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新民的內畫技法堪稱海內一絕,無論是花鳥蟲魚還是人物山水,他都能用極細的毛筆繪在巴掌大小的鼻煙壺內壁上。他手下每一件鼻煙壺都是畫工精良的藝術品,名震北京琉璃廠、潘家園等古玩字畫工藝品市場。許多人不遠千里上門求購樊新民的內畫鼻煙壺,因為一轉手賣出去就能賺上一大筆錢。隨著年事漸長,樊老收了兩個徒弟傳承衣缽,將一身精湛手藝傳授。但古云街派出所今天卻接到報案,這位傳奇老人被殘忍地殺害了。
刑警廖天波立刻帶人趕往案發現場,老人的尸體橫臥在住所的書房里,致命傷口在脖子上,有人用鋒利的兇器在頸動脈上扎了一個口子。門窗有被撬過的痕跡,而在尸體旁邊有兩個淡淡的足跡,應該是兇手留下的。廖天波查看了現場,初步認定這是一起入屋盜竊殺人案,昨晚竊賊盜竊時被老人發現,于是殺人滅口。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是死者左手緊握成拳,法醫在工具的幫助下才能將手指掰開,但手掌里什么都沒有,只有掌心上用彩墨畫著一男一女兩個小人。
樊老沒有結婚,只有兩個徒弟算是至親。大徒弟蔣欽接到師父的死訊立刻趕到了現場,情緒極為激動。熟悉蔣欽的人都知道他為人極重情義,平日里待人誠懇親切,樊老年紀大了腿腳有些不便,蔣欽便經常過來照顧師父。樊老的死對他是個很大的打擊。二徒弟徐繪警方卻很難聯系到,蔣欽一邊抹淚,一邊恨恨地說道:“他一定是又去哪里花天酒地了,師父生前對他最好,想不到他卻這么沒良心。師父死了都不過來看一看!”
從鄰居口里,廖天波了解到徐繪終日游手好閑,經常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喝酒打牌,樊老因此氣得差點住進醫院。在蔣欽的幫助下,刑警清點了老人屋內的財物,發現失竊的除了錢包,還有一組“聊齋志異”的內畫鼻煙壺。這一組鼻煙壺共有三十六個,每個鼻煙壺都繪上蒲松齡《聊齋志異》鬼怪故事里的一幅場景,耗費樊老三年時間,最近才創作完成。榮寶齋出價三百萬收購,樊老也沒有答應。看來兇手就是沖著這組鼻煙壺來的。
案情很快就有了新突破,根據群眾線報和排查分析,廖天波發現本地一個叫趙老三的慣偷最為可疑。趙老三具備一定的工藝品鑒賞能力,專愛對古玩字畫下手,然后再通過黑市銷贓,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人看到趙老三在樊老住宅附近遛達,而出事以后趙老三突然就失蹤了。
廖天波立刻組織干警展開追捕,三天后在成都成功抓獲潛逃的趙老三。面對審訊,趙老三對自己人屋盜竊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但卻打死也不承認殺害了樊老:“當時被那老頭發現了,他上來扯住我不放,我一時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老頭子自己摔倒然后暈過去了。我順手拿了他錢包就急急忙忙跑掉了。后來聽說這老頭不知怎么的竟然死了,我怕追究到我頭上,所以才逃跑的。”
如果趙老三所供屬實,樊新民的死只能算是過失殺人。但是頸動脈上的傷口是怎么回事?失竊的鼻煙壺又去了哪里呢?
廖天波又想起了老人掌心畫的那兩個小人,樊老在臨終時用這么大的力氣握住拳頭,一定是想傳達什么信息給警方,那兩個小人到底暗示什么?還是說兇手殺人以后已經把拳頭里的東西取走了?
