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讓我成長

1

小惠是一個地道的北方女孩兒，本科畢業之后，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學攻讀研究生。

研究生宿舍本來是四人一間，但是小惠這一間只住了兩個人，另一位女孩兒叫小喬，從小就在南京長大，明顯地瞧不起從北方來的小惠。她愛打扮，愛撒嬌，愛發嗲，愛打聽別人的小秘密，所有小女人的特征應有盡有。單純直爽、脾氣好的小惠常被小喬弄得暈頭轉向。小惠覺得與小喬在一起住宿很累。好在小喬像一只大蝴蝶，一天到晚來無影去無蹤，所以小惠覺得學習生活還算清靜。其實，小喬也不是什么壞心眼的女孩兒，她只是有著南方女孩兒特有的“作派”，小惠一時還接受不了，更學不會。

比方說，小喬有兩個男朋友，這就讓小惠倍感驚奇。這個事實要不是親口從小喬嘴里說出來，小惠簡直不敢相信。小喬說，她有兩個男朋友，一個在北京讀研究生，另一個是旁系的導師。

啊，居然是老師?小惠睜大了受驚的眼睛。這不算什么。后來小喬又說這導師是有婦之夫，孩子正上著幼兒園呢。小惠要張嘴稱呼了。更妙的是，研究生男朋友和導師男朋友居然彼此知道小喬與對方的交往。聽到這里，小惠對小喬的評價幾乎就是驚為天人。

小喬為人相當圓滿，不過，研究生男友不知道小喬一周之內要幾次夜不歸宿地與導師在一起，而導師男友也不知道小喬一月之內要有一兩次去北京和研究生男友散心。而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小惠的幫忙。小喬的手機一關機，他倆就把電話打到小惠這里，小惠就只能違心地把小喬事先安排的謊言慌里慌張地背誦一遍。

小惠知道，歷史上，英明的皇帝總是善于利用謊言治理天下。那么，善意的謊言能讓兩個男朋友天下太平，這應該沒什么過錯

2

研究生的生活過于輕松。一周上幾次課，此外的時間全歸自己。導師是個半退休的老頭兒，手上沒有課題，同時又希望別人越少打擾越好。小惠閑得發慌。不少同學都到校外去兼職。小惠也嘗試了幾次，可惜都沒有成功。

有一天，她在校園BBS上看到一個帖子，說是一個叫趙甲濟的韓國人要找中文古代漢語家教，一小時20元。跟帖中有人嗤之以鼻，一個打掃衛生的保姆還一小時20元呢。小惠覺得不錯，按照郵件地址發了份自己的簡歷，只是抱著試試的態度，沒想到半小時后，對方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見。小惠警惕地詢問見面的時間地點。對方很快就回復了：晚上7點，在校門口的麥當勞。

小惠想，應該安全。

沒想到，對方還帶了一個女孩兒來。趙甲濟學古代漢語，考試不及格，要準備補考，因此想找一個中文家教。他怕見小惠時遇到溝通困難，因此帶了漢語比較流利的韓國女孩兒來。

趙甲濟看上去比小惠更緊張更害羞，兩只眼睛畢恭畢敬地在兩位女生的臉上交替張望。

韓國女孩兒哇啦啦說了一通中國話，替他們確認對方后。一溜煙走了。

小惠這才開始努力從腦海的角落里找話題。她問趙甲濟，為什么古代漢語考試會不及格呢?

趙甲濟用生硬的中文說，考試很難。

小惠又問，既然考試很難，那么你的同學們都合格了嗎?

趙甲濟立即做出翻書、然后叉抄寫的樣子，眼睛轉了好一會兒，吃力地吐出一個中國字：抄。

小惠立即明白了。作弊!趙甲濟也聽懂了，很高興地點點頭。小惠心想，外國留學生考試，估計老師也不會太為難，因此作弊的大有人在。只可惜這趙甲濟的水平也太不濟了，連作弊也過不了關。她驚訝地問他：你連作弊也不會嗎?

不是。

那是什么?

趙甲濟做出一副翻書的樣子，慚愧地說，抄書…老師……發現了。

啊?原來是作弊被抓了啊。小惠一下子笑出來。趙甲濟也青澀地笑了。小惠突然覺得，她在他面前，找到了一些做女人的感覺，有點兒成熟，有點兒能控制談話的場面。這是多么好的一次做“女人”的實習機會啊!

3

經過幾次交往，她已經和趙甲濟很熟悉了。這個小男生雖然個子高大，但總的來說非常靦腆，尤其在女生面前更是笨嘴拙舌，臉上總有滾滾不斷的紅暈。小惠學會了逗他，問他有沒有談過戀愛。他的回答是：有!但后來，女孩兒把他甩了。從這點上說，他就比小惠要可憐了。

他的中文實在糟糕，更別提古代漢語了。正常情況下，他完全聽得懂規范的普通話，但是，一輪到他開口，就是東一個詞組西一個詞組，句型顛三倒四。有些詞他不會說，因此隨身攜帶一本小字典。他一邊翻字典一邊說漢語，就像電影《哈里·波特》中年輕的魔法師，笨手笨腳地翻書亂念咒語。

有一次，他要小惠陪他去聽老師的古代漢語課，以便更好地了解相關的考試內容。兩人走到教室門日，他突然緊張地說，你別和我坐一起。

小惠知道他膽小，當然怕老師發現他帶陌生人去上課了。她說，我會坐在后面。

不是。

那坐你前面?

