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前恩
給領導送錢,不能直接送。直接送領導認為你是蠢蛋,有受賄之嫌。所以我學會了打牌,在牌桌上,領導收受了我送的錢,名正言順心安理得心領神會。兒子上高中了,三年后兒子就該考大學了。這三年對兒子的前途太重要了。除過學雜費書本費食宿費,我還得給兒子的老師送些錢。這錢太好送了——在請吃的餐桌上,一個紅包過去,老師稍一推辭就收下了。岳父患病急需動手術,給主刀的醫生送。醫生嚴肅了臉問多少?我舉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醫生掂了掂揣進了兜里。
以上都是我有求于人,說白了這是投資,有投資就會有回報,我送出去的錢大都有比較滿意的回報。也有肉包子打狗血本無歸的,這也不奇怪。下邊是人求于我的事。
去火車站閑逛,一女子跑上來哀求我,讓我救救她。她的錢包被賊偷了,家在外地,回不去了。看看女子的可憐相,我給了她100元。女子感激涕零地把我的通信地址和姓名記進了她的小本本里,并承諾回家后一定給我寄還。十年過去了,一分錢也沒寄來,偶爾想起,心里不是滋味,恨恨的。
為了驗證我心中久積的一個真理——人人都盼望別人給自己送錢,而不愿給別人送錢,即使一分錢也不愿送人,除非想有所回報。現在,我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低著頭,我猛一抬頭,看到跟前一個老頭。我對老頭說:“大叔,我送給你100元錢。我什么也不要你的!”我說著將一張百元鈔票就遞了過去。但老頭用惡狠狠的眼晴盯了我好大一會兒,罵句“神經病!”就悻悻地走開了。我不甘心,又低著頭走。我猛一抬頭,面前是一位妖艷的女子。我把對老頭說的話又說一遍,女子像搶似的把我手中的百元鈔票抓進了手里,握緊,反復看了看,見是真的,于是說:“你有沒有地方?沒有跟我來。”我懵了。當我醒過神來,女子已在前邊回頭對我送著壞壞的笑。我罵聲婊子,又低頭往前走。猛抬頭,是位小伙子。我把對老頭說的話又說一遍。小伙子一聽高興得叫:“真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嘞!”抓過我手上的百元鈔票就跑了,連聲謝謝的話都沒有。我低著頭繼續朝前走……
這一天我撇出去了一千塊錢。回村時夜色已經很濃了。村口一老頭背著一背簍青草慢慢地往前挪。這是我的父親。父親養著一頭母牛,母牛三年兩胎,兩胎的牛娃也就賣個一千塊錢。我今天一天把父親三年的汗水灑了出去了!就是為了驗證那個真理。
我接過父親背上的草背簍。到家后我對父親說:“爹呀,甭養牛了。以后我一月給您二百塊錢,不夠就說一聲我再給……”三年后,父親臨咽氣時,將我給他的錢和他賣牛積攢的錢,近一萬元,放到我的手上,頭一歪,去了,臉上全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