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藍理一閃身,倏地躲了過去。
“偷吃賊,看打!”柯彩見陳龍失手,騰地揮起拳頭,直望藍理的鼻梁骨打來。
藍理剛剛吃飽,又睡了一會兒,力氣大增,又因逃亡狼狽,一肚子的氣沒得撒,想找人出出晦氣呢。他抖擻精神,一下子就看出了柯彩、陳龍的破綻,只兩三招,右手一個勾拳狠狠地擊中了柯彩的下巴。只聽一聲悶哼,柯彩一個趔趄,倒了下去。
陳龍大驚,操起一根木棍,豁上了十二分的氣力,朝藍理劈頭蓋臉打來。藍理側身一閃,出其不意橫掃一腿,大喝一聲:“著!”陳龍一歪,木棍重重打在后壁上,嘭地一聲響,感覺整個廟都嗡嗡直抖,雖說人沒倒地,可感覺雙手已經不聽使呼了。
柯彩見藍理武功著實了得,有心結識。他摸摸劇痛的下巴,咧著嘴說道:“英雄,恕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還望告知姓名。”柯彩讀過一些書,此刻說話倒也斯文。
藍理氣也出了,見柯彩問話中也不見原先的火藥味,就大方回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漳浦藍理!”
陳龍對藍理也心生佩服,便也棄棍于地,大笑道:“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啊!”
藍理一看二人如此豪爽,反覺自己理虧:“方才不知那只雞是你們的,真是得罪了。”
柯彩說:“沒事,藍兄弟如果不嫌棄,我倒希望那只雞能吃出咱們三兄弟的緣分來,那就合算了。”
藍理說:“好,我就交定你們二位兄弟了。”
陳龍道:“不如我們三人結為兄弟吧!”
柯彩、藍理同聲叫好。
陳龍將酒取來,不知又從哪摸出三只小碗,三人邊喝邊談:柯彩年長為大哥,陳龍次之,藍理最幼。一個晚上,三兄弟邊喝酒邊論些槍棒武藝,越談越起勁。
談著談著,不知不覺就談到生計問題。藍理發起愁來。他問陳龍:“二哥,平日你們以何營生?”
陳龍說:“這世道能有什么好營生!餓了,我們就上街向零食攤子賒些食物過日。”
藍理又問:“那賒的東西怎么還?”
陳龍頭一擺,手一揮說:“還什么,強賒唄!”
藍理說:“這樣怎么行!”藍理在家盡管孟浪,但整天這樣無來由地強取豪奪,他骨子里并不樂意,他覺得應該另外找出路,可是又能干些什么呢?
尋思片刻,藍理眼睛一亮,有主意了:“大哥、二哥,我們還是找個正經事做做吧。你們是城里人,地頭熟悉。浦頭港就是一個碼頭,我們搬搬東西,總可以謀生吧!你們看怎么樣?”
柯彩、陳龍雖說心里并不樂意,也勉強點頭贊同。
沒幾日,三人就在漳浦碼頭干起了搬運工,雖然累了些,倒也過得踏實。
第三章五虎結義
一天下午,三人干完活,閑著無事在城里逛蕩起來。柯彩說:“我們去公爺街逛逛,那邊可熱鬧呀。”
藍理問:“公爺街在哪?”
陳龍笑說:“就是以前的探花街。”
明朝時,漳州龍溪人謝璉于宣德二年(1427)殿試高中探花,后建探花府于此,此街故以探花為名。
到了公爺街,貨物琳瑯滿目,大人小孩,人頭攢動,煞是熱鬧。
三人看了一會兒,折身往回走,見遠處走來兩個年輕女子,一個看打扮是富裕人家的小姐,另一個像是婢女。小姐生得十分美好,杏臉桃腮,蛾眉鳳眼,香嬌玉嫩,體態婀娜;婢女也眉清目秀,惹人喜愛。兩人各提著一大籃供品,走上一段就停下來歇息。
忽然,一個拿著長棍的紅臉漢子搶上去,跟那小姐、婢女搭訕:“小姐,你們這是去玄天上帝廟還愿吧。”
婢女答道:“是的。”
漢子笑笑說:“我替你們挑供品吧,工價三文錢就好。”
婢女看那漢子笑得不懷好意,多了一個心眼:“小姐,我看我們還是自己慢慢提著走吧,不用麻煩他了。”
漢子一聽,連忙搖搖手說:“不麻煩,不麻煩。”
小姐涉世未深,見漢子著急,想來工錢也便宜,就依允道:“那就有勞這位大哥了。”
漢子挑起兩大籃供品,快步直奔東門,一會兒就到了街口。小姐、婢女在后面怎么趕也跟不上。
藍理仨見此情形,知道那漢子必有貓膩,就跟了上去。
卻見漢子右轉彎向柑仔市奔去,小姐、婢女連忙喊話:“走錯啦,左轉才是巷下廟!”
