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成癮的怪病

一個護士長竟然連連謀害自己的親生兒，這背后有何等怪異原因?

頻頻窒息引懷疑

有“神探”美譽并有醫學背景的方昆特別留意110報警中心的報警電話，以此為線索，運用自己豐富的專業知識，他偵破了不少疑難案件。近日一位女性的報警電話很蹊蹺，平均半月左右打來一次，所以在她第三次報案求助時，方昆隨110警車趕到現場。平時非命案不露頭的神探，這次卻親臨一件普通的救助，隨行的警員們都感覺怪異。

這是一棟普通居民樓的普通兩居室單元，唯一不普通的是女主人兼報警者吉靜，正在忙而不亂動作嫻熟地為自己的孩子實施人工呼吸。她高挑白皙，端莊秀麗，一邊對孩子施救一邊告知趕來的警察孩子發生窒息的簡單過程，并說她已經撥打了120求救。吉靜舉止的沉穩，語言的輕緩條理，讓人覺得她好像是在急診室接診病人的醫生，而不是在搶救自己的孩子。

才兩歲的孩子因嚴重窒息，小臉憋得發紫，四肢無力地顫抖著。作為母親的她，靚麗的眼眸，為何是如此地鎮靜平和?為何不見撕心裂肺的痛苦與驚恐呢?

時間不長，孩子父親和醫護人員都趕來了，幸虧吉靜撥打120時講述得明確清楚，他們不僅帶來了袖珍氧氣瓶，還專門加帶了便攜式進口呼吸機。專業人員加上專用的工具，孩子很快便恢復了自主呼吸，青紫的面龐也逐漸變得紅暈。

據孩子父親講，孩子的這種情況從幾個月大時就偶有發生，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每次都慶幸有孩子的母親在身邊，所以才能化險為夷。吉靜是兒童醫院的護士長，有著豐富的兒童臨床護理經驗。為了搞清孩子的病因，他們一家跑遍附近的著名醫院，甚至不辭辛苦地到北京國家級醫院求醫，結論都是孩子不存在呼吸障礙問題。

無獨有偶并案查

刑偵辦案與作家寫作有相通之處，直覺和靈感很重要，去過現場后方昆雖然有疑問刻在腦海里，但事情沒有立案失去了進一步調查的可能。在對事情深入探究后，他頗為孩子的命運擔憂。

方昆通知110總機室，再接到類似的求救電話務必在第一時間告訴他。

半個月后孩子窒息的求救電話真的打來，這一次求助的不是吉靜而是兒童醫院的患者父母，他們因腸炎住院的一歲半女兒，昨夜在醫院因呼吸驟停突然死亡。他們懷疑是醫院的人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以方昆為首的專案組經初步調查證明，治療方案、醫囑用藥等方面都沒有問題，患兒也不存在可能導致呼吸障礙的氣質性隱患，剩下的兩種可能就是室內空氣惡化和人為封堵呼吸道。

尸檢報告顯示，孩子被外力堵塞呼吸道窒息而死。頸椎因劇烈晃動導致錯位，因此產生的3塊血栓，清楚地殘存在孩子的大腦血管中。

當院方獲知護士長吉靜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時，醫院負責人立刻予以否定，原因有三:首先她作為中層干部平時對工作認真負責，是衛生系統多年的模范標兵;二是她多次帶頭為來自邊遠貧困地區的患兒捐款捐物，而生活中的她卻艱苦樸素;最有說服力的是醫院幾次發生類似病例，多虧她積極搶救，才讓命懸游絲的患兒化險為夷，也使醫院免遭更大的損失。

方昆告訴醫院他們將目標鎖定吉靜是有大量證據的。經調查，吉靜于6年前離婚， 她前夫證明他們的孩子從9個月起，就莫名其妙地在夜晚出現窒息現象。經多家醫院檢查，孩子并無呼吸方面的疾病。幾次窒息都被吉靜以人工呼吸方法搶救過來，但終于在孩子一歲半左右不治身亡。他懷疑是妻子所為，別人認為不可思議，自己也拿不出直接的證據，所以只好與之離婚。

在與現任丈夫結婚并有小孩后，6年多前的情況重演，他們一歲多的孩子接連出現呼吸障礙，以致發生窒息，他們夫妻再次踏上為孩子求醫問藥的艱難征程。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偶然的話，方昆還掌握另一個重要證據，他在醫院窒息而死的孩子的牙齒上發現血跡，經DNA檢測，正是吉靜留下的。但在事發當晚有證據證明，吉靜的嘴并沒有傷口，而在她右手的食指卻出現了被咬傷的痕跡……

罪還是病?

