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草

　　1
　　
　　蘇魯克一生下來就是個奴隸，因為他的父母都是約翰遜莊園里的奴隸。蘇魯克十幾歲開始，就跟隨父親在莊園主約翰遜的釀酒坊做釀酒工。
　　那天，約翰遜的女兒珍妮小姐騎馬從蘇魯克身邊經過，珍妮小姐看著跪在地上的蘇魯克忍不住笑著說了句：“你可真是一匹健壯的小馬駒。”蘇魯克聽到珍妮小姐的話，忍不住抬起頭來。頓時，蘇魯克被珍妮小姐的美貌驚呆了。
　　珍妮小姐已經騎馬走出去很遠，蘇魯克還呆呆地跪在地上。蘇魯克的父親拍了一下蘇魯克的肩膀讓他站起來。蘇魯克竟然魂不守舍地說：“如果珍妮小姐能夠成為我的妻子，那該有多好。”父親被蘇魯克的話嚇壞了，這話如果讓打手們和約翰遜聽到，他們肯定會割下蘇魯克的舌頭。父親把蘇魯克拽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頓。父親要讓蘇魯克記住，奴隸愛上主子是罪惡和危險的，即便是偷偷的愛也不行。
　　盡管蘇魯克被父親痛揍了一頓，可是他的心里依舊無法忘記美麗的珍妮小姐。珍妮小姐每過幾天就會從釀酒坊前經過，帶著牛肉和葡萄酒到西邊的山里去。蘇魯克雖然不敢正眼偷看珍妮小姐，但是每次看著珍妮小姐遠去的背影，蘇魯克都會開心地笑出聲來。
　　約翰遜的釀酒坊里除了奴隸也有一些他屬地里的自由民，那些自由民白天在釀酒坊里工作，晚上就會回到自己的家中。丹尼就是一個為約翰遜干活的自由民。丹尼也是釀酒坊里最有見識的人，每到大家吃飯休息的時候，他就會把外面發生的一些趣事講給大家聽，這也是釀酒坊那些奴隸們每天里最快樂的時間。
　　這天休息的時候，蘇魯克看四周沒人注意，便纏住丹尼問道：“丹尼大叔，你能告訴我怎樣才能選擇來世么？”丹尼問蘇魯克為什么要選擇來世？蘇魯克說：“我來世如果能投胎到富人家里，就能娶漂亮的珍妮小姐做妻子。”丹尼聽完蘇魯克的話大吃一驚，趕忙堵住了蘇魯克的嘴巴。丹尼小聲說道：“我可憐的孩子，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不過，最后丹尼還是告訴蘇魯克，在西邊的山下住著一個法力無邊的巫師，那個巫師有一種神奇的“投胎草”。只要人對著“投胎草”許下心愿，然后再吃下“投胎草”，來世就能夠夢想成真。
　　自從蘇魯克從丹尼那里知道“投胎草”的事情后，他開始變得亢奮起來，連每天晚上夢里夢到的都是“投胎草”。蘇魯克嘴上沒有說，心里卻開始琢磨起來，如何才能從釀酒坊里跑出去，到西邊山上找巫師討要神奇的“投胎草”。
　　這天，釀酒坊里來了一隊裝酒的馬隊。蘇魯克感覺機會來了，他趁大家不注意藏進了馬車后面的草料堆里。馬隊裝完酒后離開約翰遜的釀酒坊，誰也沒有注意到藏在草料堆里面的蘇魯克。
　　2
　　
　　馬隊顛簸了一天后，天黑的時候在野外扎營歇息。蘇魯克悄悄地從草料堆里爬出來。他一溜小跑，朝著西邊的大山跑去。
　　蘇魯克的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還夾雜著野狼的嚎叫聲。蘇魯克曾經聽丹尼大叔說過，在野外過夜一定要爬到大樹上去，天亮后，野獸和魔鬼才會離去。蘇魯克終于找到了一棵可以藏身的大樹，他爬上大樹后，感覺又冷又餓又疲憊，不久便昏沉沉地睡去。
　　蘇魯克醒來時，太陽已經高高的升起。突然，蘇魯克看到遠處有幾個騎著馬的人向著自己這邊走過來。等那幾個人靠近一些后，蘇魯克的心都要跳出來，遠處走來的正是珍妮小姐和她的幾個侍從。蘇魯克真想從樹上跳下來，對著珍妮小姐大喊一聲“我愛你！”但是蘇魯克不敢，他知道珍妮小姐的侍從們一定會用馬鞭把自己抽爛。幸好蘇魯克藏身的那棵大樹枝繁葉茂，珍妮小姐和她的侍從們才沒有發現蘇魯克。蘇魯克突然想到，也許珍妮小姐就是去西山的巫師那里，如果真的是那樣，自己只要跟著馬的腳印走，就能夠找到那個巫師。
