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影迷蹤

　　1．第一次進山
　　
　　這天，縣林業局的周局長正在辦公室處理一份文件，只聽得一陣敲門聲，然后急匆匆地沖進一個人。周局長抬眼一看，是云霧山的護林員老胡。老胡的神色很慌張，喘了一口氣：“周局長，我們云霧山出現了金錢豹。”
　　周局長一愣，云霧山坐落在縣東郊，是一片方圓幾十里的大山。據《縣志》的記載，解放前這里倒的確有過金錢豹的蹤跡，后來由于耕地少，當地村民擴展耕地，害怕金錢豹下山吃牲畜，曾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圍獵行動，把金錢豹獵殺光了。解放后省里成立過一支科研組進駐云霧山，一個月下來，科研組得出的結論是，云霧山的金錢豹已經絕跡，可現在金錢豹怎么會突然出現？周局長不敢大意，認真地問：“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老胡想了想，說：“我是聽山下的村民說的。昨天，有個村民上山，他說親眼看見了金錢豹。”
　　周局長不禁猶豫起來，按規定發現金錢豹這樣的珍稀物種，他是應該上報的，由上面派人來調查。但周局長是個謹慎的人，單憑一個村民捕風捉影的描述，沒有其它的佐證，如果是假的，那他豈不是成了散布流言的人？周局長考慮了一番說：“這樣吧，我陪你上趟山看看。”
　　周局長叫來了司機小姚，三個人驅車直奔云霧山。到達山腳下，天已經擦黑了，周局長先去走訪了那個見過金錢豹的村民。那個村民躺在被窩里，說起金錢豹人還嚇得瑟瑟發抖。他說若不是逃得快，他只怕成了金錢豹的口中美食。周局長見村民說得語無倫次，蹙緊了眉頭走了出去。周局長對站在一邊的老胡說：“老胡，我們連夜上山，你在山上不是有一個臨時住所嗎？”
　　老胡怔了一下，好半天才說：“天這么晚了，萬一半路上遇著金錢豹……”
　　“怕什么，我們有三個人呢！”周局長笑了笑，招呼了一聲小姚。
　　三個人準備了手電筒，一路往云霧山走去。山路崎嶇，加上又是初冬天氣，路滑難行。這還是周局長上任以來第一次進山，沿途他看到許多光禿禿的樹樁，奇怪地問：“這是怎么回事？”
　　老胡嘆了口氣：“山下的村民經常偷偷上山亂砍濫伐，我一個護林員根本阻止不了。唉！他們不懂得保護山林，是造福后代的事。”
　　走了一個多鐘頭，他們終于看到了一所小木房建在半山腰。小木房很簡陋，四處透風，這主要是為了巡山的護林員平日休息用的。他推開門，因為山上沒有通電，老胡從口袋里摸出一支蠟燭點上。燭光幽暗，房子陰森，周局長一走進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老胡連忙從房子里找出一些木柴，燃起了一堆火，大家圍坐在一起烤火。周局長看到火光映紅了老胡布滿皺紋的臉，心里有點發酸，說：“老胡，你進山有年頭了吧？”
　　老胡點點頭說：“我十七歲那年進山，如今過去整整三十年了。”
　　“等過了年，我找個人替換你下來。”周局長感觸地說。
　　老胡搖著頭說：“用不著，現在的年輕人受不了山上的凄苦，趁著我身子骨還硬朗，再多干幾年。”
　　見氣氛有些沉重，一旁的小姚插話道：“局長，你說山上真的有金錢豹嗎？”
　　“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周局長淡淡地說：“只有等我們親眼見到金錢豹的蹤跡，才可以下定論。”
　　大家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老胡站起身，說：“我去外面再找些木柴來，不然天寒地凍的，一晚上怎么過。”說完拿起一支手電出去了。小姚也伸伸懶腰，小聲地說：“局長，我去方便一下。”
　　沒過多久，只聽得外面傳來一聲小姚的驚叫，周局長趕忙拿著手電沖了出去。小姚站在一塊石頭后面，渾身直哆嗦。周局長跑過去疑惑地問：“怎么了？”
　　小姚臉色發白，顫抖著說：“剛才……我好像看到金錢豹了。”
　　“在哪里？”周局長也緊張起來，四處張望。
　　小姚手指著前方一處樹叢說：“就在那里，蜷曲著身體，隱隱泛著黑色斑點和環紋，一定是金錢豹。”
