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句話典自多家,講得是同樣的故事:某人進山,遇到童子們下棋,待棋畢歸家,卻發現千年已逾、滄海桑田。說起對祖國三十年變遷的感受,我不覺想到這句成語。也許有人問,有這么夸張嗎?有,對你可能沒有,對我非常有。
我自1986年赴美留學,在紐約一住就是22年。22年對誰都不算短,人生有幾個22年?但比起祖國發生的巨大變化,這只算“山中一日”。
出國前我在國家機關從事經濟政策研究工作,到全國各地搞調查,力圖在工業領域推廣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成功經驗。那時的國營企業限制很多,改革舉步維艱,我們就到中小城鎮的集體企業搞試點。局長和我倆人,跑到河南、四川,最后找到遼寧金縣鑄鍋廠,一家縣鎮集體企業,在那里搞工業承包。一年下來成績斐然。可沒想到工人熱情剛上來,此舉卻被突然叫停,說違反稅法。當時我們想不通呀,都是承包,怎么農業就不違法?再說如果什么都不突破還改革干嘛?
我正是在那個時候出國的。誰想這一去就跑了那么遠、那么久,當時帶我去遼寧金縣的局長已去世了。記得有一天我心中寂寞,抄起電話就撥通了遠在北京的老局長家電話,一個婦女的聲音,問我好幾遍“您找誰”,生怕打錯了。后來她告訴我,她父親已去世幾年了。我這才突感時光的份量。生命是耗不過歲月的,一切都在大踏步向前邁進,稍不留意就會錯過一班時代列車。
如今中國的宏觀經濟,已走上充分利用經濟杠桿調節的全新格局,利率、稅率、匯率,這些我們三十年前只能夢想的經濟手段,如今已浸透社會經濟的各個角落。我們那時到各地搞調研,最令人扼腕的是,有些企業明明就要活不下去了,可還是什么都要等,等指示、等撥款、等紅頭文件,把我們急得呀,你們自己就不想法自救嗎,你們搞出點名堂,我們不是更有理由為你們爭取政策、爭取權益嗎。再看現在,企業的經營完全是獨立的,在市場面前有極大的活動空間拓展自己。正是這個機制給中國經濟注滿活力,連續三十年快速增長,這必定是機制使然。今天中國經濟就像搭好的大舞臺,想不唱戲都不行,想不發展都不行。形勢比人強,我們當年矢志不渝追求的,就是今天這個大好形勢。
出國前我是搞輕工業政策的,每日忙碌,就是要確保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消費品需求,洗衣機、電冰箱、風扇、服裝,甚至鐵鍋和燒酒,要有計劃按比例增長。那時部領導常提醒我們,別小看鐵鍋,老百姓吃飯的家伙什,一定要保障供應。現在,每次回國探親,我最要去的地方就是超市,不為買什么,只想在里面轉轉,像逛博物館似地轉,看那么多的食品、日用品,天女散花般在眼前鋪陳,還有消費者挑東撿西的從容面龐。我每每流連忘返,感嘆二十余年如一夢,年輕時的理想已然成真。
二十多年前,除了搞政策研究,我還喜歡詩歌。此刻我想起詩人朗費羅在《人生禮贊》中的兩句詩:偉人的業績昭示我們,我們能夠活得高尚。是的,祖國三十年的經濟發展昭示著我們,我們能夠活得高尚。從當年金縣鑄鍋廠搞承包的未竟之業,到今天世界排名前四的經濟總量,我們跨過重重坎坷,終于找到振興中華的道路和自信。前邊無疑還會有各種險阻,但有三十年改革開放的寶貴經驗可借鑒,有較為雄厚的經濟實力墊底,什么樣的困難都無法阻擋我們走向未來的腳步。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說的不光是我的感覺,也是大環境。讓那些童子只顧下他們的棋吧。我們抓緊時間圖發展,把別人的一天當成我們的千年,全力以赴圓中華民族富民強國的百年大業。
陳九,男,53歲,祖籍河北。曾當過鐵道兵和建筑工人。1982年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工經系,后進入原輕工部從事經濟政策研究工作。1986年赴美國留學,先后就讀于俄亥俄大學國際事務系,紐約石溪大學信息管理系,獲碩士學位。目前就職于紐約市政府,任項目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