那漢子繼續往前奔,一連拐了幾個彎,就不見了。
婢女急得哭了起來,小姐也不知如何是好。
藍理忙上前安慰她們:“二位姑娘,不用急。我們把東西追回來,你們就在這等著。”
婢女將信將疑,止住哭聲。
小姐畢竟是大家閨秀,落落大方地說:“那有勞各位壯士了。”
“不礙事。”藍理邊說邊招呼柯彩、陳龍追去。
那漢子躲到一個旮旯里,正翻看籃中供品。
只聽一聲怒喝,脖子就被一只大手給鉗住了。
漢子被鉗得透不氣來,歇斯底里大叫:“暗箭傷人,非好漢所為!”
藍理見漢子硬氣,手松了松,嘴上卻說:“難道你做的事就是好漢所為嗎?”
漢子直著脖頸:“你們是誰,多管閑事,竟敢管起許爺的事來!”
陳龍黑著臉,露出一副趙元帥黑虎投胎樣,說:“你聽好了,我們可是你柯彩大爺、陳龍大爺、藍理大爺。”邊說邊一腳朝那漢子踹去。
不想那漢子早有防備,扳著藍理的手盡力一躲,算是躲開了。
估計他聽說過柯彩、陳龍的名號,趕緊說道:“久仰柯兄和陳兄大名,今日相見,幸會幸會。只是這位藍兄不知是什么來歷?”
柯彩說:“他是我們三弟藍理,漳浦人。”
漢子說:“藍兄好臂力,佩服佩服。”
藍理這時也放開了手。
四人交談起來,甚是投契,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原來這漢子名叫許鳳,父親是江西人,來漳州當武官,家住南門外蜈蚣山范愛亭。許鳳自幼得其父親傳授武藝,練就一身飛檐走壁的本領。父母亡后,他就靠入戶盜竊為生。
許鳳知道藍理他們要替那小姐、婢女搶回供品,就爽快答應了。
看到供品失而復得,主婢二人大喜過望,笑顏如花,連聲道謝。原來小姐潘柳欣是浦頭碼頭附近富商潘報的千金,今天帶著婢女一同去玄天上帝廟,替父母還愿。潘柳欣、徐云也問了藍理幾人的住所,他們卻支吾起來,說住在浦頭大廟一帶。
潘柳欣主仆二人走后,四人一路說笑,繼續南行,到了九龍江邊。忽見不遠處一群莊稼漢手拿扁擔,圍攻一名大漢。大漢身形強健,高大威猛,卻靠在一截舊墻上,只是用手格擋,并不還手,旁邊一位老者似乎在勸阻,讓人覺得甚是蹊蹺。
打了一陣,那些莊稼漢大概解了氣,罵罵咧咧一齊離開。
藍理四人上前,正待攙扶,不想那大漢竟然無恙,那老者倒癱坐在地了。四人忙上前問明原委。
原來大漢名叫吳田,古縣人,幼年失去雙親,靠叔父吳安撫養長大。古縣吳姓是小姓,鄭姓是大姓。鄭姓有些人仗著人多勢眾,欺負吳姓,吳田自然也不能幸免。吳田立志報仇。聽說安徽鳳陽拳術名聲大,他就流落到那學武藝,練就了一身好本事。
回到漳州,他在古縣人入城所必經的橋頭,故意找茬激怒那些欺負過他的人。眾人被激怒,商量好圍攻他,可當他正要狠狠教訓那些人時,叔父氣喘喘地趕來勸阻。吳田恐怕叔父受連累,就只得任那些人拿扁擔打自己了。
藍理等四人嘖嘖稱奇,大家相互介紹,彼此欽敬。于是五人回到關帝廟,在關帝面前結為異姓兄弟:柯彩、陳龍仍居老大、老二,許鳳、吳田分居三、四,藍理仍是最幼。
五人結拜以后,日子卻未見改變。為了生存,他們除了在浦頭港干點體力活,有時也不免做些偷雞摸狗、強賒什物的勾當。撈不到東西時,就一同挨餓。五人竟只有三條褲子可穿了,出門時三人輪著穿出去,另外二人只得躲在廟里的破棉絮里,不敢出來。漳州俚語“五人穿三條褲”,說的就是他們的故事。
一個雨天,云游老和尚到關帝廟,見著藍理五人,吃驚不小。“善哉,善哉,阿彌陀佛,這可是周處再世也。”只見他雙手一合,嘴中念了一句偈語:“悟到真如頭頭是道,參來妙諦色色皆空。”也不管人家接受與否,就給五人各算了一卦,算了許久,卻只說一句話:“你們知道你們的命嗎?你們日后無論在哪投軍,可都是漳州的五員虎將。”言罷,就轉身飄然而去。
當時漳州雖已被清軍占領,而一水之隔的廈門,卻還是被鄭軍占領。漳州人有的投清軍,有的投鄭軍。鄭成功麾下的海澄人甘輝、郭義,平和人萬禮、漳浦人蔡祿、汀州人劉國軒,人稱“漳州五虎將”。這五人以戰功升至鎮將、提督,都參加過鄭成功圍攻南京城的戰役,漳州民間說這是五虎鬧南京。
和尚走罷,藍理問柯彩:“大哥,方才那和尚說的周處是誰?”