　　蘇魯克從樹上下來，偷偷地跟在珍妮小姐一行人的后面。他們大約走了有兩個多時辰的路程，就來到了西山腳下。珍妮小姐在侍從的攙扶下，走進山腳下的一間大石頭房子里。蘇魯克看到石頭房子上面懸掛著一面黑色的大旗，大旗上面畫著一些奇怪的神符。蘇魯克不敢靠前，他趴在一處草叢里躲藏起來。
　　過了不久，珍妮小姐便紅光滿面的從石頭房子里走出來。蘇魯克等珍妮小姐他們走遠后，怯怯地走進那間石頭房子。在房子里，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巫師坐在石桌前，正在擺弄桌子上幾個造型獨特的器皿，器皿里放著一些說不上名字的草藥和兩個拳頭大小的動物心臟。
　　巫師見有人進來，頭也不回地問道：“什么事？”蘇魯克不知道應該怎么說，他咕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巫師這才抬起頭，瞇著眼睛打量跪在地上的蘇魯克。蘇魯克見巫師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想要‘投胎草’……重新投胎做人。”巫師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說：“我的‘投胎草’是需要用禮物交換的，你給我帶來了什么禮物？”跪在地上的蘇魯克一下子傻了，他哪里會有什么禮物。在巫師的詢問下，蘇魯克把自己愛上珍妮小姐和從約翰遜莊園里如何逃出來的經過說了一遍。巫師聽完蘇魯克的話，沉默片刻后說：“奴隸的身體并不屬于自己，只有自由人才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來世。你還是趕快回到你的主人那里去吧。”
　　從巫師那里出來后，蘇魯克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奴隸竟然會沒有選擇來世的權利。這個打擊，讓蘇魯克忘記了寒冷和饑渴，他行尸走肉般地跟隨著珍妮小姐留下的馬蹄印往回走。
　　不知不覺中夜幕已經悄悄地降臨，前面不遠處就是約翰遜莊園了。蘇魯克正在猶豫是不是現在就回到寨子中去，一只大手從背后伸過來捂住了蘇魯克的嘴巴。一個高大的漢子站在蘇魯克的背后，漢子伸出另一只手把蘇魯克夾在腋下，匆忙跑進路旁的灌木叢中。
　　
　　3
　　
　　在灌木叢里，漢子把蘇魯克放 下，然后打手勢示意蘇魯克不要出聲。蘇魯克這才看清楚，漢子竟然是丹尼大叔。丹尼讓蘇魯克跟在自己的身后，兩個人貓著腰一溜小跑，消失在灌木叢中。
　　從灌木叢出來后，丹尼把蘇魯克帶進一間小木屋。丹尼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黑面包遞給蘇魯克，蘇魯克大口咀嚼起來。丹尼見蘇魯克差不多吃飽了，才對蘇魯克說：“因為你的逃跑，昨天晚上你父親被約翰遜吊在木樁子上，用皮鞭抽打了一個晚上。現在，約翰遜正派人四處抓你呢。”蘇魯克聽完丹尼的話，轉身就要沖出屋子去救父親。丹尼一把將蘇魯克拽回來，他低聲喝道：“你父親是為了你，才去忍受痛苦的。你父親讓我找到你后告訴你，只要你能有個好的來世，他即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蘇魯克喊了一聲“父親！”