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記事

周照程1976年生，陜西商南人，中國水利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水利書法家協會理事、陜西省書法家協會會員、陜西省茶文化研究會會員，現供職于陜西省水利廳，曾在《中國水利報》、《陜西日報》、《大江文藝》、《陜西水利》等報刊發表作品。

夜越深，人越清醒，記憶竟出奇得好，一些往昔的碎片莫名地飛了起來，縈繞在腦際，飄蕩在斗室，讓人無限回味，覺得饒有趣味，無端拋去有些可惜。遂記之……

一

老家的村落是平靜的，很少聽說誰家因竊賊光顧而丟了東西，偶爾發生某某老漢干了件齷齪事，把鄰居家半紅的西紅柿偷偷摘了，主人總會報有一種無飭大礙的寬容，那憨憨的微笑讓竊賊羞愧，于是鄉村再次平靜下來。

二

每家有個簡陋的木門、高高的門檻，鎖著的時候總還能留出很大的空當，足足留夠了雞鴨們自由出入的空間。家里的鑰匙一般都放在某個角落，要么從門外伸于就能摸著，要么壓在一個磚頭瓦坎下。日子像流水一般平靜，人們習慣了把鑰匙就那么藏著，盡管每家藏的地方不同，這個秘密卻是眾所周知的，那些歲月如同記憶中的一面湖水。

三

誰家的大公雞在叫呢，仿佛認識我和哥哥哦，其中一只黑毛的頂花大公雞，叫得簡直就是哥哥的名字，當然另一只小點的，捏著鼻子似的，叫得更像是我的大名，天天如此，鬧鐘般的，一起陪伴我起床、讀書，這樣的時光過得好自然，等回味起來覺得愜意的時候，我已經離開這樣的生活好遠好遠。

四

對面山坡上的蘋果長得好大了，就算還是青的，也足以誘惑我了。迫聽課邊盤算，如何摘下那些蘋果，裝在罐里拔盡青澀，成為香甜可口的美味。幾個頑童結件而行，放哨的放哨，傳遞的傳遞，膽大點的便上樹摘果了，裝了滿滿一兜后剛翻墻而出，就見那家主人追出門外，見攆不上這幾個鬼機靈，就放出狠話來，說這蘋果早下了農藥。聞此言，立即時那蘋果畏懼起來，全部拋撒在莊稼地里，從此便少了吃蘋果的興趣。

五

湍急的河流，疲憊的孩子，長途的跋涉，一個瑯瑯蹌蹌的身影，在河道中艱難地行走著，邊走邊晃悠，冷不丁地被卷起的浪花沖得趔趄了好遠，幸虧一位長者及時出現，攙扶著孩子一步一步挪過了那河，從此獲得了新生。那孩子就是我父親，他至今還在惦記扶他過河、救他性命的那位老人，孩子現在也成了長者，他已經記不清一生中用中草藥救治過多少窮困的人了。

六

土墻，木窗，方格縱橫交錯，把陽光劃分成無數個細長的小條，散布在屋里夯實了的泥土地上，窗外破爛的小碗，盛著半碗泥土，迎著陽光和雨露，有蔥和蒜在濃郁地生長著，似乎忘記了這還不是自己曾經生息的地面。每天就著那賞心悅目的綠色，胸中產生出無比的愉悅，有種東西在身上細微地爬，只有我自己能知道，那其實就是拔節生長的聲音。

七

農村孩子沒有午休，學校怕我們中午沒事，經常會惹出禍端，干脆集中在學校午休了，教室沒有床可躺，就著桌椅板凳，委屈著也能打十盹。于是就有了爭搶長課桌的習慣，誰都知道課桌比長凳寬敞舒坦。說實在的，無論睡在桌子上還是在凳子上，心里都是不踏實的，也曾有睡夢中跌落下來，睡眼惺忪地摸著摔疼的頭不知身在何處。當然也有男女生互不相讓，一同擠在課桌上的，一頭一個，如同夫妻，成為一時的笑柄。

八

從小養了狗，全身土黃，和田地著色一致，看家護院極其負責，沒人覺得特殊。一日，母親喂狗食物，叫了半天都沒喚來，也許跑出去撒歡了，于是罵上了幾句，“老黃這個死東西，這些年都喂不熟”，不巧玩伴過來找我，黃姓小朋友以為母親罵他家長，馬上回家轉告，結果兩家幾日無好言語，解釋起來又有指桑罵槐之嫌，回想起來讓人忍俊不禁。

九

后院是我的樂園，院子中間被父親砌出了一個花園，不知是受了誰的啟發，小花園極為別致，一圈一圈地繞進去，像個神奇的螺旋。園子中間留出了一方空地，足以支起兩個靠背小木椅，由春到秋，這里都被密匝匝的花單簇擁著，擋住了外面投來的視線。我和哥哥坐在花叢中，沉醉在書香和花語之間，體會著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心情。

十

從很早記事起，家里簡陋的土墻就有別于同伴們，在通往廚房的拱形門洞旁邊，我和哥哥各自擁有一大一小的黑板。這是父親用粗劣的水泥涂成的，厚厚地刷在土墻上，又用砂紙仔細打磨好，涂上鍋底灰和墨汁，像模像樣的。父親成了老師，在上面教我們書法，檢查我們的計算能力。母親在做飯間隙也可以監督我們，一刻也沒逃出過她的眼里，在他們的注視下，我們終于長大了。

責任編輯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