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在鬧市無人理,富在深山有遠親。
國人的宗族觀念應該是世界上最強的了,宗族的關系雖說不是親情的關系,但親情關系卻起源于宗族。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人的獨立生存能力越來越強,人們也在擺脫那些沒了親情的宗族關系,擺脫得越徹底的人,越是成功人士。當你連親情的關系都想逐漸淡化時,你一定就是偉大的成功人士了。
就說我吧,八歲時,我最愛去鄉下的爺爺家,爺爺是生產隊長,隊上的人都夸我聰明,弄得我很驕傲。我也覺得我聰明,下蛋的母雞,打鳴的公雞,百米開外我就分辨出了公母。可上了小學,我的算數作業經常是算錯的時候比算對的時候多,爺爺的“親情魅力”也就淡了,僅僅把孝道置放在那里,年節時再用。因為爺爺連《百家姓》都背不到第四句,我沒了與爺爺交流的欲望。好在我又發現姨家的姐姐好厲害,是全市小學組的速度滑冰第一名,得了兩支帶橡皮的鉛筆。我到處奔走相告,我姐姐滑冰是冠軍,小伙伴也羨慕我。我隔三差五就往姨家跑,就是覺得姐姐親,可她對我卻不親。
等到我上初中那年,我覺得我老舅最親。他是電影院把大門的,輝煌過三五年,我也驕傲了三五年,我見了他比我爸都親。后來舅舅站在電影院大門口拉人去看電影,都沒人愿意去。我與我的親屬也就沒人再找他“親近”了。
“文革”中,我的老爸被“打倒”的日子里,連我的爺爺都不敢去我家了。他是老黨員,雖然他沒說與兒子劃清界限,但也不敢去“認親”了。當我的老爸恢復了職務,手中有了點兒小權時,各種親情關系的“表表叔叔”、“姑姑姨姨”又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這么多的親情關系中就沒一個是比我老爸還“強勢”的。親情中打鐵的姑父想給兒子找工作,種地的老叔想買平價化肥,在林區工作的小姨想調入城里,老爸認親,可自己權力太小,就去再聯系一個有親情的堂兄。堂兄官大,幫不幫忙暫且不表,老爸回到家只說“大哥太不認親了”(是個好官)。
我明白了,親情有時就不是用來“溫暖”的,沒事的時候誰想到了“我去親情處溫暖一下”?多數的親情關系都是在“危難遭災”時想起它,我們還能把這種親情當親情嗎?
我們也知道,有些親情是永遠的親情,比如“一家人”,那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親不親都有基因。但更多的親情都成了人們壯大自己時可借用的力量。你沒有讓親情關系可借用的能量,就是有了親情關系,關系也松散。
誰要不信的話,誰就回想一下,你一年能給你遠在故鄉有親情關系的人打過幾次電話,你的夢里,是你愛著的人出現得多,還是與你有親情關系的七大姑八大姨出現得多。親情的關系是無可奈何的關系,不是組織部選干部,挑誰就是誰,誰都愿意。人家潘基文剛剛當上聯合國的秘書長,我們就有個潘姓的村子考證出,潘基文是他們親戚,奧巴馬一當選,就與中國人是親戚了,聽說他的弟媳是咱河南人,就是不知人家認不認你這個親了。
人類幾千年總結出來的親情關系有一句話極準——窮在鬧市無人理,富在深山有遠親。我要是個縣長,八竿子打不著瓢把兒的親屬都能有來套近乎的,而像我這樣的酸臭文人自然是舅舅不疼,姥姥不愛了。
親情的關心也是彼此心靈交融了才有的“親情感受”,沒有真情,只有血緣的粘連,親不親情都不溫暖人。
曾平正//摘自2009年2月27日《雜文報》,
劉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