柯彩說:“周處是西晉人,少時膂力絕人,但不修細行,橫行鄉里,父老把他和蛟、虎合稱為鄉里三害,后斬蛟射虎,悔過自勵,終成名臣,封建威將軍。”
藍理若有所思。
屋外雨腳越發的稠密,門外的世界仿佛就這樣全浸在雨霧中而模糊了。
一日,潘柳欣、徐云到浦頭廟里找到他們,這才知道五人的實情。
潘柳欣告訴父親潘報。潘報是個大善人,不時關照他們,浦頭廟里五哥兒們的日子由此有所好轉,干的壞事也逐漸少了下來。即使在不得已做了諸如小地痞般不名譽的事,他們也盡量避開潘柳欣、徐云,不讓她們知道。
他們時常到潘家幫忙干些活,潘柳欣亦對藍理增添了幾分感情。藍理雖說不是什么烏衣子弟,但她欣賞他的耿直無畏、急公好義。
第四章投奔姑姑
不知不覺,藍理在漳州城住了三個月,想去找一下他姑姑。一天,抱著碰運氣的心思,根據模糊的記憶,終于在城東岳口街頭找到了姑姑家。
這天正是中午,姑姑一家人正圍著桌子吃午飯,見到藍理進來,都很吃驚。姑姑放下碗筷,不見身后有人,便問說:“理兒,就你一人來漳州嗎,你父親呢?”
藍理心里一熱,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他知道姑姑跟二伯一樣,很疼自己,便把自己出逃的前因后果說了一番。
姑姑沒多想什么,平靜說:“那就先在姑姑這兒躲過這陣風再說吧。”
這時一直沉默的姑父說道:“對,你就先住下,我們給你份事做。等族長氣消了,說不定就沒事了,到那時再回去吧。”
姑父家姓周,在漳州南山寺邊上開了一個染坊,雖說世道年景不好,一時容它三五個親戚還是可以的。
幾天后,姑姑叫藍理到染坊里去幫忙。
藍理跟換了人似的,干活特別賣力。得空時,常到南山寺看棍僧們練武,武藝更加精湛了。晚上,他還承擔起巡查染坊的責任。
初冬一天夜里,月色朦朧。
藍理照例到染坊巡查,發現三個黑影手持長刀,潛入染坊內間。這幾天染坊進了幾批上好的布料,藍理估計這幾個竊賊是沖著這布料來的。
藝高人膽大,藍理大喝一聲:“住手!”
三個黑影猛地里聽到后面有人聲,慌張起來,想奪門而走。
藍理借著月光,拾起一條大棍,往門兩邊一橫, 喝道:“蟊賊,哪里走!”
三個賊人看清對方只一人,而且還是一個毛頭小伙子,膽子又壯了起來。他們互相使個眼色,晃動手中長刀,一齊向藍理逼近。
站在最左邊的賊人一擺手,三人揮舞著明晃晃的長刀,朝藍理或劈或刺,用的都是一擊致命的兇險招數。
藍理翻身急撤,左手隨即將木棍猛然橫掃,趁賊人閃避,看準虛實,搶身上前,右拳就勢直擊一名照賊人的面門,打得那賊人一聲慘叫,直飛出去。
剩下兩個賊人知道遇見高手了,無心戀戰,使刀護住門戶,待倒地的同伙掙扎起來,一聲呼嘯,奪門而逃。藍理奮力追趕,不意一賊人回頭擲出飛鏢,正中藍理肩膀。
藍理只得停步,忍著劇痛踅回染坊,一一檢查房間,查到一半,實在撐不住了,坐地喘息。
此時,姑姑和姑丈見藍理去染坊的時間長了,擔心出事,就掌著燈過來。見藍理受傷,他們趕緊把他扶回家,立刻請人療治。
醫生替藍理清理傷口,然后告訴姑姑、姑丈:“你們侄兒傷勢不輕,我先把傷口處理好,但恐染瘡瘍,你們最好給他弄點片仔癀。”
片仔癀是漳州民間用于治療刀槍傷口、無名腫毒、鎮痛消炎的名貴藥品。
姑姑沒用過片仔癀,只聽人說過,見藍理傷勢嚴重,遲疑說:“片仔癀真的那么管用嗎?”