　　周局長舉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潛行，小姚順手撿起一根木棒，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好不容易繞到樹叢后面，卻什么也沒有發現。正在這時，另一邊也傳來驚叫聲。周局長一呆：“不好，是老胡。”
　　兩人尋著聲音的方向找去，果然在一棵大樹旁，老胡半躺在地上。周局長和小姚把老胡扶起來，老胡吁了一口氣：“我聽到小姚的呼聲，準備過去看看。哪知，一道棕黃色的影子從我眼前一閃而過，我估摸著可能是金錢豹，于是追了上去，不想被樹根給絆倒了。”
　　周局長心想，小姚和老胡都看到了，莫非山上真的有金錢豹？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揮著手說：“小姚，我們下山。”
　　“這時候下山……”小姚滿臉不解之色。
　　周局長跺了跺腳，說：“我們去局里把那部數碼相機拿來，只有拍到了金錢豹的照片，我才好向上級部門匯報清楚。”
　　
　　2. 第二次進山
　　
　　第二天一早，周局長和小姚在單位稍作休整之后，又驅車趕到了云霧山。這次上山，周局長做了充足的準備，不僅帶了干糧礦泉水，還拿上了相機。山下的村民像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一個個談豹色變，沒人敢陪同周局長他們上山。小姚的意思為了確保安全，再去村委會叫人。周局長卻搖手制止：“昨晚，我查閱了一些金錢豹的資料，它們很少主動攻擊人，況且興師動眾的，又沒有真憑實據，影響也不好。”
　　小姚苦著臉說：“局長，不是我膽小，這莽莽大山，我們完全不熟悉，怎么去找？”
　　周局長沉吟了一會，說：“我們先去找到老胡，讓他給我們做向導。”
　　幸好兩人昨晚進了趟山，對上山的路徑依稀記得，兩人氣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看見了那所小木房。周局長推門一瞧，老胡蹲在一角泡方便面吃。周局長走過去拍了拍老胡的肩膀，說：“老胡，辛苦你了，昨晚有情況嗎？”
　　老胡抹了抹嘴角，說：“自從金錢豹現身后，我一宿不敢睡覺，可除了那該死的北風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我們去昨晚發現金錢豹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周局長邊說邊往外走。在小姚的指引下，大家來到那處樹叢，周局長俯下身認真察看，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局長，這里有金錢豹的足印。”小姚在一邊喊了起來。周局長立即走過去，那是幾枚很模糊的足印，前淺后深，呈扁平的方形。周局長掏出皮尺仔細核對了一番，嘴里喃喃念道：“奇怪，貓科動物的足印應該都會呈梅花形啊！”周局長又拿出一張白紙，把足印拓了下來。完成這些工作，周局長轉頭對老胡說：“老胡，你對云霧山很熟悉，你覺得要是真有金錢豹，它大概會在哪里出現呢？”
　　老胡為難地說：“局長，你知道云霧山這么大，想找到金錢豹經常出沒的地點太難了。”
　　周局長仍不死心，他望著老胡和小姚說：“你們想一想，可否從金錢豹這類動物的生活習性入手？”話剛說完，小姚的眼睛頓時一亮，興奮地說：“水源，我想所有動物都離不開水源。”
　　周局長猛地一拍腦袋，笑著說：“對呀，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老胡，這山上有沒有水源？”
　　老胡低著頭一陣沉思，半晌才說：“再往山上走二十多里地，倒有一條小溪。”
　　“走，我們去那里來個守株待兔。”周局長吩咐道。
　　大家收拾好行囊，往山頂行去。走了大約兩個鐘頭，周局長聽到一陣清晰的水聲，他向前凝望，一條小溪順著山石潺潺流下。大家選擇了一處相對平坦的地方扎營，旁邊有一塊巨石遮擋，比較隱蔽，又可以擋寒風。大家商議了一番，決定輪流躲在巨石后觀察，一旦發現金錢豹來飲水，便于及時通知。然而一直等了三天三夜，根本沒發現金錢豹的絲毫影子。
