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水污染事件透視

一場暴雨之后的水污染

7月23日，大雨突如其來。7月23日下午16時，赤峰市高中生小蓮剛結束當天的暑期補課，與媽媽乘坐公交車趕回在新城區的家。盡管打著雨傘，兩人還是被淋得渾身濕透。依據赤峰當地氣象部門當時的統計數據，7月23日16時至24日8時，包括赤峰市松山區、紅山區、元寶山區等多個城區普降大雨；其中，市區24小時雨量就達到了83.9毫米，這是40年來當地第二大極值。

依照慣例，負責赤峰市新城區供水的九龍供水公司的質檢員每天都要到水源井取樣，做出水質檢測報告確認合格后，水廠清水池的自來水才向居民輸送。九龍供水公司(下稱九龍供水)辦公室主任郭曉艷說，由于連夜大雨，質檢員在7月24日早上到達第9號水源井時發現，水源井已經被雨水和污水淹沒。

“得知這一情況后，公司采取了按雨水處理的應急預案。”郭曉艷解釋稱，由于從9號水源井取樣失敗，九龍供水只能將水源井的地下水視為“雨水”，通過消毒后向新城區居民輸送。就在九龍供水認為水質沒有問題后——9號水源井的水流向了新城區千家萬戶。

7月23日晚，新建城區部分小區居民就已經發現自來水水質異樣，呈渾濁狀，聞起來有一股腥臭的味道。居民張麗萍稱，發現自來水渾濁腥臭后，曾于7月25日早上給九龍供水公司打電話，當時自來水公司答復是，水廠的水沒毛病，是用戶的管道問題。

7月24日，九龍供水公司開始對管網系統設三個排水點，不斷加消毒藥消毒，保持不停泵，7月25日電話急劇增多，公司加大了消毒劑的投放劑量。7月26日上午供水公司才關閘停水，當天下午公司向市民發出了通告。

多數市民認為九龍供水公司對水污染后果估計不足，且沒有事后的補救與及時報告，企業過失嚴重，應該受到法律制裁。市民康國彬分析認為，供水公司之所以遲遲不上報，是想通過漂白粉之類的東西把污染消除掉，結果因腹瀉去輸液的人越來越多，直到瞞不住了才上報。

喝過一壺茶之后，劉俊(化名)不久便上吐下瀉了。“沒幾分鐘就得往廁所趕一次”伴隨的癥狀還有發熱。7月23日至7月26日，內蒙古赤峰市松山區新城區，“出了廚房，跑進茅房”成了許多民眾自我調侃的話。

直至7月27日，赤峰市政府才宣布新城區發生了“疑似”水污染事件；29日，再次確定為自來水水污染事件。至8月2日止，新城區玉龍、王府、錦繡等18個居民小區發病的患者已達4322人，其中治愈近4000人。

針對水污染事件，赤峰市政府啟動了包括預防疾病、緊急供水等多項預案，并宣布政府先期墊資200萬元為患者進行免費治療。搶修供水管、對新城區供水管網進行清洗消毒、治療患者、安慰民心——一切都在緊張進行。

如今，當患者逐漸出院，人們在街頭巷尾也逐漸議論起來，有些居民首次發現飲用多年的自來水原是民營企業提供，而來自赤峰市衛生局的消息稱，包括致病的9號水源井在內的6個飲用水源井，該局并未簽署過衛生許可意見。該局一名領導認為，導致4000余人患病的公共衛生事件，并不僅僅是一場暴雨導致水污染那么簡單。

“9號水井”探疑

據赤峰市新建城區九龍供水公司介紹，7月24日晨，該公司工作人員在例行巡查時，發現其設在新城區車伯爾民俗園內的9號水源井附近地面有存水，且己流入井內。水廠向有關部門通報了情況，同時關閉9號水源井，并將已進入供水管網的水通過5個末端排水口向外排放，對被污染的水進行取樣化驗、消毒。但該公司直到7月26日才向所轄社區的居民發出公告，提醒居民，不要直接飲用生水。

赤峰市的紀檢聯合調查組在事件發生后成立，由市紀檢委、市建委、市環保局、市規劃局、市水利局各派出一名或者兩名人員組成，共7人。“9號水井”，位于九龍供水公司以南100多米的車泊爾民俗園內，水并上覆蓋一個直徑一米多的并蓋，周圍是平坦的草地，而在9號井的西面100多米處，有一個污水處理泵站——寶山泵站，新城區的大部分小區的污水在這里匯集。紀檢調查組查看了這個泵站。在泵站內的墻壁上，記者看到有約50公分高的雨水泡過的痕跡。這樣的痕跡在整個民俗園的樹木的樹體上都有顯示。跡象表明，7月23日的暴雨漫過了包括污水泵站在內的整個民俗園區域。而污水泵站和9號水井都在一個平面上，可以設想暴雨貫通污水泵站后，污水極易漫至9號水井附近并倒灌入井內。

7月27日晚，赤峰市建委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事故原因7月23日，市區暴雨使地面水排泄不暢，大量污水侵入擔負新建城區居民供水的九龍供水公司9號水源井，進而污染了飲用水，經衛生部門7月26日采集水樣，9號水源井總大腸菌群、菌落總數嚴重超標，同時檢出的沙門氏菌是導致此次水污染事件的主要原因。

