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將浴鹽倒進浴缸,水呈現出淡淡的綠,如同溫玉。再撒下一把玫瑰花瓣,輕輕攪動。我想象著子珊進入嶄新的白瓷浴缸,纖柔的身體在灑滿玫瑰花瓣的水中若隱若現,那是我一直幻想著的香艷表演,僅僅是想象就足以讓我的身體膨脹了,那么再過一會兒子珊醒了,會是怎樣的銷魂纏綿呢?
子珊單純,美麗,溫柔。我永遠也不能忘記她給我的那個初夜,青澀的,羞澀的,略略地帶了一些恐懼的顫抖。她和我在一起半年了,我想我該買下向往了很久的浴缸了,我終于找到了和我共浸鴛鴦的女人了。
子珊醒后,我用手蒙住她的眼,讓她聽著我的指令來到了衛生間。我數了一、二、三,松開手,我想著她看到灑滿玫瑰花瓣的浴缸,一定會開心的叫起來。
子珊的確是叫了,尖叫,不是開心而是驚恐。她飛快地從我身邊跑了出去,跳到床上瑟瑟發抖。
2
浴缸沒能讓我表演香艷,卻讓我對子珊產生了疑惑。
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們相愛,我們親密無間,連一件衣服的距離都沒有的我們,但卻看不到彼此心靈的深處。
很多年前我看過一個電視劇:一個女人把自己放進一個灑滿玫瑰花瓣的浴池里。那一幕成了我對女人最美麗的情欲幻想。而三年前,我弟弟也是死在了浴缸里,被一個漏電的卷發器電死的,那時的我輾轉各地做生意,對弟弟的事情毫不了解,我不知道他交沒交女朋友,更不知道為什么浴池里會有個漏電的卷發器。
弟弟的死成了懸案,而浴缸在我成了心里糾結著疼痛的欲望,浴室歡愛成了我對愛情,親情,欲望交錯的盒子。
子珊心里有什么秘密呢?人都有好奇心,雖然我像個紳士似的說尊重她的私隱,但她對浴缸的隱憂幾乎成了我的心病。我想研究她,這時我才發現我根本都不曾了解過子珊,甚至她的家庭情況都很陌生。
我把自己放進水里,浴缸沒有完成我的想象,沒有愛情,沒有情欲,沒有親情,只有孤單。我屏住呼吸把整個身體都沉到了水里,身體向上浮起來,我從水里探出頭來,深呼吸一次,再把頭沉下去,如此這般無聊的重復被子珊的叫聲驚醒,我睜開眼,她跑了出去。
我圍上浴巾追出來,她顫抖的撲到我懷里:你怎么浮在水上啊,我進去看你一動不動的,我以為你死了呢?
我拍拍她的肩:那么大的浴缸我自己進去就當游泳了,你為什么那么怕浴缸?
子珊猶豫了半天,喃喃地說:我媽是在浴缸里自殺的,所以我很怕看到浴缸。
我有些自責,原來是這樣,浴缸里真的埋藏著讓人恐懼的秘密。
我打算把浴缸拆掉,我不愿意因為一件東西,而使我愛的女人不快樂。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客人的來訪讓我把浴缸留下了。
3
弟弟的同學出國幾年,回國探親時知道弟弟去世的消息,輾轉打聽到我的住處,上門來問候。本來是一次平常的造訪,但他去看到了客廳里掛著的子珊和我的照片,笑了笑說:沒想到你們兩個會在一起啊。
我詫異地問:你認識子珊?
她是我們同學啊,比我們低兩年級。
可是為什么子珊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即便是在我家的相冊里看到我弟弟,也沒有表現出曾經相識的跡象?
我的心如刀絞般的疼,子珊和弟弟到底是什么關系,我仔細回想過和子珊的相識,她和我是通過網絡認識的,是她加的我,當時她對我說的是她初入網絡,隨便加的,我一直深信不疑,還常常感嘆我們之間甚是有緣。但現在想想,她是有備而來。
一個人用力愛了,卻發現自己的愛換來的都是謊言的時候通常都會更用力的恨。
我每天都在浴缸里浸泡,說工作壓力大,泡浴緩解壓力。子珊不知道我是故意在刺激她,一件能夠引起人驚恐的事物對一個人來說一定是個沒有愈合好的傷疤。我每天都揭開一次,是讓它血淋淋的不能長好,是想讓它牽動子珊的痛楚,成為她最軟弱的地方。
我殘酷地對待愛著的子珊,只因為她對我說了謊。她的媽媽不是在浴缸里自殺而死的,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是在同一次飛機失事中遇難的,我沒有揭穿她,我不想打草驚蛇,我要一層一層的撥開事實的真相。
晚上,我還是會和子珊做愛,瘋狂的,粗魯的,子珊有些驚訝但很順從。每次從她身上下來,我不是覺得放松,而是覺得窒息,我時常感到自己是陷入了一灘沼澤,不斷的向下滑去又不斷地想縱身上來,我會在一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不查了,糊涂點或許更幸福。
但只是一轉瞬,我就恢復了理智,我始終是個沒有大智不能若愚的人,我必須要知道子珊的真面目。
4
子珊對我的掙扎對我的輾轉毫不知情,每天都變化著做我愛吃的飯菜,還學著煲一些補養的湯,她說最近我瘦了。
我翻出一本發黃的相冊,里面都是我弟弟的照片,我指著其中一張:看這是我弟弟,我瘦了是不是和他特別像?
