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愛麗絲和情人威爾約會的日子,也是她和丈夫約翰離婚分手的日子。
一整天,愛麗絲都在焦急和不安中度過。她等丈夫回來簽字離婚。她要給情人威爾帶去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丈夫約翰是個伐木場的工人,每天一身臭汗,有時一連十幾天都不回家。她嫁給他時連個結婚戒指都沒戴上,十年了,十年的窮日子她過夠了。三年前,她和一個叫威爾的商人相識并墜入了愛河,他們一直在海邊那個小木屋里偷偷地約會。她很不滿足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經常纏著威爾要做他的老婆。半年前,威爾終于說:只要她離了婚,他就會娶她過去享福了。
約翰還一直蒙在鼓里。當她提出離婚時,約翰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或者是說氣話,說什么也不同意。后來她以離家出走和死來相威脅時,他才知道這一切都已經不可避免了。他沉默了。一周后,約翰終于妥協,答應和她協議離婚。但是要等到這個月的二十八日。她的丈夫約翰說:到了二十八日這天我一定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傍晚很快就要來臨了,可約翰卻還沒有回來。每月二十八的晚上都是她和情人威爾約定相會的日子,她想把和丈夫離婚的事在約會這天晚上告訴給威爾,好給他一個驚喜。可天都快黑了,約翰為什么還不回來呢?
愛麗絲的心里很是惱怒,她想一定是丈夫約翰在耍弄她,到時一定要和他在法庭上見。她現在不能再等了,她要快一點趕去海邊的那個小木屋,威爾可能早已經在那里準備了富有詩意的燭光晚餐在等待她,她的心早已飛到了那個浪漫溫馨的小木屋了——
愛麗絲匆匆穿好衣服,來到外面。這時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外面突然刮起了風,風越刮越大,卷起地上的灰塵紙片漫天飛揚,不時夾雜著陣陣的雨腥味。愛麗絲快步在街上穿行。這是一個依山靠海的偏僻小鎮,街上行人匆匆,這樣的天氣是的士生意最好的時刻,幾乎沒有空車,愛麗絲一時很難打到去海邊的車。不一會,豆大的雨點便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愛麗絲急忙跑到臨街的一家首飾店前避雨。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一輛輛的車飛快地在雨中來往穿梭,從愛麗絲的眼前劃過,不管她如何招手,卻沒有一輛車在她眼前停下來。這讓愛麗絲既著急又絕望。
突然,透過層層雨幕,他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雨中匆匆趕路,離她越來越近。她終于看清了,那是他的丈夫約翰。約翰的渾身已經被雨淋透,雨打得他抬不起頭來,可這樣依然沒有影響他走路的步伐,約翰在雨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愛麗絲心想他一定是在急著往家里趕,可惜一切都晚了。
愛麗絲悄悄地拉了拉頭上的圍巾,遮住了半邊臉頰,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讓約翰糾纏不休。
一輛飛馳的車急馳而過,在雨中發出刺耳的剎車聲。愛麗絲驚恐地抬起頭向路面看去,約翰被車撞得飛起來摔在雨水里。而的車卻稍一猶豫,便飛快地跑掉了。
約翰靜靜地躺在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已被淹沒在了雨幕中。愛麗絲驚叫著跑了過去,卻不小心摔倒在了馬路邊的石頭上。鮮血從她的腿上流出,馬上就被雨水沖洗得不見了。她強忍著疼痛挪到約翰的身邊,俯下身叫著丈夫的名字,問他怎么樣了,可約翰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她以為丈夫可能受傷很重或已經死去了,她心里很是愧疚,心里一酸不禁流下淚來。
這時,她發現約翰突然睜開眼睛沖她笑了笑,慢慢地從泥水里爬了起來。
愛麗絲驚訝地看著丈夫,雙唇顫動著間“你——你傷得重嗎?”約翰笑著說:“我沒事,真的沒什么事。”一邊撕開襯衫把愛麗絲受傷的腿包扎起來。
愛麗絲這才發現約翰渾身上下真的一點傷也沒有。愛麗絲卻怎么也不敢相信:明明看見被的車撞得飛了起來,怎么會沒有傷呢?
