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的狗

20世紀70年代，我在一家三線工廠工作，住的平房背后是一片丘陵。由于工廠坐落在山野叢林間，這里家家戶戶都養狗。我家也不例外，養了一條名叫“飛虎”的狗。

大約養了兩年，廠里突然宣布不準養狗，許多狗被主人宰殺或者送人，但也有一些人家舍不得。廠里決定采取強制措施，成立了一支“打狗隊”，每天到家屬區轉一圈，發現有狗就將其打死。

我聞聽此訊，曾幾次想將狗送給別人，但“飛虎”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每次都眼淚汪汪地望著我，讓我十分不忍，一直猶豫不決。一天早晨，我剛把“飛虎”帶到外面“方便”，“打狗隊”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情急之中，我朝正在草叢中低著頭嗅來嗅去的“飛虎”喊了聲:“飛虎，快跑!”“飛虎”一驚，抬起頭，見幾個手舞大棒的人正朝自己撲來，立即撒腿就朝山野叢林中鉆，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打狗隊”隊長見撲了趟空，氣急敗壞，指著我說:“我就不信殺不了它!”然后命令兩名隊員守在我家門前，交代說:“這狗總有餓的時候，只要它一回家，格殺勿論!”

整整一天，我都擔心“飛虎”會突然跑回來，結果肯定是慘不忍睹。我提心吊膽地等了一天，“飛虎”一直沒有出現，到夕陽西斜時，兩名“打狗隊”隊員才失望地怏怏收兵。天黑盡后，我朝山野呼喚“飛虎”，想叫它回來吃點東西，可喚了半天，都不見它的身影。我想“飛虎”可能嚇怕了不敢回家，也可能在山野里轉迷路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難以合眼，想著“飛虎”，耳邊隨時警惕地聽著屋外的動靜。黎明時分，我驀地聽見外面有響聲，趕緊起來，打開門，只見門口躺著一只死野兔，再朝遠處一望，“飛虎”的身影正隱進山野之中?？磥硖与y的“飛虎”不僅沒有餓著，還學會了獵食，并且將富裕的獵物送給主人，既報了平安，又感謝主人的恩情?？粗巴?，我更加喜愛“飛虎”，發誓只要讓它躲過這一劫，決不把它送人。

接下來一連三天，“打狗隊”的隊員都守在我家門前，“飛虎”還是一直沒露面。到了第四天，“打狗隊”隊長得意洋洋地向隊員們宣布:“可以從這一家撤崗了。3天了，這狗不是餓死，也是被別人打死吃了狗肉。”

“打狗隊”撤走了，我松了一口氣，但也隱隱地擔心“飛虎”的命運。在“打狗隊”隊員撤走的第二天早晨，我打開門，又見一只死野兔躺在門前。我高興極了，這說明“飛虎”仍然活著，而且平安。

從這以后，每隔幾天，“飛虎”就要給我家送來一只死野兔，可惜我一次也沒見到它，它大概每次都是在夜半或黎明時分送來的。

一個月后，廠里的打狗風頭偃旗息鼓了，“打狗隊”也解散了，我開始盼著“飛虎”回家。一天晚上，到了夜半時分，我悄悄起床，坐在門口等著“飛虎”出現。夜色漸漸褪去，黎明靜靜來臨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山野中鉆了出來，我高興地喊了聲“飛虎”，它站住了，嘴里叼著一只大野兔朝我這邊望了望，見沒什么動靜，就連蹦帶跳地跑了過來。我撫摸著它說:“回家吧!現在平安了，沒事了!”“飛虎”猶豫著不肯進屋，只是搖著尾巴。我一邊繼續撫摸它，一邊重復讓它回家的話語。它似乎終于明白了我的話，緩緩地跟著我進了家門……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