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以食為天”—普通大眾如此,對于身處中南海的領袖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殊不知,他們在餐桌旁依然別有一番風采!透過著名作家權延赤的筆端,我們仿佛看到了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陳云、鄧小平等領袖們,以不同的風采走進中南海,走到會議或宴會桌旁……
(一)
1969年10月20日晨,正在廣東省政府“支左”,參加“處以上某學習班”的陳良順,接到軍區司令部辦公室李主任的通知:“中央來了一批老同志,由你負責接待。”
陳良順和李主任趕往從化,立刻召集軍區招待所、療養院和溫泉賓館的全體人員開大會,要求全力以赴搞好接待。并增調兩個連隊來突擊打掃衛生。
還沒搞好,第一批老同志已經拖家帶口來到了。
朱德和康克清在警衛人員照顧下走出車門,陳良順立刻迎上去敬禮。朱德已經八十多歲,臉上生出許多老年斑。手里一支拐杖,兩眼閃出溫柔慈祥的光。想到他一路顛簸,肯定很疲勞,陳良順便報告說:“總司令,房間剛收拾出來,先休息一下吧?”
“好好,麻煩你們了。”朱德說話的聲音不高,甚至是輕聲慢氣。
他帶著微笑,帶著父親一樣寬厚慈祥的神情,慢慢地將手杖移到面前用雙手扶住,慢慢地問:“把我們安排在哪里了?”
“一號樓。”陳良順上前攙扶。
“空谷幽蘭……”朱德在樓前止步,深情地望著那幾盆蘭花。這是賓館特意為他準備的。他感激地望一眼陳良順:“是你叫擺的?”
“早就聽北京的同志講,總司令喜歡蘭花。”
朱德戴上眼鏡,細細地欣賞那纖長的葉片、肥嫩的花莖和飄溢著清香的淡黃淺綠的花朵。片刻,對陳良順點點頭:“謝謝,謝謝你們。”
(二)
服務員報告,董必武到了,卻不肯住一號樓。陳良順告辭朱德,去看董必武。
見面那一刻,陳良順簡直要誤會自己是貴賓了。因為董必武和他的老伴何蓮芝是主動笑臉迎上來,主動握手,主動先作問候:“同志,辛苦你們了,太給你們找麻煩了。”
行李全都沒有打開,董必武也不肯坐,老伴何蓮芝像農村婦女一樣樸素,像農村婦女一樣不安地打量著偌大的書房、客廳。
“不行,房子太大,我不住。”董必武也不安地搖頭,“我住不合適,麻煩你們,另換個一般房子吧……”
陳良順明白,不能勉強老人。同有關人員略作商量,決定將董必武安排到軍區招待所四號樓。
這次董必武滿意了,馬上開始忙亂,像行軍到了宿營地忙于打開行李清點歸置。
第一批到來的有十幾戶,分別住在軍區招待所和溫泉賓館。陳良順走馬觀花一樣匆匆轉著去看望問候一圈。
李富春同志獨坐沙發,臉色陰郁,一支接一支地吸煙,齒縫間絲絲有聲。
蔡暢要比李富春開朗、活躍,一邊和大家招呼,一邊解釋:“富春同志牙不好……”
“哎呀,我們馬上叫醫生來看看。”陳良順就要找醫生。
蔡暢問李富春:“牙不好,治一治吧?”“不治。”李富春皺著眉頭只蹦出兩個字。后來的日子他也是整天整天地不說一句話,只是沒完沒了地吸煙。
蔡暢抱歉地對陳良順說:“剛到,太亂,先不要叫醫生了。穩定以后再說……有開水吧?搞點開水來。”
“正在燒,馬上就好。”陳良順解釋了臨時改變地點的經過,房子還沒收拾好,首長們已經到了,請大家原諒……
(三)
剛到廣州從化,朱德身體不太好,明顯地表現出疲憊不堪。十天后,他才漸漸恢復過來精神。
朱德身邊有兩名警衛,說話都十分沖。跟工作人員說話沖,跟朱德說話更沖。八十多歲的老人,行動難免不便,他們常常表現出不耐煩,說話高門大嗓,口氣帶著訓斥:“走呀,往這邊,這邊!真要命……”
聽著這種訓斥聲,陳良順心里很難過。特別是吃飯的時候,老人有時掉點飯粒灑點湯水,那訓斥的聲音便尤其刺耳:“灑,灑!把碗端穩點……”
陳良順看不慣,說一聲:“真是久病床前無孝子。”警衛聽出了指責,白他一眼沒敢吵。
娃娃年輕。警衛的這種態度與當時的政治氣候也有直接關系。既然大字報上能寫出“打倒黑司令”,娃娃們年輕還有什么不敢放肆的?
然而,朱德即便是在“烈士暮年”,依然保持著他那極端溫和善良的天性。他那寬闊的胸襟和謙虛的品質,使他從來不曾與這些不懂事的警衛發生哪怕是很小的爭吵。他永遠像父親待兒子一樣對待這些年輕人,帶著商量的口吻和聲細氣地同他們講話。
人民不會忘記朱德,黨和軍隊不會忘記朱德。每逢外出活動,比如參觀,比如開會,掌聲總是向著朱德拍響,群眾和同志們都尊他走在最前。
這時,朱德忽然移動著手杖后退了。他站住腳,一手拄杖,一手去拉董必武,請董必武走前邊。董必武也朝后退,用雙手“送”朱德在前走。
這樣無聲地謙讓一番,董老終于先開口了。
“不行啊,你是老總嘛。”
朱德下頦回縮,搖著頭說:“不行啊,你是進士。”
“你是第一元帥。”
“你是一大代表。”
這時,掌聲更熱烈了。無奈,兩位老人只好彼此相扶,時前時后地一道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