廖天波又找來了蔣欽,問他樊老平時有沒有在掌心作畫的習慣,蔣欽點了點頭,答道:“是的。師父說這是從小學藝時就養成的習慣,到哪都帶著一支畫筆,然后一有閑功夫就在手上畫,有時候畫了畫也不會立刻洗掉,會留著琢磨幾天。其實我覺得吧,那個趙老三一定是在說謊,想脫罪才故弄玄虛。說不定早就把兇器和鼻煙壺藏好了。”
廖天波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搖搖頭說:“不!趙老三沒有說謊。我量過現場那兩個足印的距離,罪犯的身高應該在一米七零至一米七四之間。可是抓住趙老三才發現他身高只有一米六二。顯然兇手另有其人,而且這人事先弄到了趙老三的鞋,在他倉皇離去之后穿著趙老三的鞋殺死了你師父,故意留下了兩個足印,好嫁禍給趙老三。現在只要找到那組鼻煙壺,就能找到真正的兇手。”
廖天波廢寢忘食地研究案情,他去找了徐繪,徐繪現在終日沉浸在醉夢里,神智不清言語迷糊,只有聽到師父的死訊時徐繪怔了一下,臉上浮現了一抹不易覺察的悲痛,隨即又倒在他那張又硬又冷的小床上呼呼睡去。
在所有接觸過的人之中,廖天波認為徐繪是最有嫌疑的人。只有做工藝品這一行的人懂得鼻煙壺的價值,徐繪很可能為了錢不惜設下圈套殺害師父,從他平日花天酒地的舉止就可以看出這個人沒有什么良心。
可是那些失竊的鼻煙壺究竟在哪里呢?這是讓廖天波最頭疼的事。
幸運女神恰好在這時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蔣欽在收拾樊老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如我死得不明不白,此信可作為重要證據,務必交給警方”。
信里寫道:“我發現徐繪一直背著我偷偷拿店里的鼻煙壺出去賣,這個孩子資質本來不錯的,就是賭博和煙酒害了他。我今天找他談了一次話,我把發現他偷賣鼻煙壺的事說了,希望他能聽我的,重新做人。如果這孩子還是執迷不悔,他可能擔心我把事情捅到派出所,會對他不利。所以,若是我最近突然遭遇不測,那一定跟徐繪有關。”
畢竟是人老鬼精靈,要不是樊新民極有預見性地留下了這么一封信,徐繪真的要逃脫法網了。廖天波立刻率隊抓捕徐繪,同時在徐繪的住所搜出了失竊的鼻煙壺,人贓并獲,在如山鐵證面前,徐繪任何的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看著押解徐繪的警車揚塵離去,廖天波總算是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他點燃了一根香煙,信步而行。路過故宮外墻時恰好遇上一群外地來的游客,一個年輕的女導游正在為他們作參觀講解:“接下來我們將要參觀的是乾清宮、坤寧宮,乾清宮是皇帝的住所,而坤寧宮則是供皇后居住。現在,請問有誰能告訴我這兩個宮殿名字的由來么……”
聽到這里,一道靈光從廖天波腦中閃過,他大叫一聲:“不好”,扔掉煙掉頭就跑。
當警察出動去抓徐繪的時候,蔣欽正看著樊新民一屋子的遺物偷偷竊笑。蔣欽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早在拜樊新民為師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學會所有內畫的技法,再找個機會害死師父,成為中國新一代大師。蔣欽表面上裝作誠懇老實:對師父畢恭畢敬、對師弟親切愛護,背地里卻經常在樊老面前挑撥是非、中傷徐繪。樊老終于對二徒弟失去了信任和期望,徐繪奠名其妙地被排擠,學不到師父最精粹的技藝,只好借酒澆愁、自暴自棄。樊新民腿腳出現毛病以后,蔣欽開始瞞著師父偷偷拿鼻煙壺出去賣,借此牟取錢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蔣欽的行徑終于被樊老發現了,蔣欽一不做二不休,趁樊老還沒有把自己交給警察,放出風聲引誘趙老三上門盜竊,設下圈套害死了師父、偷走鼻煙壺、嫁禍趙老三,可謂一石三鳥。
因為制造足印露出了馬腳,被廖天波識破,蔣欽便再設毒計:偽造書信、將鼻煙壺藏匿在師弟屋內,這些都是他的杰作。
“從今天開始,樊老頭的一切都會屬于我了!”蔣欽得意地笑了起來。
就在蔣欽笑聲達到最大時,廖天波帶著一群警察沖了進來,廖天波臉上似笑非笑:“自己的師父才死了沒多久,師弟又被抓了,你還笑得這么開心啊?”
蔣欽收起笑容,憤怒地問:“我笑關你什么事?你不去審問殺害師父的犯人,來這里做什么?”
“我就是來這里抓犯人的。我抓的就是你,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我是兇手?開玩笑!你有什么證據?”
沒等蔣欽發出冷笑,廖天波打開了一個黑色皮包,里面正是那些剛剛從徐繪屋子里搜出的“聊齋志異”鼻煙壺,緩緩說道:“這就是證據。”
蔣欽做夢都沒想到,這些鼻煙壺竟然有雙層內畫,外面的一層畫的是《聊齋志異》的人物,里面的一層則畫著一幅幅惟妙惟肖的蔣欽畫像:蔣欽怎么背著樊老偷鼻煙壺、怎么拿出去轉手賣掉……一幅幅畫把事情述說得再生動不過。樊老確實是留了一手,但絕對不是能夠被輕易銷毀或偽造的書信,而是這雙層內畫。畫上畫,這,才是樊新民內畫技巧的不傳之秘。
在《易經》卦象中,乾為男、坤為女;老人掌中的一男一女,暗合乾坤二字。又因為緊握拳頭,暗示的正是:“內畫中內有乾坤。”這句暗語。廖天波要不是恰巧碰上那個女導游,還會一直被蒙在鼓里。
“當你嫁禍給徐繪的時候,做夢都想不到能揭示你罪行和殺人動機的證據,就握在自己的手里吧?”廖天波將鼻煙壺放到了蔣欽面前。
蔣欽垂下腦袋,無力地跪倒在師父的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