　　第四天早上，周局長一覺醒來，看到小姚正趴在巨石邊朝小溪的方向張望。周局長悄悄地走近，輕聲問：“老胡呢？”
　　小姚的臉上帶著一絲倦意，懶洋洋地說：“我們的干糧不夠了，老胡回小木房拿干糧了。局長，我們這樣傻等著也不是辦法啊！”
　　周局長鼓勵說：“再堅持堅持，只要真有金錢豹，我就不信它不來飲水。”正說著，小姚突然睜大著眼睛，驚呼道：“金錢豹！”
　　
　　周局長精神一振，將頭伸出巨石朝下看。果然，在小溪旁的矮樹叢中，一道棕黃色的影子若隱若現。周局長按捺下緊張的情緒，說：“小姚，你躲在這里用數碼相機拍照，我繞過去，看究竟是不是金錢豹。”
　　周局長躡手躡腳前行，在距金錢豹約十丈遠近停了下來。周局長撥開枯草，只見這頭金錢豹體形碩大，毛色光滑，但它的頭部隱在樹叢中，還看不真切。周局長想再走近一點，底下卻傳來“吱呀”一聲，原來周局長不小心踩在一根枯枝上，發出了聲響。那頭金錢豹似乎聽到了，頓時如離弦之箭竄向了大山深處。等周局長拔腿追趕時，金錢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局長暗道一聲可惜，他走到金錢豹趴伏的樹叢邊，一綹掛在樹枝上的毛發引起了他的注意，可能是剛才金錢豹竄得太急，從身上脫落下來的。周局長用手指捏著，湊到鼻間聞了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回到營地，周局長見小姚一臉困惑地擺弄著相機。“相機壞了？”周局長上前問。
　　“太怪了。”小姚不相信似的，“不知是不是角度的問題，拍到的照片全是金錢豹的身子，它的頭像一張也沒有。”
　　“是嗎？”周局長一笑，“也許那頭金錢豹有著某種靈性，故意藏頭露尾。不過，離真相也不遠了。”
　　小姚想再追問，周局長故作神秘地笑而不答。不久，老胡提著一袋子干糧上來了。周局長深深地看著老胡，說：“我們已經拍到金錢豹的照片了，就此下山吧。”
　　
　　3. 第三次進山
　　
　　一到縣城，周局長馬不停蹄，拜訪了野生動物專家曾教授。從曾教授家里出來，周局長像是解開了一個天大的謎團似的舒坦了不少。
　　小姚第二天去縣局上班，在門口被周局長攔住了，周局長大聲說：“小姚，準備出車，上云霧山。”
　　小姚疑惑地說：“還要進山，不是拍到了金錢豹的照片了嗎？”
　　周局長指指身邊一個鼓鼓的編織袋，意味深長地說：“這次不僅要拍，我還要捉住這頭金錢豹。”
　　兩人這回輕車熟路，又來到半山腰的那間小木房。老胡見著周局長，怔了怔，詫異地說：“怎么，還不能證實那是金錢豹？”
　　周局長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帶著照片請教了相關專家，他告訴我由于沒有拍到金錢豹的頭部，只憑身上的花紋一時無法確定，所以我想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拍到金錢豹的頭像。”
　　老胡沒再說什么，周局長接著說：“金錢豹是一種領地意識極強的動物，它上次到過這間房子的附近，證明這一帶是它的領地。我們這次主動出擊，想點辦法把金錢豹引來。”
　　“怎么引來？”小姚來了興趣，急忙問。
　　“這個。”周局長解開編織袋，里面是幾只死了的野兔。“這些是我去農貿市場買來的，我們把野兔放置在上次金錢豹現身的樹叢邊，我想不出三五天，金錢豹尋著氣味肯定會來。”周局長胸有成竹地說。
　　大家按照周局長的設想忙碌了起來，小姚還特意在野兔身上割了幾道口子，讓血腥味變得更加濃烈。一連五天過去，眼看著野兔都快要腐爛了，金錢豹仍沒有出現。周局長卻一點也不著急，小姚有些沉不住氣了，說：“局長，我們帶上山來的那箱食品快吃完了。”
　　周局長點點頭，對老胡說：“老胡，你腿腳快，山下的車子里我還留著一箱食品，你幫我們拿上來。”
　　等老胡走后，周局長附在小姚耳邊低語了幾句，小姚眨動著眼睛，說：“局長，這能行？”周局長笑著回答：“放心吧，按我說的去做。”
　　小姚扛著一把鐵鍬出去了，一會兒工夫，小姚的手里粘滿了石灰粉回來了。“局長，都按你說的安排好了。”小姚擦著手說。
