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安
安徽阜陽潁泉區“白宮書記”張治安因買官后大肆賣官遭查處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買官者仍然穩坐買來的官位上,在輿論的步步緊逼之下,張治安案件中13名買官者的“烏紗帽”終于被摘除。日前安徽阜陽市研究決定免去向張治安送錢涉嫌謀取職務的13名干部職務,包括5名縣處級干部和8名潁泉區科級干部。
但這似乎并未能平息民憤,不少人認為,這不算是依法懲處,送錢買官屬于典型的行賄犯罪行為,對行賄犯罪的處置,難道僅以免職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
現行《刑法》明文規定,“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財物的,是行賄罪。”第390條明文規定:“對犯行賄罪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因行賄謀取不正當利益,情節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可見,這13名掏錢買官者的行為,涉嫌構成行賄罪。但他們在被免職之后,并未受到法律追究。
事實上,只要你稍微留心近年來披露出的一些賣官鬻爵案。就會發現,作為行賄人的買官者很少受到司法追究。對行賄官員的處罰更多的僅是“免職”了事,更有甚者竟保留行賄者的“烏紗帽”。每年法院依法審理判決的受賄案件和行賄案件數,也嚴重不成比例,前者遠遠高于后者。這一嚴打受賄、寬縱行賄的司法現狀,被形象地稱為“開著水龍頭拖地”。受賄者判了,行賄者毫發無損,賄賂照樣發生。
受賄與行賄是一組對偶性的犯罪。之所以出現“嚴打”受賄而“寬縱”行賄的現狀,既有立法上的原因,也有認識上的偏差。有一種很有代表性的觀點認為,行賄受賄是市場經濟制度不健全特殊時期的必然產物,與社會轉型時期產生的“逼良為娼”機制有很大關系,稱“我們不能將制度缺陷所造成的惡果讓一方來承擔”,這個觀點的潛臺詞無非認為,行賄是大環境使然,如果違法必究,多少有不公正之嫌。這類觀點,或多或少地貶低刑罰在打擊賄賂犯罪中的作用。
誠然,一個國家的總體法治水準,不可能脫離其本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倫理等綜合的現實條件。絕不寬縱行賄犯罪,這是國際社會共同理想,并且在一些國家已逐漸實現。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國家都有能力馬上實現。對目前的賄賂犯罪,既要有較為客觀的認識,更不能脫離國情。就目前而言,中國反腐敗的制度設計尚待全面理順。在這樣的法治環境下,要求司法機關做到行賄受賄一視同仁,似乎只是一種苛責。因為,行賄者只有獲得輕度處罰甚至不處罰的保證,才有可能滴水不漏地檢舉揭發,從而讓受賄者難逃法律制裁,從法理意義上,嚴懲利用公權力的受賄犯罪,稍稍寬縱與之相應的行賄犯罪。或許是社會轉型時期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
不可否認,就目前情況來說,受賄犯罪的查處確有其難點。為了使性質更惡劣的受賄案件能夠查實定案,司法機關往往以“寬縱行賄”換取行賄人的配合,但這種訴辯交易并不都是有法可依的。刑法第390條只是規定“……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可以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但在司法實踐中,多數行賄人是在受賄者東窗事發、罪跡敗露,甚至采取強制措施之后才向偵查機關坦白交代,雖說這種被動式的“交代”,給予“可以減輕處罰”的司法優待是必要的。但對這種既遂的行賄犯罪,只是“在被追訴前”才“被動”交代也“可以免除處罰”,實際上給了撿控方過大的自由裁量權。如此“寬縱行賄”的做法無異于飲鴆止渴。很簡單的邏輯,“寬縱行賄”的潛規則讓行賄者絲毫無損,能讓他們對行賄犯罪無所畏懼,也讓后來者趨之若騖、前赴后繼。由此看來,有罪不訴、違法不究,極易助長行賄之風大行其道。
盡管“寬縱行賄”的規定能最大限度地幫助賄賂犯罪的破獲,但從社會危害性來看,行賄之風大漲,受賄行為必定水漲船高。對于“寬縱行賄”的潛規則如不做出更正,受賄行賄極易陷入惡性循環之中,“寬縱行賄”只能是權宜之計。隨著國家對于貪賄行為的不斷打壓,腐敗也向著更為隱蔽的方式轉變,從過去明目張膽追求短期效益向遠期收益轉變,賣官買官就是典型的期權交易。在這樣的情勢下,如果法律不能保持步步緊逼,就會讓少數耍小聰明的腐敗分子鉆了空子,甚至形成選擇性執法的局面,其最終后果是,人們都看到了腐敗的發生,但人們都以為類似行為可以得到法律的寬縱,這對良好政治風氣的形成無疑是極為不利的。守株待兔固然消極,揠苗助長也非良策。有鑒于此,為實現對賄賂犯罪的標本兼治、均衡打擊,對行賄者不能有罪不訴或違法不究,刪改甚至取消刑法第390條里的“免除處罰”條款無疑是很有必要的。
人們有理由相信,隨著國家法治建設水平的提高,這種情況理應加以改變,對行賄罪的寬縱程度足以成為衡量法治水準的一個指標。隨著反腐底線的不斷下沉,走出“寬縱行賄”的怪圈,必然會形成這樣一個局面。那就是整個社會形成一種對于行賄受賄等腐敗行為的“零容忍”氛圍,避免步入反腐敗的“選擇性失明”與“選擇性執法”。凡是權錢交易都無疑是犯罪行為,凡是貪賄,無論是受賄還是行賄都應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這樣的社會風氣得以形成,反腐就能在更為深入和寬闊的空間里展開,賣官買官、權錢交易等群體性腐敗就不會再輕易出現。那時,中國的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都將擁有更為樂觀的政治生態基礎,我們的社會才會向更加和諧轉變。
(責編: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