愛麗絲怎么也站不起來了,約翰默默地蹲下身讓妻子趴上。愛麗絲伏在丈夫的肩上,不放心地問:“你的身體能行嗎?真的沒事嗎?我可是親眼見你被的車撞得飛了起來一”可約翰已經背起她向前走去。
海邊的那個小木屋在這個雨夜里一定會孤單寂寞的。威爾會因為她的失約而怨恨她嗎?伏在約翰的背上,愛麗絲的心里既愧疚又難過,這樣的雨夜,她不敢再多想。
風在肆虐,雨在瓢潑。微弱的路燈下,可以看見地上的污泥濁水已經積了很深。約翰在風雨中像一葉飄搖的小舟,隨時都可能破碎,被風浪吞沒,可卻一直顛簸在風頭浪尖,艱難苦撐著。
愛麗絲印象中的約翰,一直是體壯如牛行走如風的約翰。她記得剛結婚那幾年,她經常到林場去看約翰,每次回來的路上,當她走不動時,約翰就會默默地蹲下身來,讓他伏在背上。她喜歡約翰那堅實厚重的脊背,她能感受到從約翰體內傳出的溫熱和強烈的生命氣息。能聽到約翰走路時那強勁有力的腳步聲。
十年的光陰只是一瞬間,她現在突然感到約翰竟這樣骨瘦如柴,弱不禁風。她根本就不知道約翰從啥時開始衰老,從哪一天起青春不再。也許她這些年的身心根本就沒有在約翰的身上,也沒發現約翰的變化。
愛麗絲伏在約翰的背上,能明顯地感到約翰硬硬的骨骼在艱難行走中的錯動,沒有一絲的溫熱和生命的氣息,無邊的寒意讓她感到是那樣的惶恐、痛楚和傷心。
約翰在雨中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把他壓垮在雨水里。幾次險些跌倒,可他都不可思議地站了起來。愛麗絲想下來行走,可約翰卻固執地堅持不放
自家的木樓就在眼前了,雨也不可思議地停了。愛麗絲覺得家中窗口那橘黃的燈光今晚是分外的明目耀眼,感覺這段路漫長得像走了十年八年。她伏在約翰的背上喜極而泣。只有這時她才深深地體會到鋪就在痛苦中的回家路有多泥濘多艱難,那在風雨中搖搖欲碎的家是多么的珍貴、溫馨和幸福。
回到家,約翰給愛麗絲換上千爽的睡衣,又重新把腿上的傷口上藥包扎后,把她扶進臥室安置在床上,然后默默地退了出來。愛麗絲由于驚嚇、淋雨,換了睡衣后感覺又困又乏,躺在溫熱的被窩里靜靜地等著客廳里的丈夫約翰進來。因為離婚冷戰,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過丈夫了。今晚,她特別想躺在丈夫的懷里,像從前一樣,聽著丈夫的心跳入眠——
朦朧中,好像自己是躺在新婚的洞房里,丈夫約翰體壯如牛,此時卻是腳步輕輕,他來到床邊,俯下身輕輕地親吻她的額頭,悄聲地說道:“親愛的,下輩子做夫妻我還背你!”說完,戀戀不舍地向門外走去——
“約翰——”愛麗絲喊叫著伸手去抓,猛地醒了過來。臥室內,燈光柔和,溫馨而又靜謐。床上依舊是自己一個人,并沒有約翰的影子。愛麗絲的心里空空的,讓她感覺孤單而又憂傷。她喊著:“約翰——約翰——”
可房間里依舊靜靜的,并沒有約翰的回應。愛麗絲沖出臥室,腿上的傷痛讓她幾乎摔倒在地。她找遍每一個房間,喊著“約翰”的名字。可是,空曠的屋內沒有了約翰那健壯的身影,只有客廳的沙發前,還殘留著一灘水跡——
“砰、砰砰一”這時,外面有人在敲門。她以為是丈夫出去了,忙興奮地去開門,可打開門后,愛麗絲失望地發現并不是丈夫,而是一個叫威廉的伐木工。
威廉以前經常隨約翰來家,是丈夫的好朋友。愛麗絲忙把他讓進屋來,招呼威廉坐下。
“對不起,我剛才以為是約翰回來了。”愛麗絲憂傷地說。
愛麗絲失落的眼神讓剛剛坐下的威廉又站了起來,他沉痛地說:“愛麗絲,你也不要太傷心了,約翰他不會回來了!他——他已經死了。”
“你說什么?你是不是在說醉話?約翰剛剛把我送回來,還是他在雨中背著我呢。”愛麗絲指了指腿上的傷,驚異地望著一臉痛苦的威廉說著,“當時下很大的雨,我腿上有傷,他一直把我背到了家。”
威廉瞪大了眼睛:“愛麗絲,你沒事吧?千萬不要太傷心了。約翰今天下午就已經死了。”
“約翰說他很對不住你,結婚這么多年了也沒能給你買上戒指。他說你馬上就要離開他了,結婚時沒能戴上戒指,離婚了他不能讓你帶著遺憾離開。為了給你買戒指,這些天他一直在夜夜加班。今天下午他買完戒指回來路過林區時,不小心被樹給砸倒了……”
威廉從懷里拿出一枚金黃的戒指。放到愛麗絲的手上,“這是約翰l臨死前讓我轉交給你的,他讓我今天無論如何要把這枚戒指送到你的手上。他說今天是你們夫妻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因為雨大,我來晚了!對不起我的老朋友——”威廉痛苦地低下了頭。
愛麗絲雙手捧著戒指,呆呆地立在那一動不動。她記得今天是她和約翰分手的日子,也記得是她和情人威爾約會的日子,可她怎么也沒想到今天也是他們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啊!怪不得約翰非要等到今天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他是想陪她度過結婚十年的最后一天啊!猛地。她大叫一聲:“不可能,不是這樣的,他沒有死!”
愛麗絲默默地戴上離婚戒指,這枚戒指上有血有淚有痛苦有幸福有著約翰的生命。
在伐木場的一間小木屋里,愛麗絲終于看到了丈夫約翰的尸體。約翰渾身上下的衣服已經濕透,一縷頭發貼在慘白無血的臉上,水珠還在滴滴答答地從他的衣服上滴落,地面上已經汪了一灘的雨水,撕破了的襯衫依然歷歷在目。他的老朋友威廉望著并沒有漏雨的屋頂,驚訝不已。愛麗絲的眼淚卻無聲地流了下來。她走近前,俯下身輕輕地親吻約翰的額頭,泣不成聲:“親愛的,下輩子做夫妻,我還要你背著我——”
第二天,電視里播出了一條新聞:由于昨晚降雨,海水猛漲,海邊的一間小木屋被卷入海里,目前還沒有關于人員失蹤的消息。
半年后,愛麗絲無意中在街上碰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叫了一聲:“威爾?”
威爾看見愛麗絲后,同樣瞪大了眼睛,如同看見鬼一樣,大叫一聲:“愛麗絲?你——你沒有死?”
從此,愛麗絲再也沒有見到過威爾。
(責編/鄧亦敏 插圖/陳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