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石獅

張友堂

一

李莊周圍多山,山上多奇石,村中多石匠,石匠中有不少手藝精妙的,刻碑雕獅,能把一塊塊青石鑿雕成一件件精美的石雕。

李高田是石匠中手藝最好的一位,他能在青石上刻鳥雕花。刻出的小鳥羽毛可辨;刻出的花兒花瓣清晰。

李高田最擅長的是刻獅子,他刻了十幾只獅子,大者高幾尺,小者不到半尺。獅子或張嘴怒吼,或閉目安睡;或腳踏繡球,或抓撫幼獅。千姿百態,惟妙惟肖。

李高田喜歡在大雨后,一人到山上人跡罕至處,邊打獵邊尋找奇石。一天,李高田在南山坡的一條深溝底,找到了一塊長半尺、寬、厚都三寸多的白色石頭。石頭通體雪白,沒有一點雜色。李高田像得了寶一樣,拿回家中。一到陰雨天,他就用小鑿子、細鍽、沙石,在石頭上鑿、雕、打磨,用了半年多的時間,把白石刻成了一個精美的小石獅。小石獅平臥,獅頭高昂,仰天咆哮。令人驚奇的是,每當陰雨天氣來臨,石獅上就會有細細的水珠,能預報天氣變化。

一開始,李高田把小獅子擺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一有空閑就拿起來把玩。后來,李高田怕石獅丟失,就藏了起來。

李高田有寶貝的事很快就在當地傳開了,不少有錢的財主想得到它。離李莊十幾里路的鎮上,有個劉大財主,特意跑到李莊,找到李高田,要用兩輛新馬車、四匹壯騾子來換白獅子,李高田不答應,劉大財主又提出用三輛馬車、六頭騾子換。李高田說,就是給再多的東西也不換。劉大財主很生氣,臨走時說:“十里八鄉,我想得到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李高田也沒好氣地說:“那就走著瞧吧。”。

二

1937年冬天,鬼子來了,一小隊鬼子駐扎在鎮上。鬼子小隊長叫坂田四郎,他的父親曾在中國經商多年,收藏了不少中國藝術品。坂田四郎受父親的影響,對中國的藝術品也十分喜歡,還會說一口不錯的中國話。

坂田四郎到鎮上一個多月后,就開始搜集藝術品。他從漢奸們那里了解到,鎮上的劉大財主有不少藝術品。

一天,坂田四郎在翻譯的帶領下,帶著幾個日本兵來到了劉大財主家。

劉大財主自從鬼子來到鎮上后,就整日提心吊膽,他想逃走,可又舍不得家中的財產。劉大財主正琢磨著想個什么法子討鬼子的歡心,沒想到鬼子找上門來。他見鬼子來到自己的家里,是又驚又喜。他忙把坂田四郎讓到上座,點頭哈腰,敬煙上茶,一副奴才樣。坂田四郎說明了來意,劉大財主親自把自己收藏的東西拿出來,一件一件遞給坂田四郎看。

坂田四郎看完了,沒有一件中意的。他兩眼盯著劉大財主問:“你的,就這一些?”

劉大財主臉上冒出了汗,一邊點頭一邊說:“就這些,就這些。”

坂田四郎不滿地“哼”了一聲。

劉大財主見坂田四郎不高興,趕緊諂媚地說:“太君,我知道哪里有好寶貝!”

“快快的告訴我。”坂田四郎立刻面露喜色。

劉大財主告訴坂田四郎,李莊的李高田有一件很神奇的石獅子,不僅雕刻得十分精美,而且能預報天氣,對太君以后會大有幫助。

坂田四郎聽了,讓劉大財主立即帶人去把石獅子弄來。

劉大財主帶著兩個日本兵,來到了李莊。李莊的人們見兩個日本兵來到村里,都覺著好奇,一些大膽的男子就跟在后面看。

劉大財主帶著兩個日本兵到了李高田家,李高田的母親、妻子、孩子都十分害怕,躲了起來。李高田依舊坐在椅子上,抽著煙。

李高田對劉大財主說:“我告訴過你,不賣給你。”

“哼哼,不是我買,而是鎮上的坂田太君買。”

“那我就更不賣了。”

“這次賣不賣可由不得你了”,劉大財主指了指身邊的兩個日本兵。

“你想干什么?”李高田高聲喊道。院子里的那些看熱鬧的男人也紛紛喊道:“想干什么?”

劉大財主轉回身,看了看院子里的十幾個男人,心虛了。他知道李莊的男子不好惹,有不少的愣頭青,什么事都敢做。

“好,你等著,過幾天坂田隊長會親自來買。”

“就是天王老子來我也不賣。”

劉大財主帶兩個鬼子兵走了。李高田的母親從里間走了出來。

“田呀,咱們還是賣給他們吧。鬼子可不是好惹的,他們有槍有炮,什么事都做。”

“大娘,別怕!有我們呢。鬼子要再來,就讓他們嘗嘗咱們李莊的厲害。咱村可不像其他村那樣,任憑小鬼子欺負。”

“對,咱們要讓小鬼子知道厲害。”

院子里的男子們紛紛說道,商量著對付鬼子的辦法。

三

劉大財主回到鎮上,見到坂田四郎,把自己在李莊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坂田聽了十分生氣,說:“我一定要得到這個石獅子,明天我要親自到李莊。”

第二天,坂田帶著十幾個鬼子向李莊殺氣騰騰而去。

李莊的人得到了消息,十幾個青壯年男子跟著李高田,帶著獵槍,來到了村子的北圍墻上。

早年,為了防土匪,李莊人在村子周圍用青石壘了一道圍墻。圍墻高約一丈,厚三四尺。圍墻把整個村子圍了起來,只在村南和村北各留了一個大門。大門用厚厚的松木做成,到了晚上就關上。

