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幼童火化前復活，那一場生命的嫁接

彭玲玲

火魔肆虐時,連水也要避其鋒芒。但勇敢的生命卻能在大火中劈出一條生的通道。面對突如其來的大火,外婆用自己的身軀為外孫齊齊擋住了烈火的吞噬,正是因為那柔水般的愛,才讓在大火后喪失了一切生命特征,甚至已經被送到火葬場門口的齊齊,奇跡般地死而復生……

2009年3月7日,一場無情的大火猝然在張家界市的一棟民房內燃起。火勢迅速蔓延,吞沒了棉被、火爐、家具以及整棟屋子……在消防隊員撲滅大火救出外婆時,小外孫齊齊竟然從外婆蜷著的身子底下爬了出來。

對比祖孫倆身體的燒傷面積,結果令人無比揪心和感動:在大火肆虐蔓延時,外婆一直用自己蒼老的身軀把齊齊緊緊護在胸前……

大火中,外婆的身軀是他的避難所

齊齊大名叫姚佳俊,2005年出生于湖南常德市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姚杰和母親丁亞麗都在常德打工。由于夫妻倆平時工作比較忙,齊齊從一出生就被送到張家界由外婆代為照顧。

齊齊兩歲時進了幼兒園,在有老師和同學的小天地里,他變得更加活潑聰明,常在人多的時候表演唱歌和跳舞,深得老師和鄰居們的喜愛。姚杰夫妻倆也常為兒子感到驕傲,暗下決心要好好培養齊齊,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

2009年3月7日,夫妻倆像往常一樣出門、上班。突然,姚杰接到一個電話,打破了一切平靜。

電話中的人說:“快趕回來,你們家失火了。”簡明的措辭和模糊的語氣令姚杰心里忐忑不安起來,失火了,多大的火?人受傷沒有?都燒了些什么東西?這一連串的問題在姚杰的心里冒了冒頭。但僅僅是冒了冒頭,直到他趕到張家界看到眼前的慘狀時,才發現事情遠遠出乎他們的想象。

在張家界人民醫院,曾經慈愛善良的母親不見了,聰明可愛的兒子也不見了,丁亞麗眼前的祖孫倆身上裹滿了紗布,躺在病床上昏迷著。醫生告訴姚杰,齊齊燒傷面積達25%,燒傷部位集中在頭部和雙手;外婆燒傷面積高達90%,命懸一線。

此刻,丁亞麗猶如萬箭穿心、幾欲暈厥,回想起過完春節分別時,祖孫倆還好好的,但現在,他們面目全非,像兩截燒毀的木炭橫在眼前。丁亞麗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樣慘烈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家人身上。

災難往往是不期而至的,事前沒有任何征兆,一旦出現便無法抵擋。姚杰夫妻倆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但令他們困惑不解的是,家里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起火呢?究竟出了什么意外?通過現場消防人員的勘查以及鄰居們的描述,他們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3月7日是周六,齊齊放假在家,高高興興地在客廳看電視。當時外面的氣溫有點低,外婆怕齊齊受凍,就在客廳里架起了一個火爐,火爐上有一個架子,架子上放了一張小桌子,桌子上還鋪著棉被,這樣即使再冷,坐在火爐旁的齊齊也會感覺溫暖如春。可誰也無法料到,這本是給齊齊帶來溫暖的火爐,最后帶來的卻是滅頂之災。

當火爐里的火苗躥到棉被上時,外婆正在廚房里專心致志地洗衣服。火苗迅速引燃了棉被,齊齊驚恐萬分地大叫:“外婆,火!”也許是齊齊的求救聲不夠大,而且外婆還有點耳聾,水龍頭的水聲淹沒了齊齊稚嫩的聲音,也就是這樣,祖孫倆錯過了最好的滅火時機。

火勢迅速蔓延,吞沒了棉被、火爐、家具以及整棟屋子,當在廚房洗衣的外婆感覺到身后的客廳已起火時,本能地拿起洗衣盆端水去滅火。無奈此時火舌已如得勢的魔鬼,瘋狂地吞噬著客廳里的每一寸空間,濃煙嗆得外婆直不起腰。但外婆還是立刻丟下洗衣盆,蹣跚著抱起齊齊試圖逃生。令人絕望的是,門是從里面反鎖的,最終,外婆抱著齊齊倒在了火海中。

門怎么會從里面反鎖呢?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原來,外婆家住在城區,屋外車多人多,3歲的齊齊很調皮,有時一不留神,就溜出去了。外婆平時要做飯洗衣,為防止齊齊自己開門出去玩耍引來不測,便會用鑰匙將門反鎖。這本來是一個保護齊齊的舉措,卻在災難來臨時阻斷了祖孫倆的求生之路。

