。”
“好,我馬上到。”放下手機,高建華對于秋萍說:“咱倆的事回頭再說,我有急事得馬上出去。”說完便匆匆地出了門。
高建華趕到醫院,來到秦得貴的病床前,見他已經是奄奄一息。見高建華來了,他掙扎著坐起身,對高建華說:“大兄弟,我怕是不行了,有件事在我心中藏了整整19年,今天不說出來怕是再沒機會了。”
“大哥,有什么事,你說吧。”高建華明白他要說的事一定非同尋常。
果然,秦得貴含著眼淚說:“紫鵑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呀!”
盡管高建華早有準備,但他還是很吃驚,沒想到這相依為命的父女竟然沒有血緣關系。紫鵑更是驚得撲到秦得貴身邊,哭著說:“爸,你在說什么呀!我怎么會不是你的親生女兒?爸,你是糊涂了吧?”
“閨女,爸說的都是真的。我和你媽都是林縣河口鎮人,你媽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因為難產大出血,那個孩子后來也沒保住,她也再不能生育了。后來我們一同去了江州市,在那里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來,兩人都在一家餐館打工。1986年3月8號那天早晨,你媽剛起床,忽然看見門口有個孩子在哭。她急忙走過去一看,只見一個紅花棉被里裹著一個孩子,她急忙把孩子抱進屋。解開被子一看,是個女孩,還有一封信。信里說,她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把孩子拋棄的,希望好心人善待她!就這樣,我們收養了紫鵑。開始一直在城里打工,后來為了紫鵑上學,才回到了河口鎮。前年她媽因病去世了,去年紫鵑又考上了大學,沒有錢交學費,我才賣了房子到城里來揀破爛的。我不行了,希望大兄弟能幫助鵑兒找到她親媽,她也算有個親人啊!”
“爸,我不要,我只有你和媽兩個親人!”紫鵑痛苦地哭倒在秦得貴的懷里。
秦得貴拿起床邊的一個包袱說:“孩子,別說傻話了,有個親媽多好啊!這就是你當年穿的衣服和那封信。”
突然,一個女人從門外快步奔進來,抓起那個包袱就打開看。她不是別人正是高建華的老婆于秋萍。
“你、你來干什么?胡鬧也不看個場合!”高建華氣憤地說。
于秋萍并沒有理他,卻抓起包袱里那套紅色的寶寶衫貼在胸前,又把那封信打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她臉上滾落下來。屋里的三個人都茫然地看著她。這時,于秋萍突然跪在秦得貴面前,痛心地說:“大哥,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我就是當年那個丟棄孩子的女人啊,嗚……”
“什么?你就是紫鵑的親媽呀!這下好了,我可以放心地走了……”秦得貴欣慰地說。
眼前這一幕把高建華驚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妻子還曾經有過這樣一段經歷,有這么大的一個女兒,而這一切居然瞞了15年啊,讓他怎么能受得了!
他正想著,紫鵑突然從病房里跑了出去。高建華這才突然意識到這孩子受到的傷害比他要大得多!他急忙追出去,一邊追一邊喊:“紫鵑,你不能這樣!這是什么時候啊?你這樣你爸能好受嗎?你不能讓他在這最后的時刻安心一點嗎?”
聽了他的話,紫鵑停下腳步,在原地站了片刻,又飛快地跑回病房。可當她跑進病房看到的情景卻讓她悲痛欲絕:一條白色的床單蓋在秦得貴身上,于秋萍跪在他面前失聲痛哭。就在他們離開的那一刻,這個為紫鵑付出一生的人,已經與世長辭了。“爸爸,女兒對不起你,我不該在你最后的時刻離開你呀!爸爸,我的爸爸呀……”紫鵑禁不住放聲大哭。
后來,三個人一起送走了秦得貴。但三個人以后的關系怎么處,誰也沒有說。于秋萍心里更是明白,要女兒和丈夫接受這個事實是很難的,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和高建華之間繼續保持著沉默。她去看過紫鵑很多次,但紫鵑都拒絕見她。她只好給紫鵑寫了一封信,在中秋節前寄往學校。信中寫道:
紫鵑,媽媽的寶貝女兒!我知道你恨媽媽,可媽媽當時要有一點辦法,也不可能做出那樣的選擇呀!你的親生父親叫李云飛,我們是高中同學,高考前夕我們就相愛了,也因為這我倆都沒有考上大學,所以雙方的父母都堅決反對我們在一起。可我們卻固執地相信只要我倆真心相愛就會幸福長久,于是,我倆瞞著家人去了江州,他在一家超市上班,我進了一家賓館。我們租了一間房住下來,兩個人相親相愛,日子過得很快樂。可是后來我懷上了你,我覺得那時不能要孩子,可你爸卻認為你是我們愛情的結晶,說什么也不讓我去醫院。就這樣,我生下了你。那時,他一個人工作,我在家里帶著你,生活已經很艱難,誰能想到你爸卻又突然遇上車禍去世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已經讓我痛不欲生,而你爸的家人卻把所有的賠償款都拿走了,還不肯接受你這個孫女。我的父母也表示,如果我帶著孩子回去,他們就不讓我進家門。經過那場災難,我太想回家了,我不知道如果我還帶著你,孤獨無助的我該怎樣活下去,只好忍痛把你拋棄在那家人門口。媽媽是看著你的養母把你抱進家門才離去的呀!你不能想象媽當時的心有多痛。后來,我回了家,在家里的支持下,我去學了服裝設計,再后來又開了一個服裝廠,事業有成時遇見現在的丈夫,我們結了婚,又有了一個兒子,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命運又讓我們母女團圓了。女兒啊,你能原諒媽媽嗎?
對不起你的媽媽
于秋萍9月10日
第三天就是中秋節,于秋萍沒去公司。她想,不管以后會怎么樣,這個中秋節一定要過得團團圓圓。她一早就去超市買了很多菜,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然后急切地盼望著高建華的歸來,然而今晚會有什么結果,她心里卻是一片茫然。眼看已經7點多了,還不見高建華的身影,兒子已經喊餓了,她心里更是惶恐不安。8點時分,門開了,高建華和秦紫鵑一同出現在門口,同來的還有陳偉。于秋萍頓時呆住了,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時,秦紫鵑看著她,輕輕地叫了一聲:“媽!”
于秋萍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一把將紫鵑摟在懷里,泣不成聲。高建華拍拍她的肩膀,說:“老婆,咱還餓著呢!”
聽了他的話,于秋萍急忙擦干眼淚看著高建華,見他正深情地注視著自己,她急忙點點頭把他們迎進客廳。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坐在桌前,舉杯暢飲。看著眼前的情景,她心里不禁感慨萬千,抬頭向窗外望去,空中那一輪明月,今夜分外圓。
(責編:小川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