李莊的男人們蹲在圍墻上,看到鬼子們來了。一個年輕人好奇地站起來看。忽然,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擦著年輕人的耳邊飛了過去。

李高田喊了一聲:“快趴下。”圍墻上的人都趴在了墻上。

鬼子越來越近了,已經到了長苗子獵槍的射程之內。李高田喊了一聲“開火!”,十幾桿獵槍響了,鐵砂子呼嘯著飛向了鬼子,射到鬼子的臉上、身上,疼得鬼子“嗷嗷”直叫。鬼子們沒有想到會遭到這樣的襲擊,一下子懵了。一會兒,鬼子回過神來,向圍墻上亂射了一陣,扶著那些受傷的鬼子逃走了。

圍墻上的人朝著遠去的鬼子大喊大叫。

第二天,鬼子們又來了。這次來的鬼子有二十幾個,帶著歪把子機槍。

李莊來參戰的人也多了,他們把村里的兩臺“老母豬炮”運來了,架在了城墻上。

鬼子在李莊外找了一處高地,架起機槍,對著李莊掃射。子彈打在了圍墻上,碎石亂飛,人們抬不起頭來。鬼子的機槍停了,鬼子們分散著向李莊靠近。圍墻上的人點燃了“老母豬炮”的引線。“老母豬炮”發出轟鳴聲,耙齒、鍋鐵片子呼嘯著飛向鬼子,幾個鬼子被打傷了,“嗷嗷”地叫。

四

鬼子攻打李莊幾天都沒有攻下來,坂田四郎有些惱羞成怒。上午,坂田四郎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劉大財主來了。

劉大財主給坂田四郎出了個主意,天不亮時繞道到李莊南門,從南門偷襲。坂田四郎聽了劉大財主的建議很高興,決定對李莊偷襲。

一個濃霧彌漫的夜里,劉大財主領著鬼子兵,繞道來到了李莊南面。距離李莊還有一里多路,鬼子們迎面碰到了一個到村南山泉挑水的李莊男子。兩三個鬼子一擁而上,將擔水的男子掀翻在地,然后,在男子的腹部刺了三刀。

鬼子們離去了,被刺的男子并沒有死去,他艱難地爬到鐵桶邊,用力把鐵桶向青石上摔去。鐵桶在寂靜的黎明發出刺耳的聲音。幾個鬼子一驚之下叩響了手中的扳機。

李莊的人們在睡夢中被驚醒。等村里的男人們來到南門上,鬼子已經來到了門下。

鬼子進村了。

劉大財主帶著幾個鬼子徑直來到李高田家,把李高田一家堵在了家里。鬼子們押著李高田一家,來到了村子北大門附近。沒有跑掉的村里人,都被鬼子們趕到了這里。

天已經亮了,霧也漸漸消失了。

劉大財主獰笑著走到李高田的面前,說:“我對你說過,我想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怎么樣?服了吧?快把獅子交出來。”

李高田冷笑著對他怒目而視,雙眼噴著怒火,看得劉大財主心里發憷。

劉大財主走到坂田四郎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坂田四郎揮了揮手,兩個鬼子走向前,把李高田的妻子拉了過來。

坂田四郎說:“你的,石獅的交出來,你的家人統統的活命。否則,他們的統統地死啦死啦。”

劉大財主在一邊說:“還有你們村里人,也要全部殺掉。”

李高田不回答,坂田次郎一揮手,一個鬼子把刺刀捅進了李高田妻子的腹部。妻子痛苦地大叫了一聲,倒在了血泊中。

李高田低下了頭,強忍住淚水,沒有言語。

劉大財主在一邊不停地催促。兩個鬼子又把李高田的母親拉了出來。

李高田抬起頭,對坂田四郎說:“好吧,你把我家里的人和村里的人都放了,我領著你們去取石獅。”

劉大財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奸笑。

五

李高田順著村里的街道向南走,坂田四郎、劉大財主和十幾個鬼子緊跟在后。李高田領著鬼子剛走出南門,劉大財主就走到前面攔住了他,

“你要到哪里去?”

“取石獅子。”

“你把獅子放在那兒?”

“放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你沒有放在家里?”

“放在家里安全嗎?”

劉大財主有些懷疑,但是,還是和鬼子們一起,跟著李高田向前走去。

李高田領著鬼子們來到村南山腳下。在村子的采石場附近,有一個天然的山洞。李高田在山洞前停了下來,他對劉大財主說:“石獅子就藏在這個洞里。有膽量你們就跟我進去拿。”望著黑黑的山洞,劉大財主有些膽怯了,他對坂田四郎說:“太君,我怕其中有詐,我們還是不要進去吧。”

坂田四郎不滿地哼了一聲,說:“你的膽子的小小的,我們這么多人,害怕他一個?跟他進去。”

李高田折下了一大把松枝,費了一會兒工夫點著了,松枝冒著濃煙。

李高田舉著松枝走在前面,劉大財主、坂田四郎和鬼子們跟在后面,魚貫而行地進入了山洞。

洞口很窄,僅能容納一個人,但是,越往里越寬敞,大約走了五六米,山洞里就像一間房子一樣寬敞了。

李高田拿著火把走到一堆谷秸前,大聲說:“獅子就在這下面,你們來拿吧。”說完,就把燃著的松枝扔在了谷秸上,谷秸很快著起來,竄起高高的火苗,把山洞照得通亮,也照亮了劉大財主和鬼子們一張張吃驚的臉。

忽然,燃燒的谷秸發出了震天動地的響聲,放在谷秸下的火藥爆炸了,山洞內“嘩啦啦”地落著石頭。洞口被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