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的天空

王旭東

時至晚秋，第七屆珠海航展如期舉行。在這個季節，南國的天空完全不同于北方，鮮有天高云淡、日朗風清的明麗，倒是溽熱的海風在大部分時間里挾裹著低云和薄霾，占滿了珠海的天空。2008年，讓全體中國人刻骨銘心，冰雪災害、保衛圣火、汶川大地震、奧運會、太空行走，艱難、激憤、悲慟、輝煌……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情緒，多么需要一次盛大的Party來盡情釋放啊。第七屆珠海航展對中國航空迷和軍事迷來說就是一個盛大而及時的Party，雖然還有些許遺憾。

云中起舞：振奮與尷尬

飛行表演總是航展上的重頭戲，最能展現航空航天技術的魅力。再好的飛機也要飛起來才能展現實力。在本屆航展上，殲－10、A380以及印度空軍“陽光”飛行表演隊的表演，堪稱最大亮點，給人們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這是殲－10第一次面向百姓公開表演。盡管早就聽說殲－10性能優越，但親眼目睹了殲－10的表演之后，仍然使包括筆者在內的許多觀眾大感震驚。殲－10的表演每天上午十點鐘進行，起飛后以一個急上升轉彎亮相。這個急上升轉彎非同小可，轉彎半徑之小、轉彎角速度之大，令人大感意外。急上升轉彎不是什么驚險動作，但它綜合反映了飛機的水平機動性、垂直機動性以及操控性能。據筆者估測，殲－10的轉彎半徑只有300多米，瞬時盤旋角速度接近30度／秒。這在世界三代機或三代半中當屬佼佼者。這主要得益于鴨式布局的高升力特性以及低翼載荷設計。殲－10不僅水平機動性超群，它的垂直機動性、操縱品質同樣出眾：以20多度大迎角低速通場，則反映了它優越的大迎角特性。殲－10的表演令人振奮、令人自豪，殲－10可謂中國空軍的驕傲、中國航空工業的驕傲!

世界上最大的旅客機A380每天都要飛上幾圈，碩大的身軀在云中穿來穿去，確實給人以震撼的感覺。尤其是它小油門、小速度低空通場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飄飛”過來，宛如夢境一般。A380的珠海之行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在龐大的中國民航市場上尋求定單。中國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民航大國，國內、國際航線總里程達到200萬千米，運輸總周轉量排世界第2位，擁有1000多架干線飛機的龐大機隊。但遺憾的是，我們的這些干線飛機不是波音的就是空客的。有人說，我們做8億條褲子才能換回1架波音747。那么，需要多少條褲子才能換1架A380呢?大概需要20億條。當前全球經濟進入低迷，賣20億條褲子談何容易，我們熱切地盼望自己的大飛機!

也許誰都沒想到。印度空軍的“陽光”飛行表演隊成為本屆航展的主角。“陽光”隊采用9機編隊的基本隊形，使用他們本國于上世紀60年代研制的噴氣式教練機。“陽光”隊的表演可謂十分成功，忽而拉煙，忽而水平開花、垂直開花，忽而雙機頭對頭、單機頭對頭，甚至還做出了“一箭穿心”這樣浪漫的動作，煞是好看。如果從專業角度評價，“陽光”隊的看家本領是他們的編隊飛行技術，超密集菱形隊、倒三角隊、大雁隊、雙楔隊……隊形嚴整、變換自如，從他們的隊形中看到了英國“紅箭”表演隊的影子。必須要說的是，幾乎所有看“陽光”表演的觀眾們都會問到這樣一個問題：我們的八一隊為什么不來?八一隊不來的理由筆者不敢妄加揣測，但在一個航空文化比較貧瘠的大國，兩年一屆的航展上看不到自己飛行表演隊的表演，總歸是一種遺憾。如果與一些歐美國家周末拖兒帶女到海灘看飛行表演的現實相比較，我們無論在航空技術能力上，還是在航空文化氛圍上，都是尷尬的。

盡管本屆航展上航空工業集團、空軍都史無前例地派出大量的飛機、直升機參加動態表演和靜態展示，但除了殲－10之外，又有多少讓人眼前一亮或自主創新的東西呢?就珠海航展的飛行表演而言，我國的航空科技能力與億萬人民的期望是有差距的，與我們正在迅速崛起的大國地位和大國形象是有差距的