醫生點了點頭。姑丈說:“片仔癀是好藥,可這時璞山巖寺的門怕是關上了,我去找朋友想想辦法,弄點兒來。”
沒多久,姑丈果然將片仔癀弄來了,醫生給藍理口服并敷好,這才回去。
片仔癀也真是神奇,過沒幾日,藍理傷口果然痊愈了。
又是半年過去,藍理越來越深得姑姑、姑丈的疼愛。
藍理呆在漳州城里的這段時間,清廷為孤立鄭成功,繼續將沿海居民遷入內地,并向海邊增加守衛兵力。南明桂王亦逃向緬甸,聲援斷絕。形勢對鄭成功越來越不利,再北上進取更不啻為以卵擊石。
這時,荷蘭翻譯何斌潛逃出臺灣,向鄭成功獻上臺灣海圖,痛說臺灣為外人所據,實為國人之恥,收復臺灣不能再等了,希望早日圖成。鄭成功其實早有收復臺灣心志,無奈北伐事頻,無暇顧及,今聞何斌所云,形格勢禁,正合心意。
鄭成功采納何斌建議,開始籌劃攻取臺灣事宜。他細閱地圖,獲悉荷蘭人在臺灣的駐兵情況,更加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次日,鄭成功召集諸侯伯、提鎮、參軍等文武議事,下達收復臺灣計劃:從金廈進兵,先取澎湖列島,最后奪取臺灣。
順治十八年(1661)二月,鄭成功留兵官洪旭、前提督黃廷守廈門,族兄鄭泰守金門,郭義、蔡祿守銅山,親率十一鎮官兵,從廈門出發,集合于金門料羅澳,令游擊洪喧為引港官,配合何斌引導鄭軍克日出征渡臺。三月初,鄭成功以“南明王朝招討大將軍”名義,率戰船四百多艘,將士二萬五千人,自料羅澳出發,攻下澎湖列島,留楊廣、楊祖守護澎湖。三月中旬,鄭軍繼續進發臺灣,猝遇大風浪。荷蘭人見鄭軍遇上大風浪,仗著鹿耳門水淺,暗礁多,無法渡船,不作防備。大風浪稍緩,鄭軍先頭部隊于三月十一日由虎衛將軍陳澤率領,算好時辰,出其不意向臺灣進發,并在臺南學甲一帶登陸。陳澤指揮銃船隊四千余將士,在北線尾全殲荷蘭精銳部隊,與后援水師匯合后,協同擊沉擊傷荷軍所有艦船。
四月初三,鄭軍主力駛近鹿耳門海域,船一到那兒海水迅速漲到一丈多高,大小船只首尾相銜,魚貫直駛入港,荷蘭人放棄赤嵌城,逃往王城。鄭成功派人向荷蘭人說,臺灣本來就是我中國領土,其民皆系我華夏子民,臺灣必須歸還中國。起初荷蘭人不肯就范,妄圖堅守城池,等待援兵。鄭軍在臺灣經過幾個月的激戰,在臺灣民眾的支持下,擊潰荷蘭從巴達維亞開來的援軍,荷蘭總督府臺灣王城岌岌可危。十二月,鄭成功揮師圍攻王城,圍攻數日,荷蘭人幸存者只有一百多人,總督揆一只得簽字投降。鄭軍進入王城,荷蘭人皆被遣送回國,從而結束了荷蘭人在臺灣三十八年的殖民統治。
鄭成功收復臺灣后,將臺灣改為東寧,號稱為東都,表示一旦有桂王音訊即刻迎接桂王前去狩獵,并以陳永華為主謀人,規制法律,確定官職,興辦學校。臺灣千里疆土,肥沃富饒,人員依舊稀缺,鄭成功遂招徠漳州、泉州、惠州、潮州四府百姓入臺,引導百姓鏟除野草,興積屯聚,并令眾將將家眷遷來臺灣,帶頭扎根臺灣,安居臺灣,開發臺灣。從此,鄭氏政權直轄臺灣、金門、廈門等島嶼,與清暫時休戰。后鄭成功病故,其子鄭經接掌鄭氏政權。
同年,順治病逝,愛新覺羅氏玄燁即位,改元康熙。隨后,康熙在對鄭氏集團用兵方面取得了廈門、金門兩役勝利,清廷與鄭氏劃海而治。
藍理跟姑父到了平和,姑父將布店里的活交接完畢,就返回漳州。藍理留下來協助布店原來的掌柜藍河管理布匹的進出。