不是。

小惠不明白了，難道是桌子底下不成。趙甲濟比畫了半天，最后拿出一本小字典，埋頭找了半天，然后指著兩個漢字。小惠定睛一看——“角落”。簡直暈倒!

趙甲濟住的地方離上課的地方遠，小惠問他是不是天天要坐車。他搖頭。那么就是騎自行車了。他繼續搖頭。難道是走著去?他一臉無辜地回答：用跑，總起得晚，所以用跑。

她看出了這個可愛的韓國男孩兒，有些笨哦。他的造句更妙，比如用“慚愧”造句，他的句子是：我向女生表白，她把我甩了，我很慚愧!用“一見鐘情”造句，他的句子是：看見她笑瞇瞇的表情，我對她一見鐘情!讓小惠為難的是，不能說他有什么大錯，只是，情感很木訥。

小惠對情感教化這個詞，已經開始深究了!

一天，她與趙甲濟照例見面。趙甲濟沮喪地耷拉著臉對小惠說，因為給你錢，我天天吃拉面。

小惠心想，學院附近沒有拉面館啊，而且韓式拉面也不便宜。趙甲濟仿佛看透她的猜測，接著補充：就是方便面。

小惠大吃一驚。那樣的話，還不如不收他的錢呢。她早知道他在韓國也不算富裕。因為富裕的韓國學生都到歐美留學了，經濟條件差的才到中國來。她剛想說不要他的錢。他一臉得意的笑：哈哈，開玩笑。

到了結賬的時候，小惠趕緊搶先付了錢：今天的拌飯我請。

趙甲濟嚴重表示感謝，然后立即掏錢給小惠買了飲料。飯后，小惠指導他學習古代漢語，趙甲濟突然冒出一句：今天吃飯等于沒吃。小惠莫名其妙，問他為什么。想必任何高人也猜不出他的答案。趙甲濟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沒有肉。

小惠想，他怎么那么可愛呀，而且是自己發現的可愛!她有點兒小驕傲。

4

小喬還是很快發現了小惠的秘密。小惠和趙甲濟通常都在麥當勞上課。一次，小惠剛從麥當勞門口出來，小喬就看到了他們。小惠把趙甲濟介紹給小喬。他只會說你好，然后一臉傻呵呵地笑。小喬無比新奇，然后盛情地邀請他到宿舍做客。

小喬很快加入了小惠和趙甲濟的靦腆二人組。按小喬的話說，她是自來熟。很快，趙甲濟的老師又多了一個，他的生活也逐漸豐富起來。小喬第一天就有了他的電話號碼，接著常約他一起吃飯，有時候一起唱歌。有好幾次，她逛街的時候也叫上他一起拎包。說實話，小惠并沒有幫趙甲濟提高了多少漢語水平。倒是小喬加入之后，趙甲濟中文好多了。

對于小惠來說，從小就是這樣，她吃的“蘋果”會被同學分享。就算是自行車，從中學到大學，也被別人偷走了好幾輛。那些原本屬于她的東西，到最后總會莫名其妙地被劃到別人名下。趙甲濟雖然不是她的什么人，小惠還是覺得有點兒可惜，可是，她從他身上已經發現很多了，變成了一個情感慢慢飽滿的女孩子!

小惠曾經問過趙甲濟，會不會做泡菜。趙甲濟說，那是女人才做的事，不過，他會做，而且在中國也常做泡菜。于是小惠就開玩笑說希望能嘗嘗一個韓國男人做的泡菜。她的小愿望一直沒有實現，倒讓小喬捷足先登。有一次，在小喬家聚餐，小喬讓他把做好的泡菜帶來一吃。第二天，他就乖乖帶了好幾袋過來。他做的泡菜和市場上買到的普通韓式泡菜毫無兩樣，味道也不怎么好。而且，趙甲濟喜歡喝酒，小喬和他一起喝了許多酒。最后兩人都東倒西歪。小惠煩透了。

小喬終于和導師男朋友鬧翻了。原因不是因為研究生男朋友，而是因為趙甲濟。據說導師看到小喬挽著趙甲濟的手走在一起，氣得找小喬對質。兩人一言不合，吵了起來。吵來吵去，居然還是導師理虧，最后以買禮物和解了事。

5

趙甲濟通過了古代漢語考試。這一回，他沒有抄襲。那一天，他打電話給小惠，說是要請她吃飯，然后送她一點兒東西。時間照例是7點鐘，地點是校門口那個麥當勞。溫順的小惠沒想太多。她為他感到高興。

原本以為還約了小喬，見面后才知道只有他一個人。趙甲濟連說感謝，說他本來不喜歡古代漢語，但是她讓他覺得學古代漢語很有趣。他真是很喜歡她。為了表示感謝，他親手制作了韓國泡菜送給她，前幾次無一例外是在超市里買來的。后來他練習了好久，于是做了這么一小袋子送給她。而且，他一再聲明，他喜歡小惠而不喜歡小喬。他說，他即將回到韓國，一年后再回南京工作。小惠知道，他所說的喜歡，不是漢語里的愛，也不是韓語里的喜歡。這與男女之情無關。這個喜歡，最多就仿佛小朋友口里說的，我喜歡和你過家家的“喜歡”。

但是，他給了她做女人的一些小心思與直覺!她感謝他!

吳思喬 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