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強作品

詩人介紹:

陳衍強，云南彝良人，曾在《人民文學》、《詩刊》、《大家》、《中國作家》、《詩選刊》、《人民日報》、《常青藤》(美國)、《詩雙月刊》(香港)等多家報刊發表大量詩歌，有作品收入多種選本，出版詩集《英雄美人》并獲云南省文學藝術創作一等獎。曾被授予云南省文聯先進工作者稱號，其主編的《彝良文學》獲云南優秀文學期刊獎，個人獲云南省文學期刊優秀編輯獎。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昭通首屆十大杰出青年、昭通市作協副主席。現為彝良縣文聯主席。

我的父親母親

即將80歲的父親

與我的母親

還在鄉下

白天把莊稼從山腳種到山頂

晚上看新聞和打仗的電視劇

他倆像一對革命夫妻

更像一只老鴰

陪伴一只喜鵲

比他倆的兒子兒媳還恩愛

我長期不在他倆身邊

為了牽掛他倆

就給他倆買了一部手機

遺憾的是他倆不識字

不懂撥號

只會接聽

其實我也很少給他倆打電話

因為每次聽到

兩位老人越來越衰老的聲音

我會更加煩躁不安

老家

幾間破舊的房子

如果沒有比它還老的父母活在里面

在外漂泊的兒女

是不會在過年前返回的

所以被莊稼遮蔽的老家

是一些人南瓜藤一樣的牽掛

或者田埂上的一塊石頭壓著的心病

只要他們的親人過世

他們就不會再把心思和精力搬進去

盡管老家是他們的來歷

他們也會被城市的噪音疏遠成廢墟

甚至在孩子們冥思苦想的作文中

老家也是無法遮風擋雨的遺址

回鄉偶書

大山安靜如表妹的夜晚

圈里的豬

午休時也哼著自編的小曲

身披毛毛雨的母親

在苞谷地里挖洋芋

父親和貓坐在堂屋

看四川臺刨人

農村好人

他們老弱病殘

他們氣喘吁吁

他們用鋤禾日當午的汗水

把土地上的大片空白

填補成新農村的莊稼

他們的兒女

早就被火車春運到外省

成為逃離老家的農民工

和不可能立馬趕回的孝子

因此他們即使病成農具

也不敢死去

清明節寫給我爺爺

的一首詩

在很舊的社會

也就是民國某年某月某日

您身患重病

年紀輕輕就丟下我奶奶

丟下我父親大孃二叔

提前去了陰間

好在守寡的奶奶肥水不流外人田

在您走后不久就嫁給了您弟弟

為我生下了二孃三孃三叔幺叔

由于您睡在很遠很遠的大山里

我很少給您上墳

今天又是清明節

我作為你兒子的兒子

在縣城想起子孫滿堂的您

連社會主義都沒有見過的爺爺

我的心里一片荒蕪

母親病了

我知道這消息時

母親已經睡在床上幾天了

我雖然給父親一個手機

但他不懂撥打只會接聽

不過老家如果有急事

他應該會想辦法聯系我

可是他沒有

也許他和母親不想讓我擔驚受怕

他們寧可自己承擔和忍受

被農活累出的疾病

寧可在疼痛中苦熬

也不愿讓我分心和奔波

當我帶著藥水果和糕點

趕回讓我放心不下的老家

面對病得只剩半條命

都不想讓我擔憂的母親

我用淚水和愧疚也無法寫出

她老實和善良的光輝

386199

這不是電腦搖出來的福彩獎號

也不是寄信的郵政編碼

更不是農用車的牌照

而是新農村懷抱的部隊番號

38是婦女的代碼

61是兒童的標簽

99當然是我們的老父老母了

這支用鋤頭用小學課本用哮喘

組成的農民武裝

青春漸漸干枯成脫粒后的麥秸

除了早晨的雞叫和半夜的狗吠

他們咬著牙扛在肩膀上的村莊

比他們關掉用衛星鍋兒接收的電視

還要安靜和空曠

孤獨

我在城市的所謂孤獨

其實只是詩歌中有病無病的呻吟

就像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或者像小商販守著冷清的攤子

或者與老婆分居

或者一個人出遠門

僅僅是虛假和輕微的孤獨

只有空蕩得連麻雀都沒有蹤影的鄉村

和鄉村那些土地般沉默寡言的老父老母

在天黑前站在家門口

望斷兒女們出去就沒有回來的那條山路

直到把眼睛望瞎

才是大山壓得胸悶的孤獨

父與子

兒子沒有讀完高中就回家了

回家沒有割完麥子就跟著堂兄跑了

父親在大哥家接到電話時

兒子已經進深圳的一家電子廠了

一年后父親收到一張合影

才知道兒子與黃頭發的川妹子好了

兩年后父親收到5000元匯款

才知道兒子開始自己開公司了

三年后兒子不僅不再給父親匯款

還用普通話把父親吵得暈頭轉向了

因為父親把兒子匯給他養老的錢

以一個老黨員建設新農村的熱情

全部拿出來為村里修水泥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