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大師蔡志忠：“放縱”女兒尋找她自己的喜歡

李 趙

曾以《老夫子》、《孔子說》等“諸子百家”系列漫畫紅透漫畫界的臺灣漫畫大師蔡志忠,日前攜新書《漫畫佛家思想》、《貓科宣言》重出江湖。這位漫畫大師的另類不僅體現在他的作品上,對女兒的教育一樣有著不同常人的做法。而這樣的父愛體味起來,卻不乏溫柔與智慧……

“感謝父親沒有逼我繼續上學,沒有叫我去補習班,沒有叫我去電腦班,也沒有將他一生未完成的愿望,要我去替他完成。

2009年4月,“漫畫神人”蔡志忠來北京宣傳《無耳空空學習日記》、《貓科宣言》、《漫畫佛學思想》等新書時,展示了他一點都不漫畫的另一面。這個引領不少中國人對傳統文化發生興趣的漫畫家,本人卻并不那么“傳統”—永遠是一頭雜亂的長發,喜歡光腳穿鞋,15歲離開學校專門畫漫畫,50歲時開始閉關10年研究物理,出關后聲稱自己破解了“時間”的秘密,發現了“時間方程式”。

1948年,蔡志忠出生于臺灣彰化。在鄉下,他度過了人生的頭15年。他的家庭很普通,但他的父母卻以出奇包容的態度、放任自由的作風給了他伸展呼吸的空間。而正是這個毫不起眼的家庭,成就了蔡志忠后來非凡的成就。

一般來說,孩子在決定做什么事情前,必須要先跟父母商量,可蔡家的孩子,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向家長請示。“在我們家是生而自由,這句話是我從父母那里切身感受到的。去年我在女兒的婚禮上,以父親身份發言時,也跟她和女婿這樣講過。”

蔡志忠小時候,他母親每天早上都會買一塊豆腐,買回來后先用鹽水鹵上放在柜子里,然后去洗衣服。這時,蔡志忠就會趁母親不注意時,偷吃一小塊豆腐。“每天的豆腐都被我吃掉一半多,但我這樣吃了10年,母親從來沒問我‘豆腐是不是被你吃了?”回憶起兒時的往事,蔡志忠像個孩子笑得那么開心。

念小學時,蔡志忠放學常常邊玩邊走,總不能準時到家,玩得最開心的一次導致他回家晚了一個多小時。蔡家的規矩是這樣的:每到飯點,如果兒子沒回來,母親都會到曬谷場喊他,看看他是否在附近。喊完后發現沒有兒子,她也不會四處尋找,而是自己先回家吃飯。吃完把剩余飯菜用罩子一蓋,等他回來了自己吃。蔡志忠回家后,也不用跟父母交待干嘛去了,他只要打開蓋子吃飯就可以了。不會有人責備他回家晚,更不會有人在他吃飯時教訓他。

幼年時,蔡志忠很愛看書,尤其是漫畫書。他總是想方設法從父親手中多要零花錢,然后拿去買漫畫。他的美術成績一直在班上遙遙領先,中學時代開始嘗試自編劇本,寫完后投到臺北出版社。初二暑假時,一家漫畫出版社邀請蔡志忠畫漫畫。做職業漫畫家是蔡志忠的夢想,但是他必須征求父親的同意才能輟學。當他告訴父親,想輟學專門畫漫畫時,正在看報紙的父親竟然連頭也沒抬,只是問他是否找到了工作。得到肯定的答復后,父親說:“那就去吧!”父子倆不到一分鐘的對話,卻影響了蔡志忠的一生。

蔡志忠17歲時,因為臺北漫畫市場出現萎靡,無事可做的他不得不回到老家。父母沒有心急火燎地詢問兒子,為什么從臺北跑回來了,而是什么也不說,一如既往地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鄰居阿姨問蔡志忠的媽媽:“你兒子都在家待兩周了,怎么還不回臺北?”“他是讀書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道理的。”蔡媽媽笑著回答。一個月后,蔡志忠要回臺北了。如同他回來,家人也沒問為什么一樣,走的時候,父母笑臉盈盈,目光中滿是歡喜和信任。

