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自幼喜好音律,晚年得風疾,唯愛聽琴音。作了大量詠琴詩。他在《好聽琴》中寫道:“本性好絲桐,塵機聞已空;一聲來耳里,萬事離心中。清暢堪消疾,恬和好養蒙;尤宜聽三樂,安慰白頭翁。”
古琴又名七弦琴,為古人琴、棋、書、畫四藝之首,從古至今既有“百樂琴為首”的說法,亦有“琴中太古意,方外無為心”等順應自然、清微淡遠的道家思想。琴道傳承中華文化至真、至善、至美的內涵,歷盡滄桑而不絕。中國音樂神遠韻長,感人至深,有著完全不同于西方文化的內在氣質;代表主流文化精神的廣義上的雅樂,特別具有源于自然、合于中道、沉靜安詳、內涵深厚、注重修養等特點,這和中國文化的整體,人生的價值在于“參贊天地之化育”,在于“完成人格,止于至善”都是一以貫之、相融相通的。好的音樂對人的益處也是身心兩方面合二為一的:調節情緒、修養身心、啟發靈感、高尚情操,從而健康身心。和雅情智。
樂、醫是我國兩種早熟的文明,幾乎同步形成,其思維亦型構相同,其中共享的概念不僅為后世醫家與樂家繼承,而且在實踐層面上亦不斷應用,從而對民族的體格與氣質產生了長遠的影響。樂和醫在道、氣、自然、陰陽、五行、天人相應等概念上有相通之處,因而融合成就了別具民族特色的養生理論。
祖國醫學首要重視“未病先防”,謂“圣人不治己病治未病”。預防方法主要在增強體質,正氣充盛,則邪氣不侵。《內經》說養生,更注重心理健康,認為調攝精神,情志不失,正氣充盛,可避免出現病變;《素問》所提出的健康基本準則,在乎生理與心理整體的平衡,謂“內外和調,邪不能害”;老子云“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莊子亦謂“陰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葷生不夭”。天人同應,醫家養生依從“平、和”的原則,內守精神,外節聲色,是在生命科學層面上呼應大宇宙的規律,是效天地、法自然的思維方法。
周代以禮樂治天下,禮以別異,樂以和同,并為先秦文明之表征。西周盛世,禮樂的措施全面貫徹于整個統治機制,晚周禮樂理論高度成熟并已出現完備的音樂養生功能理論。《荀子·樂論》指出:“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必發于聲音,形于動靜,而人之道,聲音動靜性術之變盡是矣”,充分說明音樂可以給人帶來愉悅的感官享受和精神升華,也從另一方面肯定了音樂養生治療的意義。“大樂,與天地同和”(《樂記》)。“和”作為音樂重要的審美特質,它與天地一樣和諧,同時又能調暢人的情志,使“血氣平和”,正合醫家調攝精神,使“內外和諧,邪不能害”養生的原理。
魏晉以后,音樂和醫學,在理論和實踐上都進一步有所融合,文士有意識地將音樂與養生聯系,并且融注到生活之中。古琴“中正和平,清微淡遠”的審美趣味,尤得文人喜愛,傳承三千年未曾間斷。琴音淡泊之有益于養生,乃是儒道與醫家的共同認識。唐宋之后的僧家,陸續加入琴人行列,古琴又被引用到與仙家吐納,佛家默坐靜修之中。古琴成為儒、釋、道各家共同的修身手段,養生的功能受到普遍肯定。古琴與醫家二種門類,不但結構內在相互關連,且具有極久遠的繼承性。清代《五知齋琴譜》謂“琴之為器,其聲正,其氣和,其形小,其義大,如得其旨趣,則能感物。志躁者,感之以靜,志靜者,感之以和。和平其心,憂樂不能人,任之以天真,明其真。而返照動寂,則生死不能累”。
近幾十年西方音樂治療發展迅速,大量實驗證明音樂引起人生理與心理上的反應,所謂治療不外是通過音樂使病人進行自我調節:其中偏向低音頻的音樂可以緩和緊張松弛神經,中速的節奏與人的呼吸心跳同速,有助穩定心血流量,柔和音色與協諧的旋律令人舒心暢意等。有趣的是,此類觀察和經驗,古琴早已做到了,其情況恰恰和祖國醫學超前的理論和實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