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腱牛筋一鍋煮
我騎車上班的路上有一家肉店,店老板長得像鐵塔一樣,因為常年操刀宰割,眉目亦有些兇狠。生意好的時候小伙計忙他在旁看,生意清淡了,他便親自叫賣,更清淡了,便刁上煙鼓出眼珠子,走到馬路邊攔截像我這種資深主婦。
他一見我倒也厚道,使個眼色,仿佛和我有地下勾當:“來來來,有好東西!”肉店賣豬肉兼賣牛羊、腌臘,他推薦給我的好東西總是以“本來要送飯店”的為榮譽,以“超市要賣多少錢”為誘餌。我裝作相信他,因為他那張仿佛烤熟香腸的嘴巴常常教給我很多做肉的方法。
牛腱子是牛小腿上的肌肉,肉質精而密。原來我家是紅燒的,整個煮熟,醬油上色,然后切片。女兒不久便吃厭了,我告訴她牛腱的珍貴,媽媽小時候,外公每月讓做一頓紅燒牛肉為孩子強健身體,“土豆燒牛肉”便是共產主義。女兒不聽。肉老板聽罷,手里屠刀像驚堂木似的一拍說道:“笨!”然后一邊把兩個熱氣的大牛腱快速過秤裝袋,一邊傳授經驗。我看見案上有幾條白色牛筋,一起買下。
回家洗凈牛腱和牛筋(千萬不要切開,容易縮)入砂鍋放水淹沒,大火煮開,撇去浮沫,放生姜和料酒,中火后改小火煮,到用筷子很容易戳入為酥。拿出牛腱晾涼,可以放入冰箱使它凍結實。然后切成極薄的片(不凍容易切碎,吃多少切多少,余下用保鮮袋包緊存冰箱冷藏),上桌蘸鮮醬油吃,清新爽口,下酒佐餐兩相宜,薄薄一片滋味無窮。生蘸的醬油一定要講究品質,美極鮮醬油比較貴,也可以買特鮮宴會醬油或其他老品牌生抽。日本醬油原汁原味十分地道,他們做醬油都可以悟禪,甚至可以寫成幾十集電視連續劇請當紅明星拍攝,可惜引進國內超市賣得太貴,買瓶醬油讓人三思而后行,太殘忍。
余下的牛筋我做一個日式牛筋煮。牛筋煮酥的時間比牛腱更長,需要四五個小時慢火焐透。牛筋酥軟后拿出切成拇指大小,大蔥、胡蘿卜、冬筍切滾刀塊,草菇一切二,一起放入小砂鍋,加牛肉湯、味噌(日本豆瓣醬,在大超市日本調料處有賣),用少許冷水調開,倒入。大火滾沸后改小火燜,放干貝素,待鍋中蔬菜都煮熟柔軟,牛筋與之味道互相滲透,筋糯筍脆,草菇一咬鮮湯濺入口腔,余味裊裊。
那醬香猶如一股日本鄉村懷舊之風,盈盈地繞在屋里,使你想起《阿信》《遠山》之類的日本影視劇。其實,在日本的居酒屋里最好吃的是牛腸煮,牛腸壁厚有彈性,鮮香無比,也可以換牛肚,可惜上海買不到這些。外面天寒地凍,女兒放學回家,紅著小鼻子向我要一碗滾燙的牛筋煮,撒上一簇青蔥花,捧在手里,她會說:“媽媽,我真幸福!”
以往我們一做菜就是炒,且油重、醬油重、糖重,叫作濃油赤醬。現在很多人煎、炸、炒時心疼剛剛裝修好的廚房,油膩吃多了也害怕身材走樣,吃菜向清淡化發展,卻往往動不出腦筋改變日常菜式,日本料理的做法可以給我們一些借鑒。油用得少了,廚房干凈了,主婦們理當喜歡。
廚房的活永遠也干不完,所幸女兒住校,每周總有幾天讓我稍稍喘氣歇息,每當我無憂無慮一露笑臉時,老公就要恐嚇我:“她(女兒)明天就要回來了!”
菜包豆腐
人還沒有老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中央臺的《夕陽紅》節目,當初的借口是為了媽媽和婆婆看的,因為我覺得她們兩位老人過的日子不夠“想得穿”,我就把《夕陽紅》上面看來的“拎得清”的老人生活方式介紹給她們。看著看著我愛上了這個欄目,不光是內容好,他們的主持人長得大氣,語態親切,穿著端莊,仿佛是幸福主婦的典范。
這陣子《夕陽紅》欄目搞“省錢大比拼”活動,參賽的人個個精氣神十足,夕陽當真紅極了。有一個東北的李老師快板說得咯嘣脆,推出一個叫“大興安嶺”的菜蠻有意思,雖然她最后沒攻下擂主的四川麻辣菜,但我心里讓她得冠軍。
“大興安嶺”那菜直白說就是菜包豆腐。
買來老豆腐,開水里面汆一下,去掉豆腥氣,放到案板上壓碎。大白菜去邦留葉,放到開水中燙一下。取雞胸脯肉,剁碎后和豆腐泥一起攪拌,放一個雞蛋、少許生粉、蔥姜末和味精,再攪拌均勻,最后倒一點麻油使豆腐雞肉餡更鮮美。
把白菜葉攤開在掌心,中間放一撮餡,像包四角包似的包起來,裝盤里層層疊好了隔水蒸。豆腐雞肉餡遇熱凝結成塊,菜包成型了。熱鍋放點玉米胚芽油,蔥、姜、干辣椒、大蒜末放下去煸香,倒入褐色的滑子菇,菜包中蒸出的湯汁也一并倒入,滾一會以后,用生粉勾芡。然后把滑子菇連湯帶菇一同澆在堆得像崇山峻嶺的白菜包上面,如果芡的顏色再深一點,就像是火山爆發后,巖漿漫坡的樣子了,形狀相當奇特。
菜包豆腐營養搭配合理,老少皆宜。咬開白菜,豆腐雞肉汁緩緩地流入口中,覺得淡淡鮮鮮素雅得很。嫌味道寡淡的也不用擔心,厚厚地沾上芡汁,菜包便變得味道濃郁,香辣提神。
到江浙一帶去旅游,常常可以吃到很好的農家豆腐。無論和魚紅燒還是和白菜混炒,都是那樣搶眼,一筷夾起來,沉甸甸的,咬上去豆香味兒十足,回味悠悠。才知道城市里的豆腐真不能叫豆腐,機械化流水線上下來的哪能和手工生產的比呢?我旅居日本時住的小街上,至今還有一家古老的手工豆腐作坊靠鄰里的支持勉強維持著,當老板從水里撈起一塊豆腐賣給我的時候,我分明看得見他對這塊豆腐的愛戀之情。哦……豆腐姑娘你真好,我這樣疼惜她似的想著,捧回家供在桌上,凈手、放佐料、開吃的當口,差點,就要去燃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