父親的開通與淡泊,母親的信任與愛護,讓蔡志忠可以自由理智地選擇自己的人生。1985年,蔡志忠獲得臺灣“十大杰出青年”時這樣發表獲獎感言:“我要特別感謝我的父親,因為他沒有逼我繼續上學,沒有叫我去補習班,沒有叫我去電腦班,也沒有將他一生未完成的愿望,要我去替他完成,因而才使我有機會畫漫畫,感謝父親。”

1977年,蔡志忠的女兒蔡欣怡出生。在對女兒的教育上,他不僅把蔡家傳統傳承下去,而且無限發揚光大。

從小,蔡志忠就盡可能地讓女兒自己做主。蔡欣怡剛兩三歲時,蔡志忠就常常帶她出去吃飯,而且讓她決定吃什么。“我拿著菜單,她在一旁說:‘念啊念啊。 我就念:‘回鍋肉……然后給她解釋每個菜的原料,怎么做出來的,是什么樣的味道。她點什么我都可以吃,最重要的是,她會說,這些都是她自己喜歡的。”

女兒上小學的第一天,蔡志忠的太太帶她去學校。分完教室,看著女兒進去后,問:“知道怎么回去嗎?”女兒說:“知道了。”放學時,他和太太竟然也就沒去接。面對旁人的質疑,蔡志忠理直氣壯地說:“她滿6歲了呀,難道將來我們要陪她一起約會男朋友嗎?”他說,自己會在女兒有能力做事情的時候放手,盡量讓她自己做決定。不然的話,她永遠都長不大。

蔡欣怡很小就展示了她的經商天分,上小學時,她買回彩紙折成錢包、小鳥、飛機等,然后帶到學校賣給同學。最便宜的賣5毛,貴的賣到了1塊5。結果沒幾天,就有一位男同學的媽媽打電話給蔡志忠,投訴兒子的零用錢全被蔡欣怡騙光了。

問女兒到底怎么回事,她老實作答,一共賣給那男孩子16塊5的東西。蔡志忠就讓她把錢退給人家,蔡欣怡卻堅決不肯:“爸爸,做生意很難的。再說他自己愿意買,而且很喜歡。他媽媽為什么要干涉?”蔡志忠聽了忍不住大笑:“就是,女兒做生意很不容易啦,搞不好還要被人摸小手。”

蔡欣怡12歲的時候,蔡志忠夫婦帶著她移民加拿大。但一直在臺灣生活的蔡志忠,卻根本適應不了加拿大的生活環境。不到一個月,他就把妻子和女兒扔在異國他鄉,自己一個人跑回了臺灣。

14歲的時候,蔡欣怡突然打越洋電話告訴父親,說自己一個人要去日本旅行。“我問她,有同伴嗎?她回答說沒有。我又問,有朋友接應嗎?她還是回答說沒有。我想了想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開路吧。她問我,你真的是舉雙手贊成嗎?我說,是啊,不信你來看吧,真的是兩只手都舉著的。”于是,蔡欣怡立即背上背包,登上了飛往日本的班機,只有媽媽送別時落了一地的眼淚。兩個星期后,蔡欣怡平安地回家。

除了對女兒放手,蔡志忠還注重培養她的責任感。蔡欣怡從小喜歡動物,每次去逛寵物店,都要磨蹭到人家打烊。蔡志忠不輕易給女兒買寵物,因為他覺得對待寵物要有百分百的責任和愛心。在決定給女兒買寵物前,他會正告她:“沒問題,我可以買給你,但你要當一個好媽媽,好好照顧好它們。”女兒答應后,他才掏錢。