館里看劍：戰爭與和平

珠海航展除了引人入勝的飛行表演，又是一次防務裝備展，各類航空航天武器裝備當然是大家關注的重點之一。本屆航展上，航空工業系統、航天工業系統都拿出了許多新型導彈武器和火箭武器，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時表明我國在這個領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技術能力已接近世界先進水平。

在航天工業館(二號館)，“神鷹”400(SY400)型車載制導火箭武器系統射程可達到300千米，可配屬到營級陸軍使用，可以打擊多種戰役和戰術目標。300千米可是一個不小的射程，比臺灣海峽的平均寬度還要大一些，對于我們這樣一個陸軍大國而言，裝備這樣的精確制導火箭，可以大大改善火力配系。筆者認為，它不僅是一種戰術武器，還能夠發揮重要的戰役作用。

在展出的眾多無人機中，航天科技集團的CH－3中程長航時無人攻擊系統似乎不僅僅是一種概念設計了，顯然經過了多次吹風試驗，至少已經達到了工程化的水平，若果真如此的話，那是十分令人欣喜的。在精確對地制導彈藥方面，航天工業系統的FT系列精確制導炸彈，和航空系統的“雷石”－6(LS－6)系列、“雷霆”系列(LT)相映生輝。中國的機載對地制導武器，直到幾年前還是空白，如今如雨后春筍般涌現，昭示著我們逐漸朝攻守平衡的方向發展。機載武器擺脫了過去單一的空空導彈和普通炸彈，朝更全面、完整、系列化邁進。

我們熱愛和平，但是以戰才能止戰，只有贏得戰爭才能贏得和平，手中握有利器才能贏得戰爭。從這次航展上，我們看到了我國在導彈武器和航空機載武器方面的進步，甚感欣慰。

觀察與思考：喜憂參半

作為一名觀察者，參觀珠海航展，除了體驗一下航空航天氛圍、看看熱鬧之外，更想看到的是我國航空航天領域的發展趨勢和整體水平。當然，最能體現這些趨勢與水平的是那些所謂的“大話題”。

先看航天技術領域。航天科技工業是我國高科技產業的驕傲，珠海航展正值中國人第一次實現太空行走后不久，航天熱的余溫依然充滿了航天工業館，在伴隨著“神舟七號”遨游太空的國旗前，人流如涌；人們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著與航天人設計的奧運火炬合個影。航天科技集團、航天科工集團不負眾望，拿出一批新型運載火箭與衛星參展。其中，“長征5號”是一種新一代大推力運載火箭，采用捆綁助推器兩級構型，起飛重量675噸，起飛推力為835噸，靜地轉移軌道運載能力為10噸，這為我國下一步的深太空探索以及空間站建設奠定了重要基礎。安裝合成孔徑雷達的探測衛星、新型氣象衛星、通訊衛星同樣給人留下不錯的印象。筆者還發現，以前專事防空導彈、巡航導彈研制的航天科工集團這次也展出了“開拓者”系列運載火箭，這反映了航天工業兩大集團業務領域的融合，也標

志著我國航天科技整體能力的提升。日前，日本、印度等國家先后實施了探月計劃，新一輪太空競賽正日趨白熱化。我們有理由相信，光榮的中國航天人一定會續寫更加輝煌的篇章。

再看大飛機。大飛機是近年來公眾議論最多的話題之一，在某種程度上承載了我們大國崛起的夢想，國務院批準了大飛機專項，曾經讓許多人激動不已。可是，在航展上并沒有看到新成立的中國商用飛機公司關于大飛機的宣傳，倒是廣東的一家民營飛機設計所展出了幾種大飛機模型。筆者不解，如此重大的話題，當事方怎么能夠回避呢?對于一家秉承商業化運作的公司來說，贏得社會美譽度不也很重要嗎?