藍河是平和縣南勝河倉人,河倉藍氏也都是漳浦種玉堂開基祖胞弟的后裔。藍理與藍河天生有一份親情,藍河亦處處關照藍理,布店生意清淡時也會帶藍理到河倉村走走親戚。
藍理在平和一呆就是二年多。時局變化,生意越發不好做,姑父將布店撤回漳州,藍理隨之回來。屋漏偏逢連夜雨,染坊又被一把火給燒了。
藍理聽說族長已經亡故,追究自己的事不了了之,便決定回家。他想帶點錢回去孝敬父母,可身上沒錢,姑姑家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不好開口要。
他想到柯彩幾兄弟。這幾年,藍理跟他們仍時常聯系。他們有時也會去平和看他,偶爾還帶上潘柳欣跟徐云一同前往,藍理倒是少回漳州。這會兒,藍理要到浦頭廟去找他們,讓他們想法子解決盤纏。
走在好漢街上,藍理發現前頭一個官府差役口袋鼓鼓囊囊的,邊走邊叮當作響,尋思里面肯定裝滿銀兩,遂動了念頭:這些差役平日里欺壓百姓,賺的都是昧心錢,不拿白不拿。
藍理找個僻靜處正欲動手,不意卻被差役察覺,差役一聲喝叫,引來一群同伙,要抓藍理。
藍理見勢不妙,嗤地騰空,飛身躍上好漢街屋頂。
好漢街有兩排背靠背矮房,一排向新行街,一排對浦頭港,后樓窗戶洞開。江湖人士常在此出沒,倘若官差來抓,人只要越過后窗,便可從另一頭逃走。
藍理躥房越脊,沿屋脊奔跑了一陣子,爾后從后窗躍下平地,向浦頭港奔去。
藍理忽然瞥見表弟周榮。周榮是姑姑的兒子,身子長得單薄,心眼也小。看著父母喜愛藍理,一直對藍理很是嫉恨。此時周榮也看見藍理。
眾差役熟悉地形,一面吆喝“抓住他重重有賞”,一面使勁追趕。
藍理跑到水邊,眼見無路可走,回身笑嬉嬉招呼道:“來吧,到水里玩玩。”說罷,一個猛子扎進水中,再露頭時,已經在數丈開外,奮力劈波斬浪,游過了浦頭港。
眾差役奈何不得,只有望水興嘆了。
藍理踅身回姑姑家欲再作計議,周榮已經先到了。見藍理回來,周榮附在母親耳根上嘀咕了幾聲,就出去了。
藍理也沒在意,只想與姑姑、姑丈道別,再讓姑姑弄點吃的,吃完好回漳浦。
姑姑叫藍理等一會兒,她到街上給藍理弄點吃的。
藍理等了小半個時辰,不免生疑:“姑姑和周榮會不會去報官了?方才那些差役不是面吆喝抓住重重有賞嗎?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疑心起暗鬼,藍理驀然生起無明火,見姑姑家能值幾個錢的也就一床棉被了,遂將棉被卷走。
出得街來,不意遇上好久沒見的潘柳欣,藍理趕緊轉身避開,正以為她沒發覺自己而慶幸時,卻聽見她在后面叫自己。他不想讓她見到自己這副賊模樣,只當沒聽見,低頭緊步走了。穿越幾條街,藍理找了一個當鋪,換得幾個錢,便到客店吃飯了。
飯吃飽,藍理卻突然想去見潘柳欣,剛才在那種尷尬的情況下是不敢見,這會兒心里卻非常迫切想見她,跟她照個面說聲再見也好。
可一會兒,他又打消念頭,人家畢竟是富家千金小姐,真會在意自己嗎?至后,他漳州誰也沒告知,就悄悄回漳浦萇坑了。
路上,藍理想到姑姑平日對自己的恩情,尋思姑姑怎么會去叫人來抓自己?一定是表兄周榮干的!這么想來,藍理心中十分難受,但棉被也已被當掉了,回去更說不清楚,不由得苦笑,大行不拘小節,大禮不辭小讓,就當是英雄落難時犯的過錯吧,姑姑的恩情只有容日后再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