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公安廳幾乎動用了追捕“犯罪嫌疑人”時所采用的高科技手段,從各種渠道盡可能多地收集到包雪陽同機旅客的信息。
眾多網友開始人肉搜索包雪陽的一切信息……
美國東部時間5月7日上午10點,在密蘇里大學哥倫比亞分校攻讀地球空間物理專業博士學位的包雪陽踏上了返鄉路。他的老家在四川內江,這次回家,他還有一項相當重要的任務——“結婚生子”。
包雪陽一共轉了四趟航班。他從美國圣路易斯到圣保羅,由圣保羅飛往東京,再從東京飛抵北京。他到首都機場的時候是凌晨1點多,當天上午10:50,他乘坐3U8882航班于下午13:17抵達成都雙流機場。
24小時之后,包雪陽成為中國首例甲型H1N1疑似患者。
一
5月9日15點,包雪陽出現在了四川省人民醫院,陪同他的是父親和女友。在機場接到包雪陽后,他們乘坐出租車去市區。包雪陽感到不適,咽痛、咳嗽,還有些發燒。聯想到自己剛從疫區(美國)回來,三人一同選擇了去醫院。
急救中心護士王林正好在分診臺值班。包雪陽一開始說自己從北京來,追問之下,他才說自己剛從美國回來,同寢室友Fanskyer數天前亦有感冒發燒癥狀。
四川省的甲型H1N1流感防疫應急系統就此被激活。
四川省人民醫院的診斷書上這樣寫:“甲型H1N1病毒感染不能排除。”這是9日下午17點,一小時之后,成都市疾控中心收集的樣本也被送至實驗室。同時,成都市疾控中心將包雪陽病例迅速上報給省疾控中心。
從樣本送檢到出結果,需要6個小時。
檢測結果:陰性。包雪陽父子三人長舒一口氣,準備離開。
此時,包雪陽體溫依然達38度。10日凌晨,四川省疾控中心急傳所(急性傳染病預防控制所)主任祝小平沒有合眼,四川省衛生廳應急辦、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指揮中心主任蘇林也在熬夜,實驗室燈火通明。
10日凌晨3點,包氏父子三人再次要求離開,祝小平將其勸住,爾后省疾控中心微檢所再次前來取樣。清晨時分,第二次檢測結果出來了——弱陽性。包雪陽三人迅即被采取隔離措施。
經多方緊急商議,包雪陽被定性為甲型H1N1流感疑似病例,隨即上報國家衛生部、國家疾控中心等相關部門。出于謹慎的考慮,省疾控中心決定對包雪陽進行第三次采樣檢測。
10日下午3時許,包雪陽的檢樣結果仍然顯示為陽性。一場多部門聯合的甲型H1N1流感防疫戰開始全面鋪開。
二
祝小平開始調用公安、機場、醫院、航空公司等力量,追蹤包雪陽所有的密切接觸者;蘇林在衛生廳召開緊急會議,啟動公共衛生事件二級防控警報;雙流機場的余吟波開始調出包雪陽的視頻監控,試圖找出包雪陽這一路接觸過的所有陌生人。
首都機場從航空公司獲得所有從東京飛來的NW29次航班的旅客名單;四川航空公司給出了9日上午乘坐3U8882次航班的所有旅客信息,公安系統開始對這些旅客進行了追蹤和定位。
雖然包雪陽沒有索要發票,但紅十字會根據包雪陽女友付錢時候捐贈的紅標單據號碼,找到了包雪陽乘坐的那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被安排住進酒店進行醫學觀察。
四川省公安廳的追蹤小組將所有的關聯者信息都一一匯總,忙碌的還有全國21個省、市、自治區的公安系統,源自四川的H1N1防疫戰擴展到全國。
與此同時,省疾控中心第四次采集樣本,一式兩份,通過航空快運緊急送至國家疾控中心和中國軍事醫學科學院,兩家機構的實驗室于10日下午收到樣本包裹之后連夜檢測。
四川省、成都市兩級政府將其列為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一切能夠動員的力量都被征集起來。
與包雪陽同機返蓉的旅客李建是最早一批被找到的密切關聯者。10日下午4時許,李建接到航空公司核對電話,此后李建被要求原地待命,居家不得外出活動,聽候消息。
衛生部專家小組急飛成都,連夜商討防疫方案。
包氏父子三人被送上了SARS期間專業配備的負壓車,由四川省人民醫院轉院至定點醫院——成都市傳染病醫院。從5月10日晚9時起,成都市傳染病醫院五病區的住院部200多名病人被連夜動員搬離,包雪陽住進頂樓進行隔離治療。
5月11日凌晨,國家疾控中心和軍事醫學科學院的兩個實驗室都得出了陽性的檢樣結果。
11日凌晨3點,神情憔悴的祝小平出現在成都市政府新聞發布會上。這次發布會公布了甲型H1N1流感疑似患者包雪陽的所有狀況。消息不斷傳來,3U8882航班的旅客大部分都被找到,包雪陽的病情亦開始穩定。
由于四川方面連續兩次的檢樣結果為陽性,因此,成都方面已將包雪陽等同于確診患者對待。
包雪陽接觸過的李建等同機100多名旅客,包括護士王林在內的所有人員,被全副武裝的醫務工作者,接到酒店進行定點隔離和醫學觀察。
11日上午10點,中國衛生部公布,包雪陽被確診為中國首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
三
自從10日半夜被緊急動員之后,成都市傳染病醫院副院長田明就再也沒有合過眼。
四川省公安廳幾乎動用了追捕“犯罪嫌疑人”時所采用的高科技手段,從各種渠道盡可能多地收集到包雪陽同機旅客的信息。
眾多網友開始人肉搜索包雪陽的一切信息。他們報告說,包雪陽1997年畢業于內江第六中學,此后曾就讀中國科技大學。他留學美國的詳細經歷、他的家庭電話、手機號均被曝光。正在隔離治療的包雪陽不得不換了一張SIM卡——找他的人實在太多了。
被隔離的第二天,李建在天涯網絡社區撰文自述被隔離的經歷,并將那些武裝到牙齒的醫護人員比喻為“生化危機”,他說走上隔離車的時候,“那些觀刑人: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
精彩的描述令41歲的李建擁有了大量粉絲,發布在天涯雜談里的《隔離日記》點擊率超過200萬次。
到了5月17日,包雪陽已經好了,體溫正常,食欲猛增,他終于可以出院了。在院方準備的解除隔離的儀式上,他懇切地向因他而被住院觀察的100多位接觸者道歉。
至此成都沒有再發現新的病例。一直在四川省衛生廳甲型H1N1流感防控領導小組指揮部工作的蘇林,也稍稍松了口氣。
(選自《經濟觀察報》2009年5月18日,蒼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