　　周局長走到屋外，眼睛死死盯住那片樹叢，沉聲道：“我敢斷定，那頭金錢豹馬上就會出現了。”小姚一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兩人屏息靜氣，等候著金錢豹。
　　片刻之后，樹叢里發出細微的響聲，一道棕黃色的影子不停地在野兔周圍游走，時不時低下頭嗅著野兔的氣味。這次頭部的斑紋清晰可見，確實是一頭金錢豹。小姚正舉著數碼相機拍攝，周局長驀地站起身子，大喝了一聲。金錢豹乍聞人聲，立刻慌不擇路往后逃竄。小姚不解地問：“局長，你這是……”
　　周局長甩開大步，沖到樹叢邊，小姚也只好趕了上來。地上散落著不少石灰粉，原來周局長暗地吩咐小姚，在樹叢邊掘了兩個坑，埋了兩大包石灰粉，金錢豹受到驚嚇，不小心踩在暗坑上，踩破了裝著石灰粉的袋子。小姚仔細一瞧，一道石灰足印向樹林里延伸，他不禁暗暗佩服起周局長的機智，好一個順藤摸瓜的計策。
　　兩人順著石灰粉留下的痕跡一路追蹤，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個山洞，洞口很大，可容一個人進出。周局長和小姚對視了一眼，周局長擰亮了手電筒，兩人弓著身體向前搜索。山洞并不深，里面相當寬敞，那頭金錢豹正伏在一塊山石上，顯得非常疲累。周局長對小姚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兩人悄悄地蹲在一角，注視著金錢豹的舉動。
　　休息夠了，那頭金錢豹竟然像人一樣站了起來。小姚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切，禁不住驚叫出聲。金錢豹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小姚定睛細看，金錢豹的腹部鑲著一條拉鏈，這頭金錢豹居然是人裝扮的。小姚愣住了：“這……”
　　周局長用手電照著金錢豹。嘿嘿冷笑著：“你不用再裝了，老胡。”
　　金錢豹渾身一陣顫抖，終于抬手拉開了拉鏈，露出了頭部，是老胡那張驚恐萬分的臉。
　　“其實，第二次進山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因為我和小姚前兩次見到金錢豹，你都不在現場。還有那枚方形的足印和金錢豹總是故意地遮遮掩掩，顯然早就知道我們在觀察拍攝。特別是在小溪旁的樹叢里那次現身時，遺留在樹枝上的那綹毛發。我找專家鑒定過了，專家肯定地告訴我，那是人造皮革的毛發。于是，我將計就計，第三次進山，為的是徹底揭破金錢豹的偽裝。”周局長惋惜地說，“只是我不清楚，老胡，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面對周局長的質問，老胡毫不心虛，說：“局長，你可記得第一次進山我指給你看的那些樹樁嗎？”
　　周局長困惑地說：“這與樹樁有關系嗎？”
　　老胡的神情激動起來：“局長，你調到林業局工作不久，根本不了解云霧山的實際情況。山下的很多鄉村為了追求經濟利益，無節制地砍伐山林，擴展耕地，至于上山盜木的村民更是多了。我在這座山上守了幾十年，山上的一草一木我都看成是自己的孩子，瞅著孩子被糟蹋我能忍心嗎？以前，我好幾次把存在的問題反映給局里，但每一次都引不起重視。我沒有辦法，才想出一個假借金錢豹之名，希望把上山盜木的村民嚇走的念頭……”
　　聽到這里，周局長驚呆了，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曲折。望著老胡那雙閃爍著淚花的眼睛，他有些羞愧地低下頭：“老胡，你批評的對，是我的工作沒做好，才使得云霧山遭受這樣的摧殘。不過，你放心，經過這次事件之后，我會還云霧山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說不定能讓金錢豹真正的回歸。”
　　聽了周局長的保證，老胡憨憨地笑了，伸出手與周局長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責編/朱近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