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洪鋼
科舉制度對于考生年齡并無限制,清代科考中,高齡考生進場考試的情況不少,由于清代優禮老人,留下了很多老人參加科舉的逸事。
康熙三十八年,京師順天府舉行鄉試,在京的廣東貢生黃章參加考試,時黃已屆百歲高齡。進入考場時,叫他的孫子在前引導,燈籠上大書“百歲觀場”4個大字,傳為一時佳話。從燈籠所寫的內容來看,這位百歲考生,志不在中不中舉,而在于顯示自己如此高齡尚能人試,來看看場子,倒也是別具一番情趣。與黃章意在觀場不同的,是康熙年間一位叫姜宸英的名士的遭遇。姜宸英是浙江慈溪人,很早就已成名,清初,他以布衣的身份被推薦到國史館參加修撰明史,卻一直沒有科名。康熙帝對他的文章極為推崇,每次科舉發榜時,總要問,這次姜宸英取中沒有?直到康熙二十六年,姜宸英已經70歲了,終于得了個探花(第三名)。姜氏文章名滿天下,屢試不第,算是個屢敗屢戰的典型,最后總算是搏了個進士及第。
高齡考生往往成為考場逸事,甚至受到朝廷優禮。
乾隆年間,廣東省番禺縣有位老童生叫王健,已經99歲了,仍然能參加考試,握筆作文。曾有人專門為此寫詩傳誦,一時傳為美談。道光五年(1825年)廣東省鄉試,廣州府三水縣考生陸云從,年紀102歲,朝廷欽賜舉人。赴宴時,考官問他,3場考試辛苦,還能挺得住吧。老考生回答:百歲蹉跎,內心慚愧耳。又問是哪年入學的,回答說,本鄉先賢莊有恭中狀元那一年,我已應童子試兩次了,但直到去年才人學。查廣東著名才子莊有恭,是乾隆四年(1739年)皇帝欽點的狀元,距此時已有86年了,可推算那時陸應為16歲,他說那時已參加過兩次童子試,當屬可信。第二年,陸云從赴京參加會試,京師傳遍,人們紛紛前往觀看,只見陸云從相貌如60歲左右的人,“耳聰目明,步履甚疾”。道光帝欽賜他“國子監司業銜”,時年已103歲了,當時朝臣,有很多人寫詩傳誦此事。
有時候,同一場考試中,同時考中的人年齡相差數十歲,一時傳為美談。乾隆年間,廣東生員謝啟祚年98,仍參加鄉試。按他的年齡,早就可以上報朝廷給予恩賜,但是官員們每次提出要為他請賜,他都竭力推辭,說:科舉這事早已注定了的事,怎知此生我不能為老儒生爭一口氣呢?果然,這一年他得中舉人。與他同一科參加鄉試的有一位少年考生——番禺劉彬華則以年僅15而中式,老少同榜,年齡相距為83年。
更有奇者,道光時有位老童生朱彬,兒子早已進士及第,高官顯位,他還在年年應考,進京會試那一年,兒子被任命為主考官,上報回避的折子中說,有應回避者親生父親一名,都中傳為笑話,而士林中嘆羨不已。
父子同場考試還有一個例子,嘉定名士王光祿成名前,每年參加歲、科試時,則與父親一起參加考試,結果父親屢列榜尾,而王光祿總是名列前茅。一次,父親對光祿說,這次我們把各自的考卷互換,試試考官的眼力如何。結果,光祿仍為前列。后來王光祿已成高官,他的父親還是個老秀才的身份,拄著拐杖前來應考。考官是王光祿的同年,勸他說:“老年伯正當頤養天年,不必來吃這份苦了。”他正色道:你錯了,大丈夫奮志科名,應當自己取得,如果借著兒孫之福,自暴自棄,我深以為恥。
有些老秀才,讀了一輩子,考了一輩子,也練就純熟的書本知識。湖北省有個老秀才,70歲了還來參加院試,考官想試試他的本事,隨口出題道“大學之道,天命之謂性”,老秀才應聲回答:“道本乎天,家修而廷獻也。”學政大人也不得不佩服他對經書的熟悉程度。清人龔煒在《巢林筆談》卷5中說到這些考了一輩子的老諸生時,禁不住有許多感嘆:老秀才們終年讀四書講義,畢竟多讀幾年,所以文章往往細膩、有條理,但讀了一輩子書,寫了一生的時文,終究考不取功名,“不知費多少精神歲月,聚成一堆不值斤兩故紙,亦是可嘆”!嘉慶年間,有個叫李貽德的舉人,在京中參加會試,十年不歸,屢試不第,年過五旬。這一年,他的一個同年中舉的朋友死于京師,他賦詩日:“故鬼未還新鬼續,憐人猶自戀長安。”可謂是道盡了科場辛酸。不久他也客死京城,聞者悲之。
科舉時代,不知有多少有才之士,在科場中消磨了一生,皓首窮經,一事無成。
摘自《細說清人社會生活》,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