在消防隊員撲滅大火救出外婆時,齊齊竟然從外婆蜷著的身子底下自己爬了出來,這令在場的人十分驚詫。

二人被送往醫院后,對比祖孫倆身體的燒傷面積,結果令人無比揪心和感動:在大火肆虐蔓延時,外婆一直用自己蒼老的身軀把齊齊緊緊包裹在胸前,這就能解釋為什么齊齊的燒傷部位只在頭部和雙手這些會掙扎的地方,而身上的皮膚卻完好無損。90%與25%的差別,是外婆在絕望時對外孫最強大的愛!想到這點,丁亞麗心如刀絞,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母親的心情該是絕望的、愧疚的,同時又是勇敢的,母親不知道如何向女兒女婿交待,也不知道如何面對深愛的外孫,她只能用最本能的方式將外孫所受的傷害降到最小。

不幸的是,一個星期后,一直處于昏迷狀態的外婆帶著她的絕望、愧疚和勇敢默默地離開了人世。來不及梳理自己的悲傷,姚杰夫妻所面臨最緊迫的問題是如何救治奄奄一息的齊齊。

火化前,小齊齊死而復生開口說話

因齊齊傷勢極為嚴重,張家界人民醫院給齊齊做了氣管插切手術,插上了呼吸機,但齊齊的情況依然很不穩定。為了更有效地組織治療,在醫生的建議下,姚杰夫婦把齊齊轉到了長沙一所三級甲等醫院進行救治。新的醫院應該能給齊齊新的希望,夫妻倆滿心期待著,但醫院給出的答案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在給齊齊的傷勢做完檢查后,醫生很堅定地告訴姚杰和丁亞麗,齊齊因傷勢太重,救活的希望很渺茫,甚至連1%的幾率都沒有。退一萬步講,即使救活了,齊齊也會雙眼失明,大腦因缺氧導致弱智,雙手要截肢。最后,醫生語重心長地建議夫妻倆說:你們還是考慮放棄治療吧。

最后的希望像孱弱的火苗被硬生生地掐滅了,丁亞麗徹底崩潰,被鋪天蓋地的絕望和悲痛籠罩著。她怎么也無法相信,那個聰明可人的兒子就要離她而去了,她怎么舍得?又怎么忍心?她要救活他,哪怕再難再費心,哪怕今后的兒子雙眼失明、弱智,甚至雙手截肢,她也要救活他。

醫院給齊齊下了3次病危通知,并給了姚杰和丁亞麗一個晚上的時間來考慮:放棄還是堅持?

那是一個無比漫長和沉重的夜晚,姚杰和丁亞麗相偎在一起,一遍遍地想著他們的兒子,想到并不富裕的家境,一遍遍地詛咒著那場滅頂的火災,詛咒著自己的無能。淚水一道道地漫過眼角,絕望像一把鋒利的刀,把他倆切得鮮血淋淋。

姚杰面對已脆弱不堪的妻子,頂著巨大的悲痛,做出了此生最不愿做出的一個決定:放棄。因為他明白,殘酷的現實已令他倆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氧氣管被醫生拔掉,齊齊的生命似乎也如一縷輕煙飄走了。醫生斷言,拔掉氧氣管的齊齊,快的話幾分鐘就會失去呼吸,慢的話也只有一兩個小時。于是,悲痛萬分的姚杰夫婦無奈地抱著漸漸失去生命跡象的齊齊坐上了回常德的汽車。

從長沙回常德的車程大約兩個多小時,在這期間,丁亞麗一直緊緊地抱著齊齊,看著齊齊傷痕累累的模樣,沉痛地呢喃說:“齊齊,對不起,是爸媽沒有能力救你,如果有來世,你就去找個條件好點的人家,過開心的日子吧。”話沒說完,夫婦倆再次哭著抱在一起。

到達常德后,夫妻倆抱著齊齊直接去了火葬場,準備將已無脈搏的齊齊火化。但火葬場工作人員要求夫妻倆出示死亡證明,姚杰這才想起,因為太過悲痛竟然忘了給齊齊開死亡證明。姚杰不得不返回醫院,而丁亞麗就抱著齊齊在火葬場的休息室里等待。

時間慢慢地滑過,安靜的休息室讓墻上時鐘發出的每一次“滴答”聲都重重地敲打在丁亞麗的心頭。姚杰那邊還沒有消息,抱著齊齊的丁亞麗悲痛又矛盾,她盼望丈夫快點出現,又害怕丈夫出現得太快。直到此刻,丁亞麗也不愿意相信發生在自己面前的悲劇再也無法挽回。

就在丁亞麗心力交瘁、魂不守舍時,她驀然發現齊齊的臉似乎消了些腫,變形的嘴唇也不似先前那么觸目驚心了,但她又不能確定這樣的狀態意味著什么。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丁亞麗一直盯著懷里情況越來越好的齊齊。就在晚上7點多鐘,丁亞麗夫婦帶著齊齊離開醫院十多個小時后,奇跡發生了—齊齊竟然蘇醒過來,而且開口說話了。齊齊在媽媽懷里微弱地說:“外婆,火……外婆,我要喝水 ……外婆,我要喝牛奶……”老天對這個不幸的家庭眷顧了,丁亞麗喜極而泣。