便跪倒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丹尼一言不發地讓蘇魯克哭了一會，然后上前扶起蘇魯克。丹尼說：“你既然已經從約翰遜莊園跑出來，就不能再回去。你要找到西山的巫師，來世投胎到富人家里，娶漂亮的珍妮小姐做妻子。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你的父親。”蘇魯克這才把自己如何跟隨珍妮小姐找到巫師的經過，給丹尼說了一遍。丹尼沉默了一會后，給蘇魯克抱來稻草，安排蘇魯克先睡下。
　　第二天，蘇魯克被丹尼喊醒時天已經亮了。丹尼說：“蘇魯克，你把眼睛閉上。”蘇魯克不知道丹尼大叔這是要干什么，不過他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丹尼猛地鏟起一鐵鏟帶著火苗的炭火，揚到蘇魯克的臉上。蘇魯克頓時痛得捂著臉叫出聲來。丹尼把蘇魯克緊緊地摟在懷里說：“孩子，不要怪丹尼大叔。你被毀容后，就沒有人能夠再認出你是約翰遜莊園里跑出來的小奴隸。”
　　轉眼冬天到了，蘇魯克臉上的燙傷漸漸好了，卻給他留下一張猙獰的面孔。因為擔心被別人發現，蘇魯克這么長時間始終躲藏在丹尼家的小木屋里。
　　這天半夜，蘇魯克被人從睡夢中叫醒。他睜開眼一看，父親竟然站在自己面前。蘇魯克一下子撲進父親的懷里，默默地流眼淚。父親撫摸著蘇魯克那滿是疤痕的臉說：“我的兒子，你長大了，你比父親有出息。”父親讓蘇魯克記住，來世投胎一定要做一個慈善的富人，一定要善待那些自由民和奴隸。這時，丹尼從外面走進來，他讓蘇魯克的父親趕快回去，如果讓約翰遜家的打手發現就麻煩了。丹尼告訴蘇魯克，明天是個好日子，他要趕在太陽剛升起的時候，把蘇魯克送到巫師那里。丹尼說完后，把一壺酒和一個銀盤子塞進蘇魯克的懷里。
　　
　　蘇魯克眼看著父親消失在約翰遜家的方向，他知道如果父親不趕回去，厄運很快就會降臨到母親頭上。蘇魯克跟在丹尼身后，朝著西山走去。
　　
　　 4
　　
　　丹尼和蘇魯克只顧趕路，沒有注意
　　到背后的草叢里有一對綠色的大眼睛一直在跟著他們，那是一只饑餓的獵豹。
　　他們快要走到西山的時候，丹尼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他解下褲帶，蹲在一旁。蘇魯克則站在距離丹尼幾米遠的地方等他。那只一直悄悄跟在他們背后的獵豹感覺機會到了，匍匐著靠近丹尼，它猛然一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嘴咬住了丹尼的脖子。丹尼在自己倒地的那一瞬間從腰間抽出短刀，把刀子狠狠地扎進獵豹的前胸。蘇魯克聽到聲音沖過來時，獵豹和丹尼已經雙雙倒地，撕扯在一起。蘇魯克急中生智，他飛快地打開酒壺，把酒潑向獵豹。酒灑到獵豹的傷口處，落進獵豹的眼睛里，疼得它連聲怪叫。獵豹終于松開了嘴巴，跌跌絆絆地逃跑了。
　　丹尼已經站不起來，獵豹咬斷了他的喉嚨，他連說話都很困難。丹尼把短刀遞給蘇魯克，艱難地說：“你……要記住……你父親的話……來世做一個好……好富人……快去西山……”
　　丹尼被獵豹咬死了。蘇魯克抱著丹尼大叔哭了一陣子后，開始用短刀在地上挖坑，他不能讓野獸把丹尼大叔的尸體吃掉。蘇魯克邊哭邊挖土，等坑挖好后，太陽已經升起來。蘇魯克沖著墳頭磕了幾個頭，哽咽著說：“丹尼大叔……放心吧……來世我要釋放所有的奴隸，我要把土地和糧食分給所有的人……”蘇魯克站起身擦干眼淚，迎著太陽，向著西山跑去。
　　等蘇魯克來到西山時，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天上。蘇魯克遠遠地看見，巫師的石頭房子前拴著幾匹馬。蘇魯克猜想，那些人肯定也是來找巫師求助的。