子珊順著我的手指看到了弟弟,眼睛里有些我不懂的糾纏說:真的很像。
她的聲音柔得有些發顫。
我佯作不見地說:雖然我們差了三歲,但很多人都說我們像雙胞胎,不過他一直比我瘦的。
我一邊回憶般地對她講述著弟弟生前的趣事,一邊偷偷注視著子珊臉上的表情,說著說著我哭了,子珊把我摟緊,她身上女人特有的母性氣息讓我突然變成了個孩子,猛然失控了一般,痛哭流涕。
我的眼淚沒有達到我預期的效果,雖然子珊一直柔聲安慰我,但是她始終沒說過她是認識我弟弟的。
我突然轉了話鋒:子珊,你媽媽為什么會自殺?
子珊說:因為我爸爸和別的女人好了。
那你爸爸呢?
子珊皺了皺眉:別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他們都不在了。
多么冠冕堂皇的敷衍啊,我暗自冷笑:子珊,我給了你機會,但是你卻自己放棄。
5
弟弟的同學拿給我弟弟生前的日記上頻頻出現的珊,讓我心疼不已。子珊和我在一起也許就是因為我和弟弟相像,她那么怕浴缸也正是因為她在弟弟洗澡的時候殺死了弟弟。
夜很沉了,我看著子珊熟睡的樣子,想到弟弟的日記:“珊是那樣的美麗嬌柔,但我還是決心離開她,是因為我無力讓她忘記過去,她應該找一個讓她不會想起以前的男人,找一個比我更有安全感的男人。”
窗外的月冰冷如霜,我能體會到當年弟弟離開時的不舍和無奈,因為現在的我也一樣。想到以后,我的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子珊走了,是我讓她去找一個叫老黑的人,我對她說老黑是我以前的一個朋友,拿著我一些舊東西,要還給我,我太忙了,只好讓她幫我去取。這一去,她就沒有回來。
我是知道子珊回不來的,老黑是個人販子,他把女人賣到舞廳或者是大山里。我跟他聯系過,我說有個女人總纏著我,我不知道怎么打發她。老黑不懷好意地笑:我去幫你。
我更不懷好意的笑:我讓她去找你。
我無恥的把子珊送給了老黑后,就再不能清醒著入睡,如果沒有酒我就會做夢,有時是閃爍著彩燈的黝黑的舞廳里,很多人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然后一個接一個的把她壓在身下。有時是在一座荒山的破石屋里一個又老又丑的瘸子撲向她。不論什么樣的背景,子珊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驚叫著,顫抖著,哭泣著。
我用弟弟來安慰自己,我告訴自己,我是為了給弟弟報仇。但我沒想到,接下來的真相讓我痛不欲生——弟弟的仇人不是子珊。
6
在子珊走了近兩個月后,我接到精神病院打來的電話,他們讓我轉告子珊,芝珊的住院費要續了,天冷了,應該帶些厚衣服了。
芝珊是誰?為什么他們會有我的電話?我帶著疑問去了精神病院。那里我看到了子珊的姐姐芝珊。醫生說她已經住了三年多了,一直都是子珊來看她并給她繳費。看護芝珊的護士說,子珊曾經換過一次號碼,當時她無意說了她的號碼和男朋友的是情侶號,一個是尾數是六,一個尾數是八。所以醫院在找不到子珊后,給她的男朋友打了電話,當然,她的男朋友就是我。
醫生說芝珊比子珊大五歲,小時候親眼看到自己的媽媽在浴室里自殺所以受到了驚嚇,本來已經治愈,但后來男朋友和她分手,她受不了刺激又犯了病,這次卻好不了,芝珊已經在這里住了三年。
我的心一陣抽搐,難道子珊的媽媽真的是自殺的?難道和弟弟戀愛的是芝珊?我再一次去尋找往日的真相,最后真的有人證實了:弟弟當年的神秘女友確實是同一所大學的學姐芝珊。
那么是我誤會了子珊,我一定要找回她,我拼命的給老黑打電話,可是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子珊是在我慌亂無措的時候回來的,她面容憔悴,身上穿著土氣的衣服,滿身塵土。她被老黑賣給了山里的一個老男人,她是趁那個老男人放松了警惕后逃跑的,跑出來后她報了案,老黑他們被抓了,但她沒有說出來是我讓她自投羅網的。她說:我無法讓自己做出傷害你的事。你對我的傷害就算是我對姐姐的償還吧。我希望用我的一生補償姐姐對你弟弟的傷害。我隱瞞了真相是怕你傷害姐姐,也怕你離開我,可沒想到事情卻變成了這樣。
我抱著子珊說:對不起。
子珊慘然的笑了:現在能不能算我還清了對你的虧欠?
我抓住她:不,我不讓你離開我,我會補償我的錯的。
子珊掙脫了我的手,她說:我覺得自己身上有洗不掉的那個山上的老男人的味道,也無法再去面對你。
7
子珊走了,我知道有些東西碎了就不可能再復原,是我親手破壞了這一切,所以我必須承擔結果。
我把衛生間里那個白瓷的浴缸砸的粉碎,但我知道,錯的不是浴缸,而是我的猜疑,我的狹隘。是我把愛情撕成了支離破碎的碎片,除了自責,我還能做的也許就是在無人的夜里為子珊默默的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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