“恭喜你啊,你兒子又活過來了,趕快帶他去治病吧。”當姚杰從醫院回到火葬場時,火葬場的工作人員無比興奮地對他說。姚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含熱淚地飛奔著去找兒子。

齊齊被立即送往常德市武警醫院進行搶救,在醫生們的全力救治下,齊齊竟然真的死而復生了。姚杰夫婦倆重新找回了他們可愛的兒子。

被省級醫院判定“死刑”的齊齊為什么能死而復生呢?這令許多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們可以用“奇跡”這個抽象的字眼來做結論,也可以宿命地認為是過世外婆的庇佑。然而常德市武警醫院的主治醫生周洪軍認為,對生命頑強的追求和渴望,是齊齊挺過難關最重要的原因。

周醫生說,齊齊從火葬場送到常德武警醫院時,傷勢嚴重,連頭骨都暴露在外面,任何醫院面對這樣傷勢的病人都不會有太大把握,只能是盡力而為。齊齊之所以能挺過難關,很大程度在于他頑強的生命力。按慣例,燒傷病人都會有一個水腫休克期,這個時期的長短要視病人的病情和體質而定,一般是兩天左右,重度燒傷的病人是三到四天。有些人度不過水腫休克期就會死亡,度過水腫休克期的病人會慢慢消腫并恢復意識。齊齊在火葬場的那幾個小時,可能是剛好艱難地度過他的水腫休克期,所以會出現消腫和開口說話的奇跡。

不過,齊齊做過氣管插切手術,拔掉氧氣管無異于關閉了齊齊的呼吸系統。呼吸道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被堵,一般人無法繼續存活,但齊齊卻挺過去了,不得不承認,真的是奇跡。

復活后,毀容孩子在艱難中期盼美好明天

齊齊死而復活,令姚杰和丁亞麗喜出望外,夫妻倆下定決心再苦再累也不放棄齊齊。

齊齊接下來的治療需要大筆醫療費,為了籌備費用,夫妻倆拿出了所有積蓄,借遍了親戚朋友。即使這樣,離所需的那個數字還很遙遠。

就在姚杰和丁亞麗一籌莫展時,許多好心人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們都被齊齊頑強的求生意志所打動,紛紛捐贈。一個月之內,齊齊收到愛心捐款達18萬元。這18萬元不僅解了姚杰夫婦的燃眉之急,也極大地鼓舞了他們的信心,讓他們能頑強地與困難對抗。

有了這筆捐款,齊齊在醫院完成了多次皮膚移植手術,左眼成功整形,左手功能恢復正常。但右手功能受損,還有待進一步治療,不過手指頭都保住了,將來生活自理不成問題。當初醫生們擔憂的問題都沒有出現,齊齊智力和視力都很正常,他依然活潑聰明,愛唱愛跳。

丁亞麗辭去了自己的工作,專心照顧齊齊。2009年7月底,齊齊出院了。為方便齊齊每天換藥,姚杰夫婦倆在醫院附近租了一間房子。

出院后的齊齊,最想念的人還是外婆。外婆已經許久沒來看他了,他常常把外婆的照片拿在手中端詳,然后問爸爸和媽媽:“外婆為什么沒來看我?”每到這時,姚杰夫婦都心痛難忍,不得不編造謊言來搪塞:“外婆被燒傷了,在家里治病呢。”齊齊總是懂事地點點頭。只是總有一天,他還是會知道,外婆的生命已經熄滅了。

齊齊的康復情況讓人們看到了希望,但接下來的治療依然艱巨。當前齊齊的治療主要是抗疤痕治療,一是通過藥物來軟化疤痕,二是通過手術來整形。今后齊齊的燒傷部位都會結疤,疤痕不會隨著齊齊的身體而長大,為了避免疤痕制約齊齊身體的發育,在齊齊成年以前,勢必每年都要做一到兩次整形手術。除了巨額的醫療費用外,手術會給齊齊的身體和心理帶來無法彌補的創傷,齊齊注定不能像其他3歲的孩子一樣過正常的生活。

偶爾,已經3歲半的齊齊會對媽媽說:“我沒以前好看了,好丑!”丁亞麗便會溫和地問齊齊:“那媽媽帶你去整容,整得像以前一樣,好不好?”齊齊便會高興地回答:“好,好。”

幼小的齊齊還不能清晰地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更無從知曉以后走入學校、走上社會將會面臨的壓力,這些問題令姚杰夫婦夜夜輾轉難眠。毀容,必將是齊齊要用一輩子去面對的問題。

如今,18萬的愛心捐款已所剩無幾,一家三口的生活費及齊齊的醫療費全靠姚杰一個月1000元的工資來支撐,艱辛的生活似乎剛剛開始,泥濘的路一眼望不到盡頭。但齊齊能堅強地從死神的手里逃出來,還有什么困難是不可戰勝的呢?我們只希望這堅強的一家人能走得更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