據方昆講，這種單純為了引起他人關注、憐憫或顯示自己價值而做出某種的荒誕行為，醫學上稱之為“孟喬森綜合癥”，是一種比較罕見的精神疾病。它具體表現形式是說謊、蓄意破壞和無端戕害自己或傷害他人，目的就是想借此引發人們的關注與重視。使自己成為某件大事的核心角色，是誘發“孟喬森綜合癥”的原始沖動。

“孟喬森綜合癥”屬于精神心理疾患，表現程度差異較大，就像抑郁癥一樣，輕微的無礙正常生活，嚴重的卻可能導致惡性案件的發生。

有“死亡天使”之稱的貝弗利·艾利特(Beverley Gail Allitt)被英國媒體評為“歷史上十大惡女”之一，她的案件的嚴重程度也是“孟喬森綜合癥”造成的傷害之最。艾利特是一位英國兒科護士，她被控于1991年在她工作的兩家醫院的兒科病房中殺害4名兒童并使其他5名兒童嚴重致殘。自此她成了英國最臭名昭著的女性連環殺手。她的謀殺手段主要是為孩子注入胰島素或鉀，導致心臟停跳;如果拿不到注射劑，她就用手堵住受害人的口鼻，使孩子窒息而亡。在58天內艾利特令人發指地殘害了9條幼小的生命，沒有人能說清她的作案動機。唯有“孟喬森綜合癥”可以解釋她的行為。

按照英國的法律，犯罪動機不明確的傷害行為，有認罪悔過的表現的，只會判處4～6年徒刑;如不認罪，最高可判160年。盡管家人和律師輪番規勸，但艾利特拒不認罪，她毅然選擇在監獄終老此生。

拒不認罪

細心的方昆一邊整理申請逮捕吉靜的材料，一邊給吉靜的丈夫打電話，告訴他兒童醫院的醫護人員可能感染了一種奇怪的疾病，近日務必不要讓他妻子與孩子單獨接觸。讓方昆沒想到的是，檢察院認為逮捕吉靜的理由不足，發回重新取證。

原來檢察院批捕科在對吉靜傷害兒童案進行復核時發現，案發當天，吉靜因牙周炎到牙科醫院就診，當班時也有同事見到她用棉簽擦拭牙齦的血跡，所以在她對患兒進行人工呼吸時極有可能在孩子的口腔遺留血跡。

方昆并沒有因突然被推翻偵案結論產生慌亂，而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下一步”。整個案情就像是預先編好的電視劇一樣，情節脈絡、人物命運，似乎全在他這個“導演”的掌控之下，順利演繹是正常的，突生變故才是不正常的。

很快兩項重要的證據又擺在了檢察官的面前:一是在受害兒童的指甲縫中發現了吉靜受傷手指的皮膚樣本;二是影像專家對模糊監控錄像的清晰還原，分明顯示，吉靜在午夜兩次進入兒科病房，一次抓住孩子的肩膀用力搖晃，第二次則用右手捂住孩子的呼吸道，直到受害人無力掙扎，她才對孩子施救，同時呼喊同事支援。

與“死亡天使”艾利特一樣，在無可辯駁的鐵證面前，吉靜仍不肯承認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是堅稱是自己發現患兒呼吸困難，才上前去幫助他們的，根本不存在加害他們的念頭，因為自己與他們及他們的父母親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怎么會平白無故地致人于死地呢?當被問到，為什么她夭折的與現在的孩子也一樣頻發窒息狀況?為什么孩子只有與她在一起時才發病，而與其他親人在一起時卻安然無恙?

“我是護士，不是醫生!當然無法解釋孩子為什么會發病以及何時發病。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千千萬萬，你們總不能用它推斷我有罪吧?”吉靜的應答無懈可擊。

以一般年輕女犯的心理承受極限，在死者指甲殘留物的DNA鑒定書，特別是監控錄像的鐵證面前，她們都會閉上狡辯的嘴，低下囂張的頭。但罹患“孟喬森綜合癥”的吉靜仍在極力為自己開脫，拒不承認自己的罪行。

吉靜的表現讓方昆心情越發的壓抑沉重，甚至誘發幾縷愧疚與不安。有文獻資料記載，典型的“孟喬森綜合癥”患者會因心理作用而產生幻覺，對于此時自己做過的事情像被按過刪除鍵一樣，忘得一干二凈。所以，面對證據死不認罪，是“孟喬森綜合癥”的標志性特點。

人情味十足的方昆，最后建議吉靜的丈夫帶上他們的“全家福”合影和她最喜歡的孩子照片，希望在最后的時刻吉靜能“回心轉意”。

最后的努力失敗后，接下來的故事就沒有什么懸念了。現今執行的司法精神鑒定，還不能發現“孟喬森綜合癥”，即使能夠發現也不會認定她沒有自主行為能力。等待吉靜的只有“以死謝罪”了。

臨刑前，吉靜留給丈夫的遺書只有5個字:“照顧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