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阿貴覺得自己在深圳沙井某電子廠混不下去了,去廠門口打了一個電話后,臉上現出一種絕處逢生般的笑意。眼前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他已不感興趣,他在心里說:老子要遠走高飛了!
阿貴要去“高就”的地方在天津郊區,他之前打那個電話是給老鄉的。“咣當咣當”的兩天火車旅程后,老鄉在天津站接到他,再轉坐一輛中巴,向一片鹽堿灘駛去。深圳這時節人們已穿短袖衫,這里卻冷如冰窖。下車后,阿貴跟在老鄉身后,既激動又緊張。這陌生的環境里,他又有些留戀深圳那燥熱的車間了。
穿過一大堆一大堆雜物,來到一片窩棚前,幾聲狗吠后,只有一兩個人穿著厚厚的棉衣縮著脖子走過,用直勾勾的眼睛盯著阿貴。一陣冷風吹過,耳根子刀割似的痛。進到屋里,一股酸臭味迎面撲來,屋里大通鋪上坐臥著二三十號人,吸煙喝酒,打牌罵娘,老鄉尋了一個空位安頓好阿貴,阿貴挨個兒給大伙兒發煙“拜碼頭”。
第二天清早,阿貴被一陣響動弄醒,一看,大伙兒都戴著安全帽,拿灰鏟,拖鐵鍬,推斗車,穿著雜七雜八的衣服出去了。
老鄉幫阿貴報名后也走了。鋪上只有阿貴一人。睡到中午,他們三三兩兩回來,用異樣的目光盯著阿貴。
“這是怎么了?”阿貴很納悶。老鄉悄悄地說:“昨晚隊里死了一頭豬,那可是大伙兒打牙祭的希望呢。他們都說你帶‘晦氣’來,你是‘掃把星’!”
阿貴心里不寒而栗,怎么我來了剛好發生這事呢?真倒霉啊!
不久后,阿貴正式上班了,一輛大卡車拉他們到工地。這里修高架橋,工地上聳立著巨大的鋼模架,老鄉他們綁扎鋼筋,阿貴則負責扛遞。鋼筋又重又冷,跑了幾圈,累得阿貴周身發熱,這種滋味和以前廠里大不一樣。我會適應下來的,阿貴想。
沒過幾天,老鄉家里的妻子病倒了,打電話叫老鄉回去,剩下阿貴孤單單的。人們冷冷地瞪著他,幾個能說上話的人都稱呼他“掃把星”。日子就這樣熬著。
幾天過去了,一切就緒,模板支好,開始澆混凝土。工頭叫阿貴倒水泥。百十號人在工地上輪番奮戰了幾天幾夜。
那晚,月黑風高。工頭又叫阿貴爬上橋墩,幫大工小貓拖振動棒。巨大的送料機在頭上轟鳴,將不少漿料倒入模板,每個墩模都有專開振動棒的。那小貓阿貴認得,平時最愛喝酒談女人。這時,他雙腳跨在模沿上,指劃著叫阿貴拖棒。
黑暗中,阿貴趁空四下打量了一會兒,回頭時,已不見小貓的人影。去哪里了呢?這個橋墩料已注滿,阿貴估計他已下去了,于是借著微光也爬下去,又回到攪拌機旁。
第三天早上,混凝土澆注全部完工。太陽出來了,煦暖地照在勞累了幾晝夜的民工們身上。大伙兒擠上車,回到了久別的工棚,坐在久別的大通鋪上,準備鉆進熱被窩。
工頭低頭吸著煙,來回走著罵道:“他媽的,怎么覺得少了一個人?”大家一下子愣住了,彼此一看:“是啊!咦?小貓呢?”
小貓失蹤了!一種不祥的恐懼在工棚蔓延。工頭帶人回工地搜遍了,也沒有找到,只好報案。所有的人坐臥不安,食而無味。他遇見鬼了?他被人殺害了?
阿貴更相信“遇鬼”一說。人們傳聞,這工地以前是墳地,再加上他親眼看見小貓在開振動棒,一轉眼就不見了。這里幾乎沒有他能交心的人,他甚至感到這些人的目光不可捉摸,厚重的棉衣下面隱藏著陰暗的靈魂。想到這里,阿貴有些毛骨悚然。
警車開進了工棚,派出所的人查訪了很久,說沒有線索,只有等等看,就走了。派出所的人都查不出,怪事會不會再出現呢?也許危險正在逼近呢!阿貴發現這些人的眼光更詭異了。
第四天半夜,阿貴在黑暗中下意識地微醒過來,他睜開睡眼,突然出現一個長袖白衣的影子,猛地低頭向他撲來,他“啊——”的一聲驚叫,當即嚇暈過去……
跟著阿貴之后暈死過去的是施工隊支模師傅劉大炮。
那天,阿貴剛清醒過來,還病臥在床。工頭帶其他人去工地拆模。下午時分,工地上拆下的鋼模堆積如山,還有最后三個墩未拆模。劉大炮爬上去,“叮叮當當”拆將起來。猛然,又是一聲凄厲的“啊——”,劉大炮慘叫著從幾米高的模板上跌了下來。
難道鬼真的又出現了嗎?不!原來,劉大炮拆下鋼模,赫然,墩壁中露出一雙人手和一只腳!經派出所來人鑒定,這正是失蹤幾天的小貓。他整個人被凝固在混凝土中,應該是開振動棒時腳滑跌進模盒中,來不及呼救,送料機就用砂石漿將他埋了進去。當時,阿貴就在一旁,扭頭看后面去了,沒看到這恐怖的一幕。只是,今天苦了劉大炮,把他嚇得半死,還跌成了脊椎骨折。一死一傷,看來,建筑隊要出一筆錢了。
但阿貴那天夜里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民工們見自從阿貴進來后,不幸的事接二連三,都把怨氣發泄在他身上,說他是“喪門星”。大伙兒一番商議,讓隊里懂“法術”的“陳半仙”治他,于是,“陳半仙”半夜穿著打扮一番,給阿貴床頭貼帖子、噴金水,剛好弄醒阿貴,把阿貴嚇得屁滾尿流。
幾天后,阿貴恢復過來,但他不愿再在這里呆下去了。去哪里呢?他想起了沙井的車間,想起那一群年輕的打工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