蔡欣怡上小學時,每天7點半必須到教室。所以,蔡志忠要在6點40分把她叫醒,洗漱、吃早餐,7點20分一定要坐到車上,這樣才能保證不遲到。“6點40分,我叫她,叫了3次她不起來我就不叫了。我泡咖啡、洗澡、吃早餐,不再管她。到了7點20分,她終于醒了,一看時間就嚷嚷:‘死了!死了!這時我就不疼不癢地說:‘是你自己的原因哦。”雖然蔡欣怡遲到受到老師的懲罰,但他要讓女兒知道,自己的行為自己要負責。

蔡志忠形容自己的女兒愛錢,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賺錢。蔡欣怡高中的時候,恨不得靠洗盤子賺大錢;移民溫哥華后,她去給人家當保姆,看小孩,一小時可以賺3加幣。后來她念了個看護執照,每小時可以賺到6加幣。甚至很多時候她打國際電話給家里,都要蔡志忠付費。雖然女兒是“財迷”,但蔡志忠對女兒充滿驕傲,因為女兒很有賺錢的能力。“她喜歡購物,所以有時收支不能平衡,常常伸手朝我要錢。我就對她說,干脆你靠畫畫賺錢吧,我付你稿酬,一張畫20美金。”蔡志忠教女兒畫畫的方式很特別,從來不教什么“繪畫技巧”,只是讓她看別人的畫,然后模仿,邊模仿邊從中領悟。就這樣, 2003年,蔡欣怡把這些漫畫匯集在一起,出版了個人漫畫集《一個人睡》。在美國,蔡欣怡還曾經做過網店生意,最高的時候一個月賺了8000美金。蔡志忠告訴記者,他女兒賣的東西是最貴最稀有的西洋家具,“比如那種只生產幾張的桌子,是意大利名設計師的限量版,她知道去哪里可以找貨。我女兒很會利用電腦,全世界有幾個收藏家她很快就能找到。”

蔡欣怡長大后,無論是選擇大學、工作還是找男朋友全都由自己做主,但她信任爸爸,事無巨細都會告訴蔡志忠。父女倆經常煲越洋電話粥,一講就是好幾個小時,每次都是爸爸說“好了好了”,女兒還不肯掛電話:“再聊會兒嘛!還沒聊夠啦。”這個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會因為愛情和婚姻而有任何改變。

蔡欣怡從不怕帶男友見爸爸。每次見面,蔡志忠不僅會在最貴的餐廳請吃飯,還送上自己的漫畫和書,他覺得無論這個男孩是否可以和女兒攜手一輩子,但他一定在某段歲月里給了女兒最豐盈的回憶。如此,他就是珍貴而不可低估的。

2008年8月,女兒主動跟蔡志忠說要請他吃飯。他本來想問女兒:“你懷孕了嗎?”結果欣怡告訴他:“我要結婚了。”蔡志忠一點都不驚訝,他在電話里簡單問了對方的基本情況,欣怡如實匯報。蔡志忠聽完后只說兩句:一句是“恭喜你”,另一句是“有什么要我幫忙的”。

蔡欣怡小時候老是覺得別人的爸爸比自己的好,蔡志忠就告訴她:“每個爸爸優點都不一樣,你問問他們誰會畫漫畫?你不能把每個爸爸的優點集合到一個人身上。” 蔡志忠說,在女兒小的時候,他每年都要講一遍:“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爸爸,無可選擇。你就像我的左手小拇指,就算你犯100萬個錯誤,也不會不是我的小拇指;如果這個小拇指斷了一半,我會更加愛護它。即使你犯了錯誤,也不要怕我知道。全世界有60多億人,最可以幫助你的人就是我。”

蔡志忠毫不謙虛地說:“我女兒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我想她的一生都會很快樂。試問你的孩子你不去愛,誰去愛?你的孩子你不欣賞,誰會去欣賞?”

2009年下半年,《時間之歌》、《東方宇宙》、《物理天問》將正式出版。這個滿頭銀發、不修邊幅、不時大放厥詞的“漫畫神人”依舊另類,他還有很多旁人看起來不可理喻的夢想。不過有一個夢想他已經實現了,就是:讓女兒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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