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浦土樓也神奇

涵括永定、南靖、華安三地土樓的“福建土樓”歷經數百年風雨滄桑，在2008年7月7日列入了世界文化遺產名錄，驚艷天下，媒體和鎂光燈關注的目光霎地聚焦而來。其實，漳浦也有土樓，而且很神奇，很獨特，別具一格。只是在田螺坑土樓群、二宜樓、振成樓等等著名品牌過于炫目的光芒之下，漳浦的土樓們不免顯得落寞與冷清。

史稱漳浦“處八閩之極地，為漳潮之要沖”，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歷史。漳浦土樓在明清兩朝的大量涌現，有著其特定的地域文化色彩和歷史條件。明末清初，漳浦一直備受倭寇的蹂躪，清朝中期，所謂紅旗和白旗兩大陣營之間的封建械斗，又把漳浦一半以上的村寨和宗族卷入了曠日持久的深重災難之中，具有強大防御功能的土樓包括一些城堡，在這塊面朝大海的土地上悄然興起，也就是迫切而又緊急的頭等大事了。與永定、南靖等地的土樓相比，漳浦土樓的防衛設施更齊全，更突出。此外，漳浦許多土樓有著明確的建造紀年，這在永定、南靖的土樓里殊為少見，其中一德樓，匾額上有“嘉靖戊午年季冬吉立”二行紀年款，即表明土樓在明嘉靖37年(1558年)建成，這也是目前所能確定的最古老的土樓了，另外還有建于明嘉靖39年(1560年)的貽燕樓、明隆慶3年(1569年)的慶云樓、明萬歷13年(1585年)的晏海樓等等。據不完全統計，漳浦現存土樓一百五十多座，其中圓形六十余座，方形五十來座，另有萬字形7座。如果說方圓兩種形狀的土樓是一種常態，那么萬字形土樓則是一種異數了，這實際上為福建土樓增加了一種饒有趣味的類型。

當你走進土樓，你首先感覺到這是一個巨大的家族之城，然后你才看到一個個單獨的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土樓是一個擴大的家，又是一個縮小的國。

在漳浦土樓里，最獨特的莫過于深土鎮錦東村的錦江樓了，這是一座猶如金字塔形的圓土樓。眾所周知，永定、南靖、平和等地的圓土樓，不管是雙環式還是三環式，都是外高內低，唯獨這座三環式的錦江樓正好相反，第一環平房，第二環二層，第三環三層，從外到內一環比一環高。遠遠看去，錦江樓就像巍峨聳立的金字塔一樣，表現出一種不同凡響的氣勢。

根據錦江樓的石刻門匾記載，內環、中環分別建于1791年1803年。據說樓主林升澤出身窮苦，販雞為生，因為忠厚老實，小本生意做得還不錯，后來又往來于漳浦和漳州之間，販賣布匹，漸漸積累財物，就開始興建錦江樓。建樓時適逢九龍江漲水，村子前的海面上漂來了沖散的木排，林升澤意外獲得了建樓所需的大量木材，可惜內環建成不久，他就去世了，他的妻子節氏繼承遺志，續建了中環。其實很多土樓都是幾代人薪火相傳建成的，林升澤的接力棒繼續往下傳，后世最后又建成了外環。盡管建造過程中停頓了多年，錦江樓的整體設計還是非常緊湊，渾然一體。內環直徑25米，高三層13米，樓名就刻在門楣上，每層12個房間，全樓只有一部樓梯，天井采光不好，顯得陰森潮濕，有如一口古井，倒是讓人生出幾份幽情。中環直徑42米，高一層，樓門上刻著“安瀾著慶”四個字，門上為三層門樓，共有52個房間。外環直徑58米，為敞開式平房，有36個房間。對這座古老的土樓來說，繁華如夢的歲月已經遠去，曾經熱鬧的日子漸漸沉寂下來。我在樓里樓外逗留、察看的時間并不短，只發現了一些老人的身影。這些蹣跚的身影讓土樓憑添一種滄桑的意味。

