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有品,分清濁優劣。飲酒者亦有品,情性見酒中。
九爺嗜酒,屢屢酒后失言。
九爺早年得志,剛解放就當上了鄉長。鄉長有權,亦有飲酒之優先權。下鄉晚歸,食堂無飯,不去叫醒廚師,只咕嚕咕嚕飲一碗二鍋頭便倒頭就睡。除酒場中輒飲必醉外,睡前一碗已成常例。緣此,全鄉的百姓都稱為酒鄉,縣中也酒名遠播。
開挖總排干,鄉民在十冬臘月里鑿破冰層撈泥,地區書記親臨現場稱贊大無畏之社會主義精神時,醉酒的九爺罵政府胡鬧,把農民不當事,書記大怒,當場要做出免去九爺鄉長一職的決定。酒醒,九爺追悔莫及。無奈,事已至此,無法挽回,打發秘書打回一壺散裝白酒朝飲暮醉,只待免職令下。后書記令改,著人嘉勉,來人見九爺酒氣沖天,問知其故,又傳為地區酒場佳話。曰:只當鄉長不做,酒亦無處去喝。當時買酒,憑票定量,無鄉長之權也就無飲酒之便。
仕途幾經輾轉,怎奈官運不佳,文革時九爺在縣里某局任科級干事。所謂干事,與局長同級卻無事可干,只飲酒打發時日。局里批判一批原為知識分子的反革命,人人皆知良心難昧,局長之間亦相互推諉,正難議定批判大會主持人,九爺醉醺醺之際欣然領命。批判大會現場,九爺開審。
“你們知道犯了什么罪嗎?”
下面答道:“我們是現行反革命。”
“我打過國民黨,是不是革命?”
下面答道:“是革命。”
“既然我是革命,你們敢反我嗎?”
下面答道:“您是老革命,我們哪敢反。”
“連我也不敢反,你們還逞什么能,裝什么反革命,回去吧。”縣革委會對此結果雖極為不滿,但也無反駁說辭,只好作罷。至今這批“反革命”仍念念不忘九爺審判之恩,逢年過節敬贈美酒以報酒德。
酒美之極,如茶之釅,入口略苦,余味芳香。酒之極品,亦人之化境。
時,九爺業已退休,仍每日飲酒,且輒飲必醉,酒亦普普通通二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