三看航空發動機。中國航空工業的“心臟病”是一個“老大難”問題，長期制約了我國航空事業的發展，這個問題已經引起上至中央下到老百姓的高度關注。我國的航空發動機領域取得了哪些進步?許多人正是帶著這樣的疑問來到了航空發動機展區。在這個展區，我們看到了“太行”發動機的不完全實體，看到了從200千克推力到1萬多千克推力的不同型別的渦輪風扇發動機。以及渦輪軸發動機，這些發動機有的以實物展出，有的以1：1模型展出。如果說三年前“太行”發動機研制成功，實現了一次了不起的跨越，那么今年看到的這些發動機則反映了發動機行業急起直追的勁頭。有一款9500千克推力的渦扇發動機模型顯然采用了推力矢量控制技術，如果配裝在“梟龍”飛機上，無疑可以進一步提升其作戰性能。當然，如果對比羅·羅公司的展臺甚至俄羅斯航空工業的展臺。我國的航空發動機與世界航空強國仍然存在著不小的差距。在這個關鍵技術領域，我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四看軍用航空裝備的發展趨勢。有人將21世紀上半葉的軍用航空裝備趨勢歸結為四個方面：隱身化、靈巧武器、無人化、高超聲速。關于靈巧武器，前面已經談到，進步顯著，令人欣慰。至于隱身化，沒有看到像B－2、F－22甚至F－117那樣的不同凡響的概念設計或工程方案，這也許是因為保密的緣故。至于無人機，本屆航展展出了很多，航空、航天部門都在發展無人機，“祥龍”、“戰鷹”、“暗劍”等等。筆者覺得，這些無人機除了少數之外，都給人以似曾相識的感覺，自主創新的東西少了些。此外，關于無人機的發展不僅僅是個技術問題，它涉及到戰術戰法、作戰對象、編制體制、作戰體系等方方面面，似乎需要一種戰略思想或理論來闡述它、來支撐它的發展，畢竟理論上的清醒才是最大的清醒。關于高超聲速裝備，基本上沒有看到。筆者認為，未來的軍事制高點很可能是距地面30－80千米的中間層，是基于高超聲速技術的新型航空裝備，目前在這個空間既沒有矛也沒有盾，發展高超聲速航空裝備是一個戰略問題，必須提早籌劃。

圖片與數據：我們需要加把勁

在本屆航展上，有一個展館往往被人們所忽略，那就是位于三號館旁邊由三頂帳篷支撐起的一個小展館，里面舉辦一個名為“生命之翼”的抗震救災專題展覽。展覽以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災為主要內容，全景展現了航空救災救援行動的全過程。那一張張圖片、一個個故事，邱光華機組血灑川西大地，空降兵15勇士5000米跳傘、向死而生……動人心魄，催人淚下，感人至深，仿佛又把我們帶回到那段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歲月。“5·12”航空救災行動，空軍、陸航、民航共出動飛機、直升機、無人機400多架，實施救災救援飛行8000多架次，轉運、空投物資2.2萬多噸，轉運災民和傷員6.6萬千多人，這是一次感天動地的大行動。它又仿佛在昭示著航空航天產業的社會意義：航空航天給人們帶來便利，給人們帶來希望，創造社會價值，拯救人的生命，航空航天就在我們身邊，航空航天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

展覽還對我國的航空救災能力進行了反思，給出了一組沉重的數據：我國直升機的總擁有量只相當于世界直升機總數的1％；美國有22.4萬架通用飛機和直升機，而我國通航只有667架飛機、124架直升機、是美國的1／300；美國通航飛行員有60多萬人，我國只有2237名；美國有1.9萬個通航機場，而我國只有398個……曾幾何時，我們調用了幾乎所有的軍民用直升機到達災區，但能夠執行任務的不過“黑鷹”、米－171兩種型號；如果沒有兩架米－26重型直升機將重型機械吊掛到唐家山堰塞壩，后果真是難以想像。是的，汶川大地震的航空救災行動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成就卓著，感人至深，那是用意志、勇氣乃至生命換來的，那是一曲激昂的人性之歌!但這一切，不能掩蓋我們的航空社會服務能力還很薄弱、我們航空裝備捉襟見肘的事實。如果我們有更多、更好的航空救援裝備，又會有多少條鮮活的生命免于罹難?發展航空，大有所為；發展航空，時不我待!如果問汶川大地震給航空航天產業留下了什么樣的啟示，那就從大力發展直升機、大力發展運輸機開始做起吧。

明年我們將迎來建國60周年。60年風風雨雨、30年改革開放。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強大、這樣有尊嚴，大國崛起、民族復興之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光明。我國正處在大國崛起的關鍵時刻，機會之寶貴。千年之罕見，百年之唯一。航空航天產業是國家的戰略性產業，對于保障國家安全、維護民族統一，意義重大；對于發展經濟、改善民生，意義重大；對于社會和諧、民族復興，意義重大。在本屆航展上，我們看到了我國航空航天產業的發展，我們也看到了一些不足，這些不足，與億萬人民的期望有差距，與大國崛起的氣勢有差距。

發展航空航天產業，我們還需要加把勁!

編輯秦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