錦江樓大門前有一片寬闊的禾坪，往外還有一口半月形池塘。這種與五鳳樓相配套的禾坪和池塘，出現在圓土樓門前，是絕無僅有的，這是錦江樓與眾不同的一個特色。錦江樓采用條石和三合土混夯而成，墻體堅固無比，幾百年的時光也只在它上面刻下了淡淡的痕跡，你幾乎不可能發現裂縫，樓里的木結構用料講究，不事雕鑿，樸拙而大氣。在我看來，錦江樓沒能列入福建土樓申遺名單，頗為可惜，不過按照通行的慣例，它可以作為擴展項目申請列入，希望錦江樓能夠獲得這一榮譽。

從錦江樓往灶山方向走，只見山勢拔地而起，怪石林立，險峻而又奇偉。據《漳浦縣志》稱，葛洪曾煉丹于此，至今仍有傳說中的遺跡，所以灶山又稱丹山，明代有一塊石刻題詩云:“灶冷煙寒雪滿山，葛洪歸去有遺丹，于今此地多芳草，處處花開玉斡蘭。”往灶山尋訪八卦堡，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其實八卦堡不是一座單獨的土樓，而是一個五環式的八卦形民居的俗稱。它位于深土鎮東平村，也有人叫它東平堡。東平是一個山村，海拔三百多米，一條土路盤山蜿蜒而上，崎嶇不平，漫山遍野都是石頭，奇形怪狀，小如斗大如房屋。這座一方絕勝的石頭山，也正是當年福建軍區司令員皮定均飛機失事的地方。

八卦堡建于灶山上一塊平地，建造時間是清代中期，至今約有三百年，跟一般土樓相比，它沒有封閉，而完全是敞開的。從高處往下看，八卦堡圍繞同一圓心，環環相套共有五環平房。中間是一座完整的圓樓，只有14間大小均勻的房間，第四環為斷續八卦布局，有25個房間，第三、二環和外環也是相似布局。各環之間間隔三米，形成一個環形的天井，也是人們出入的通道。初來乍到的人，要在八卦堡里自如行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里恍如迷宮，眼見出口就在面前，卻常常越走越遠。住在八卦堡里的老人們至今津津樂道，大約在民國晚期，有一只大老虎誤入八卦堡，怎么也走不出去，大家關起門，群起而攻之，把老虎活活打死了。這個故事無法考證，但八卦堡迷宮般的神奇由此可見一斑。年深日久，八卦堡部份樓墻已經損壞，人們修建時就不再夯土，而是就地取材用了石頭和磚，所以如今看來，它和傳統的土樓就有了一定的差異性。

值得一說的還有完璧樓，作為末代皇族苦心經營的趙家堡內城主樓，它既是趙家堡的重要組成部份，又是一座別開生面的方形土樓，高三層，底層用條石砌成，二三層則以三合土夯筑。此外如萬安樓、日接樓、阜安樓、慎修樓等等，也都各具特色。

雖然漳浦土樓和永定、南靖等地的土樓在形態上有所不同，但它所蘊藏的文化內涵卻是一致的。土樓表現出來的向心性、勻稱性和前低后高的特點，以及血緣性聚族而居的特征，正是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的一個縮影。土樓有形的基礎是石塊，無形的基礎就是千百年來植根于中華民族之中的儒、道傳統思想觀念，這堅實強大的基礎擎起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奇觀。天、地、人，三才合一，和諧地共存，這也正是中國人所追求的最高的理想境界。土樓作為一種形式與思維、物質與精神的產物，達到了這一境界，它表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內涵，使其本身超越了住宅的局限性，從而成為文化的一部份。其實土樓就是一個生生不息的文化圈，如此浩博精妙，它已不僅僅是一種民居，它和人們的生活是如此息息相關，密不可分。在土樓里安居樂業的子民們，他們日常的生活里洋溢著豐富的人文氣息，使堅硬的土墻也變得溫情脈脈;對他們來說，土樓已不僅僅是一個遮風擋雨的場所，而是一片精神的家園、一個靈魂的象征和一種文化的代表，對所有游客來說，土樓則是一道生生不息的鮮活飛揚的人文風景。對漳浦土樓來說，它的神奇之處還沒有被發掘出來，人們對它的重要性還認識不夠，這是比較遺憾的事情。關于土樓，如果僅僅了解永定、南靖和華安而不知道漳浦，這是不全面的。漳浦土樓也是福建土樓的重要組成部份，我希望有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漳浦土樓的獨特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