據供水領域的專家何壽平說，這次污染事件中，又是水源被污染，且是地下水源被污染。估計自來水公司當初沒有預計到污水會滲透甚至倒灌到供水井中，地下水源會被污染，所以供水井打得不夠深。受污染的水源沒有得到有效的凈化處理，導致了管網水中細菌超標，對居民人身造成危害，受害群眾主要是在被污染的9號供水井的供水區域內。

采訪中，很多市民認為，通過這次自來水污染事件可以看出，供水公司以及有關部門平時疏于對水源進行檢測和監控。水源井及自來水被污染，應與相關部門的監測工作不到位有關。同時，有市民質疑九龍公司這個民營自來水公司的資質問題。同在一個城市，赤峰市紅山區、松山區的水源沒有被暴雨污染，新建城區的排水設施非常齊備卻出現水源被污染的情況，是不是這家公司的設施存在問題?在此次水污染事件發生后，赤峰市民對九龍供水公司的不信任感明顯增加，“難道這就是公用事業改革中必須承受的陣痛?”“民營企業怎么可以經營城市供水?”有此類質疑的不在少數。

供水事業改革的是是非非

對于公眾普遍質疑的這兩個問題，紀檢組中建委方面人員表示，已在會前確認過九龍供水公司的相關證件。

對此，赤峰市建委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7月30日表示，本部門檢查了其開工許可證。九龍供水廠的水廠和管網于2003年6月15日開工建設，有“開工許可證”，該工程于2004年11月24日竣工驗收，“我們看到了他們的竣工驗收備案表。”同時，此位人士還表示，在最近幾天的調查中，于市發改委看到了其立項批文。

而在赤峰民間，對事件的質疑還有很多。事件發生后，市民紛紛將矛頭對準民營背景的九龍供水公司，質疑其管理能力和運營資質問題。事件發生后，供水公司成為眾矢之的。九龍供水公司總經理鄧國明稱，忙得“連紀委找我談話的時間都暫時安排不出”。 2003年，赤峰市興建新城之時，九龍供水也開始進駐此地。九龍供水公司是赤峰九天建材化工(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建化集團”)下屬企業：這是建化集團為涉足城市供水行業而專門成立的子公司。

作為當地頗具實力的企業集團，建化集團在政府承諾在用地、稅收等給予優惠政策后，承攬下了建設新城供水管網并負責市政供水的工程。

2003年6月，建化集團籌建了九龍供水公司。據九龍供水公司辦公室主任郭曉艷介紹，新城區整個管網鋪設及水廠建設，總投入一億五六千萬左右。2004年，九龍供水公司正式獲得供水資質后，開始向新城區居民提供自來水。

自供水以來，九龍供水一直虧本運營。據2004年至2008年的經營收入，5年間九龍供水經營總額為5399萬元左右。

按照赤峰市政府最先的設計規劃，到2010年新城區人口將達到12萬，日供水能力是4.6萬噸，在日用水量達到2萬噸的時候，供水公司即可實現盈虧平衡。

但是，自從新城區建設以來，日用水量從未達到預設的水平。2004年開始供水時，每天只有三四百噸，如今，居民日用水量約8000噸，據自來水公司的員工介紹，“最多的時候也就是每天1.2萬噸。虧損運營只是九龍供水自身遇到的難題之一。水污染事件爆發后，九龍供水公司遭到“反應遲緩”的質疑——7月23日發生雨水倒灌水源井后，公司為何到7月26日才做出反應?

新城區某小區一名隋姓居民稱，7月24起，新城區已出現多例惡心、腹瀉等病人，而其致電九龍供水公司得到的解釋是水沒有問題。“他們是想自己消毒把事情瞞住，最后搞不定了才不得不上報嘛。”

而在飯店老板張勝楠(音)看來，經歷了此次水污染事件后。九龍供水公司在其心中的信任度降到了最低點，“他們是私營企業，是為了賺錢，現在還沒賺錢的話，誰知道能不能保證我們的飲水安全呢!”

對新城區水質的疑問也沒有隨著暴雨過去和事故得到控制而消失。

據赤峰新城區市民反映，新城區的水質不好是建新城10年來就一直存在的問題，水壺上的水垢很厚，水質跟老城區沒法比。這與新城區的地下水位較低有直接的關系，新城區以沙質土為主，大都是10到20米左右的地下水，而老城區的水井則是深水井。

事后，赤峰市衛生局一位領導批評說，九龍供水公司在雨水、污水倒灌水源井后心存僥幸，就算他們沒有權力決定停水，也應該要向衛生等部門打個招呼。上述領導轉述了九龍供水相關工作人員向赤峰市政府調查組陳述的內容：九龍供水承認，憑常識判斷9號水源井已經被污染，但以為通過消毒可以解決這一問題。

7月30日，清華大學水業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濤接受中國水網采訪時表示，對于赤峰自來水污染事件的發生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他認為，我國的供水安全事故會越來越多。因為沒有足夠的投資，我國許多城市的供水設施安全保障上欠賬太多，這和一直以來的低水價政策有關。再加上污水處理方面取得成效有限，水環境越來越差，水源的安全都以保證，使得保證自來水水質安全變成十分艱巨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