　　蘇魯克沒敢直接走進巫師的石頭房，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房門，伸著腦袋往里面看。就是這一看，驚出蘇魯克一頭冷汗。原來，是約翰遜和他的兩個護衛正在房子里面和巫師說些什么。就在這時，房子外面的一匹馬看著蘇魯克突然發出一聲嘶叫。受到驚嚇的蘇魯克，慌忙趴進房子后面的草叢里。
　　一個護衛抽出佩劍沖出房子，他左右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么異常后，轉身回去。趴在草叢里的蘇魯克，通過石頭墻上的縫隙可以清楚地聽到房間里面的說話聲。就聽約翰遜說：“多謝大師的良藥，珍妮的身體一天好過一天。”巫師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只是為珍妮小姐下藥的藥引子越來越少，我們還要想辦法騙來更多的人……”蘇魯克再聽下去，氣得他渾身的血直往頭上冒，恨不得抽出刀把房子里的約翰遜和巫師剁成肉片，連那個珍妮小姐也一起殺掉。原來，所謂的“投胎草”只不過是約翰遜和巫師一起撒的一個彌天大謊。當那些想要重新投胎的自由民帶著禮物找到巫師后，巫師會把一種可以讓人產生幻覺的毒草讓那些人服下去。等那些自由民死后，巫師就會挖出他們的心臟。而巫師所說的藥引子，正是人的心臟。珍妮小姐從小就患有心絞痛，巫師就是用人的心臟和幾種草藥混合在一起，為珍妮小姐煎制出一種治療心絞痛的藥物。另外，約翰遜還有一個目的，那些自由民死后，約翰遜就能夠很順利地霸占他們的土地和房屋。上次巫師沒有殺死蘇魯克，是因為蘇魯克已經是約翰遜家的奴隸，已經是約翰遜的財產了。
　　約翰遜把一袋子金幣遞給巫師，然后帶著兩個護衛騎著馬離去。蘇魯克從草叢里站起來，壓抑著怒火走進石頭房子。巫師正坐在石頭桌前數金幣，蘇魯克突然闖進來把他嚇了一跳。巫師打量著滿身泥土、面目猙獰的蘇魯克，不安地問道：“你……你要干什么？”蘇魯克把那半壺酒和銀盤子放在地上，然后低頭跪下說：“我想要重新投胎做人。”巫師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從器皿里面拿出一根墨綠色的草葉遞給蘇魯克。巫師說：“你只要對著‘投胎草’說出自己的心愿，就能……”不等巫師把話說完，蘇魯克猛地拔出短刀，把刀子扎進巫師的心口處。
　　巫師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就斷了氣。蘇魯克在房子里找到一個牛皮口袋，他把石桌上的金幣和巫師這些年搜刮來的金銀器具裝進口袋里。
　　蘇魯克背著裝滿金銀的牛皮口袋一步一步離開了西山，他要把那些金銀分給和丹尼大叔一樣善良和受壓迫的人們，他還要把約翰遜和巫師那個恐怖的陰謀講給大家聽……
　　
　　 5
　　
　　這年春天，約翰遜莊園突然遭到一
　　伙馬隊的襲擊。馬隊很快打敗了約翰遜的衛隊，釋放了寨子里所有的奴隸。馬隊的領頭人正是滿臉傷疤的蘇魯克。
　　馬隊活捉了約翰遜，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個貌若仙女、卻心腸狠毒的珍妮小姐。蘇魯克一問才知道，珍妮幾個月前已經突發心絞痛死去了。蘇魯克讓人掰開約翰遜的嘴巴，把一根墨綠色的草葉塞進他嘴里。蘇魯克面無表情的對約翰遜說：“希望你來世投胎能做個好人！”
　　（責編/方紅艷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