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也許壓根兒就不知道誰是朱麗葉塔·瑪西娜,但是如果你看過費里尼的《道路》,一定記得那個有點孩子氣、吹著小號的女人;你也許不知道誰是讓·皮埃爾·利奧德,但是你不會忘記《四百下》中那雙迷茫、無助的雙眼;你也許不知道誰是沈潔,但是如果你看過《城南舊事》,一定會記得那個“冬陽底下學駱駝咀嚼”的女孩英子……還有那個戴著黑框眼鏡、游手好閑的“手工業者”小武。
這就是電影,很多年過去了,我們忘記了演員(person),但卻記住了性格(persona)。
如果說電影是“每秒24格的真實”,那么一個成功的角色意味著,他/她要把觀眾帶到一個“相對真實”的世界(銀幕世界),使后者可以毫無障礙地進入畫格中——在這里,演員是一個真正的引領者,在安排“旅行”的工作中,他/她甚至比電影導演還要突出。演員的價值就體現在這里。
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在“現代”電影中,由于受到現場導演的廣泛控制以及電影表演的特殊性等諸多限制,演員真正能夠發掘天分的空間非常有限,很多時候,他們甚至要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憑直覺表演,連劇本也沒有;盡管如此,自電影誕生之日起,我們仍然能夠在銀幕上看到一些讓人驚艷的角色,或者說“不可復制”的表演成果。
在電影表演領域,藝術女神秉持絕對的公正,只要你能讓觀眾停止對角色的“暫時懷疑”,你就是王,這和戲份的多寡、容貌的嬌艷或衰老沒有任何關系——一個比較牛叉的例子,63歲的朱迪·丹奇在《莎翁情史》中只有8分鐘的亮相,卻輕松捧走了奧斯卡小金人。而在華語電影中,朱迪·丹奇的神話同樣有現實版:元秋51歲出演《功夫》(2004年)包租婆一角,拿到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鮑起靜59歲出演《天水圍的日與夜》(2008年)單親媽媽一角,拿到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令人驚嘆的還有,80歲高齡、幾乎完全失聰的金雅琴因《我們倆》(2005年)中房東老太太一角,成功在東京國際電影節封后。
如果你成就藝術,藝術也會成就你。在漂亮的電影成績單前,小字輩的演員也不甘示弱,以凌厲逼人的姿態先后占據華語銀幕一席之地:1999年首次在張藝謀電影《我的父親母親》中驚艷亮相的章子怡,同年在霍建起電影《那山,那人,那狗》中憨厚亮相的劉燁,2003年在李楊電影《盲井》中質樸亮相的王寶強,緊隨其后的還有張靜初、高圓圓、湯唯……可以說,1999年至2009年的十年間,見證了中國新一代年輕演員的集體綻放——正如鮑起靜在獲獎后對記者說,演員一生都在等待好機會,等待綻放。這些十年前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與其說是遇見了李安們,不如說是遇見了玉嬌龍、王佳芝這些可遇不可求的角色,正是后者的出現提早結束了他們“一生的等待”。
美國電影理論家波布克評價演員塑造角色成功與否的基本要素有三個,分別是:1〉角色內心信念的體現,2〉演員的形體表演,3〉角色與觀眾的思想交流。以上三重評價標準,也是本期特別策劃“十大經典角色”評價體系構建的理論基礎;在此基礎上,考慮到電影作為“大眾藝術”的獨特性,我們相應引入了專業評價之外的參照體系,分別是:1〉影片首映規模(有一定規模的受眾群體),2〉角色在公映期好評度(媒體和觀眾評價基本指向,以及電影當年票房),3〉映后角色熱議度,4〉影評人對角色的評價。
“十大經典角色”的出爐就是在這樣細密的規程中完成的。我們從幾百個華語電影角色中選出50多人,名單分別寄給了國內知名影評人、導演、演員、文藝批評家、電影學教授,以及影迷俱樂部成員,從這些資深人士的不斷反饋中,“十年,十大經典”的工程順利結束。之所以費此周折,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避免把評定的工作僅限于編輯部小圈子,自娛自樂;另一方面,編輯同仁更傾向以本期“特別策劃”為契機,促使話題的延伸突破影視界,進入廣闊深厚的大眾生活空間,引起觀眾對近十年華語電影的普遍關注。而角色,無疑是聯結電影和觀眾最親切的大使,喚起大家對本土電影最本初的熱愛。
近十年華語電影的發展歷程,是不斷稀釋“本土文化沉醉”情結,竭力融入世界電影發展潮流的艱難歷程;是不斷打破東西方文化隔膜,以“世界電影語言”講述“東方故事”的歷程。與此同時,在電影表演領域,本土演員以其細致入微和深情投入的工作態度,以“刻畫人物靈魂”的現代性演出,愈來愈受到國內外觀眾的肯定和接受。二十年前,中國內地演員陳沖去好萊塢尋找機會,盡管那時她已是自己國家的“影后”,但是美國的制片人仍然傲慢地告訴她:中國電影里根本沒有表演,只有宣傳和鼓噪。二十年后,華人演員已經在四大電影節拿遍最佳男女主角獎,沒有人否認在表現人性的藝術領域,華人演員技不如人。
也許,我們仍舊只能選擇在逼仄的“藝術影院”和國外觀眾見面;也許,連我們自己的觀眾也不清楚那些演員在國外得了什么獎;也許,在人物塑造的領域,我們的演員今天依舊只能以“打星”進入國外主流電影市場……但是改變,也正悄悄開始。
我們相信,這不是一生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