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里開出的花

一

張愛玲是在1943年結(jié)識胡蘭成的。

當(dāng)時的胡蘭成是汪偽政府文化部的官員。那一年,在南京養(yǎng)病的胡蘭成讀到了張愛玲的《封鎖》,作者的才情讓胡蘭成深深慨嘆,于是他立即寫了一封信給張愛玲的好友蘇青,對張愛玲的小說大加贊許,并表示想與作者相識。蘇青婉言謝絕了,因為張愛玲從不輕易見人。但胡蘭成執(zhí)意要見,向蘇青索要地址。蘇青遲疑了一下才寫給他。第二天,胡蘭成興沖沖地去了張愛玲家,可張愛玲果真不見生客。胡蘭成于是寫明了自己的拜訪原因及家庭住址、電話號碼,從張愛玲家的門縫里塞了進(jìn)去。沒想到,第二天,張愛玲打了電話給胡蘭成,說要親自去看他。

于是,他們就這樣見面了。

二

對于那一天的見面,胡蘭成在自己的書中是這樣的回憶的:他一是覺得張愛玲個子高,二是覺得她坐在那里,幼稚可憐相,不像個作家,倒像個未成熟的女學(xué)生。兩人一談就是五個小時,臨別,胡蘭成送張愛玲到弄堂口,肩并肩走著,他忽然對她說:“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么可以?”張愛玲先是詫異,接著臉就紅了。但, 只這一句話,就忽地把兩人的距離拉近了。

次日,胡蘭成又去回訪張愛玲。那天,張愛玲穿了一件寶藍(lán)綢襖褲,戴了嫩黃邊框的眼鏡。多年后,胡蘭成對這些細(xì)節(jié)都有著清晰的回憶。張愛玲送了自己的照片給胡蘭成,并在后面題上幾句話: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從那個時候起,愛情就慢慢地在張愛玲的心里開出花。

他們就這樣戀愛了。當(dāng)時,胡蘭成38歲,張愛玲24歲,但世人并不理解也不看好他們之間的感情。胡蘭成是汪偽政府的漢奸,又有妻室,年紀(jì)大了張愛玲十幾歲。但是張愛玲從來就不是一個世俗之人,本身并沒有政治觀念,從小又在缺乏愛的環(huán)境下長大,這讓她越發(fā)地憧憬愛情。胡蘭成是懂張愛玲的,懂她貴族家庭背景下的高貴優(yōu)雅,也懂她因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時行樂的思想。僅僅這一個“懂得”,就是張愛玲愛上胡蘭成的最大原因。

三

1944年8月,胡蘭成的第二任妻子提出與他離婚。這給了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愛情一個升華的機(jī)會——結(jié)婚。他們就這樣結(jié)婚了,沒有法律程序,只是一紙婚書為憑。沒有任何儀式,只有張愛玲的好友炎櫻為證。“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jié)為夫婦。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前兩句是胡蘭成所撰,后兩句出自張愛玲之手。就這樣,他們成了夫妻。

1944年11月,時局明顯地在變動。日軍在中國的勢力已經(jīng)江河日下。而胡蘭成作為汪偽政府的官員,也有了危機(jī)感。1944年11月,胡蘭成到湖北接編《大楚報》,開始了與張愛玲的長期分離。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胡蘭成末日也來了,重慶方面定會懲辦他這樣的漢奸。于是他逃到了浙江,化名張嘉儀,稱自己是張愛玲祖父張佩綸的后人,住在諸暨。 在那里不久,胡蘭成就與名叫范秀美的女人戀愛了,并在對范家人以及鄰居也以夫妻相稱。

然而,已有半年未曾見面的張愛玲,竟一路尋了來。因為怕范秀美的鄰居對三人的關(guān)系有所猜忌,他們?nèi)硕际窃诼灭^見面的。一個清晨,胡蘭成與張愛玲在旅館說著話,隱隱腹痛,他卻忍著。等到范秀美來了,他一見她就說不舒服,范秀美坐在房門邊一把椅子上,但問痛得如何,說等一會兒泡杯午時茶就會好的。張愛玲當(dāng)下就很惆悵,因為她分明覺得范秀美是胡蘭成的親人,而她自己,倒像個“第三者”或是客人了。還有一次,張愛玲夸范秀美長得漂亮,要給她作畫像。這本是張愛玲的拿手戲,范秀美也端坐著讓她畫,胡蘭成在一邊看。可剛勾出臉龐,畫出眉眼鼻子,張愛玲忽然就停筆不畫了,說什么也不畫了,只是一臉凄然。范秀美走后,胡蘭成一再追問,張愛玲才說:“我畫著畫著,只覺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來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夫妻相”吧。張愛玲真的是委屈的,她的心里只有這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的心里卻裝著幾個女人,叫她怎么能不感傷?

離開的時候,胡蘭成送她,天下著雨,真是天公應(yīng)離情。這場雨,也沖刷了他們曾經(jīng)的“傾城之戀”。張愛玲已經(jīng)知道,她這一生最美的愛情,已經(jīng)走到了辛酸的盡頭,再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四

此后的八、九個月時間,兩人偶有通訊。張愛玲也會用自己的稿費接濟(jì)胡蘭成,只因怕他在流亡中受苦。

1947年6月,胡蘭成收到了張愛玲的訣別信: “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jīng)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是我經(jīng)過一年半長時間考慮的。彼惟時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qū)懶艁?我亦是不看的了。”小吉就是小劫的意思。此時的胡蘭成已經(jīng)脫離了險境,在一所中學(xué)教書,有了較安穩(wěn)的工作。張愛玲選擇他一切都安定的時候,寫來了訣別信,隨信還附上了自己的30萬元稿費。自此以后,這二人一場傳奇之戀,就這樣辛酸地結(jié)束了。胡蘭成曾寫信給張愛玲的好友炎櫻,試圖挽回這段感情,但張愛玲沒有理他,炎櫻也沒有理他。這段感情,真的是謝幕了。

張愛玲曾對胡蘭成說:“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是的,萎謝的不僅僅是愛情,還有她的文采,此后張愛玲的創(chuàng)作也進(jìn)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愛情魔語:

張愛玲,這個演盡末世繁華的女子,盛開了一季的愛情就這樣在世人的惋惜中調(diào)謝了,縱如她一般聰明犀利的女子也終是逃不脫感情這一道閘。那些殘酷有力的文字深刻見底的詮釋著人性的自私、冷漠、丑陋,那些看透世事淡如禪意的觀點試圖去參透愛情的真相,但這些也仍是無法幫她走出這樣一段感情。所以說到底,感情更像是哥德巴赫的猜想,縱是知道了各樣的公式和理論,仍是難解開的一道題。

不管是什么樣的女人,都是極容易在愛情里丟掉自我的。安妮寶貝說,男女之間的愛情,其本質(zhì),是一場政治或戰(zhàn)爭。這種說法看似無情,但對于處于熱戀中的女人來說更像是一部清醒劑。女人在感情里受傷多半是因為依賴感的增強(qiáng),因為依賴便索性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付了出去,若在這時看清了對方并不是值得愛的人,也不愿回頭。但卻不知,越是付出的多,越是不甘心的,而這樣的不甘心恰恰讓男人倦了,厭了,怕了。在愛情里何不留個空間,才能讓自己有個進(jìn)退的余地,先是愛自己,才可能讓他人愛上你。

愛如飲水,冷暖自知。

(部分資料整理自《張愛玲傳》及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