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的悲哀

剛走出學校，我在廣州找了半個月也沒找到工作，到最后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又不敢回家，太丟人了。為了解決生計，我打算到工地去做苦力，熬過一段時間再說。

頂著烈日的烘烤，我一個一個工地去問，很多工頭瞟我一眼就搖搖頭，說:“你吃不了苦的，這里太辛苦了!”就在我要絕望的時候，終于有一處人工打樁工地肯收留我了。打樁也叫挖井，用人工挖十幾米或幾十米深，直徑為一米到幾米，以高度而定。

挖井必須兩個人合作，下面一個人挖，上面一人負責用搖手架把下面的土搖上來，而他們工地剛好缺了一個人，暫時找不到人，只好把我用上了。我是生手，又沒做過體力活，所以完工后，收入按四六分成，我只能領少的那份。我答應了，至少有地方吃住了。

跟我合作的是老楊，40多歲，滿臉絡腮胡子，熊腰虎背。每天都是他下井，我在上面搖土。他干活總有使不完的力氣，動作快得很，當我把一桶土好不容易搖上來的時候，下面的桶又裝滿了，我只能不停地搖。挖夠一米深時，老楊就裝上圓形模板，讓我送混凝土下去，倒在模板與井壁之間，這樣工作就完成了。

每挖完一個井，老楊就抽一支煙，休息片刻，跟我聊聊天，問我累不累。我說:“沒事，能挺住?！蔽覀円惶炜梢酝谌齻€井，而別人一天只能挖兩個。一天下來，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但沒辦法，我只有咬著牙堅持下去。

時間長了，我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就是我們的井出土比別人少，混凝土用得也比別人少很多。休息時，我忍不住悄悄地問老楊，老楊笑而不答。后來發現，老楊除了最上面那一米井壁挖得夠厚，下面的井壁就很薄，難怪用的混凝土還沒有別人的一半多。這可是偷工減料啊，要是影響到整棟大樓的安全，那豈不貽害無窮?再說，井壁那么薄，老楊在下面，要是土層結構不結實，塌方了，那豈不是很危險?

我把自己的憂慮跟老楊說了，沒想到老楊哈哈大笑，說:“挖好的井是用來倒鋼筋混凝土的，井壁根本不會影響到大樓的安全。至于我的安全，只要你別烏鴉嘴就行了。”

老楊都那樣說了，我也不便多說，只是平時多留了個心眼，時常觀察井壁有沒有異常，以便及時告訴老楊。

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那次，我們挖深井，已挖到16米深，剩下最后1米就完工了。那天開工沒多久，我就發現離地面5米深的地方的井壁突然有了裂痕，那個位置曾出現過流沙，但老楊并沒有用多少混凝土，再觀察了一下，裂痕居然在擴大!

我趕忙大呼老楊，但他一直在低頭干活，似乎根本聽不見。我只好用力甩動搖土繩子來撞擊老楊，揮動手勢招呼他上來。

周圍的工友聽見我的喊聲也都過來幫忙。當老楊明白過來，正抓住繩子讓我們往上拉時，突然一聲巨響，一大塊混凝土垮下去，接著涌出大量的流沙，周圍的井壁也跟著塌陷。

大家都驚呆了，奮力把繩子搖上來時，繩子上除了粘滿泥土的痕跡，什么也沒發現。眾人大呼老楊，卻再也沒有聽到老楊的聲音。

后來，工地動用了4臺挖掘機，經過6個多小時的挖掘，才找到泥人似的老楊，而他已經停止了呼吸，永遠結束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