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黑痣引發的謀殺案

麗斯來到警察局報案，她的姐姐潘寧頓小姐失蹤了。

她們是一對同母異父的姐妹，同住在一棟公寓里；她倆因為同母異父，姓也就不同。姐姐潘寧頓30歲，是個大高個子，粗嗓門，下巴左邊長了一個一元硬幣那么大的黑痣，上面還有一撮毛。據大家說，她是個十分虔誠的宗教信徒，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妹妹。妹妹20歲，也把姐姐視同母親，因為她的母親在她幾個月大的時候便去世了。

麗斯告訴警察，姐姐借口身體不適，3月12日去了韋斯特本。那個借口也貌似有理，因為她近來精神確實非常緊張，時不時會犯歇斯底里癥；她妹妹常在半夜見到她在自己的臥室里大聲祈禱。不過她這次走得還是很突然，沒留下具體通信地址，只讓妹妹把信寄到韋斯特本郵局候領處。

于是，她就寫信到那里，隔上三兩天還能收到姐姐潘寧頓的來信。可是，自從收到星期日的那封信以后，她有10天沒得到姐姐的信息了。

“她肯定出事了。”麗斯說：“她是一個老處女，脾氣也很古怪，她一定是出事了。”

麗斯姐妹在本地也算是富人，所以，她們的案子很受重視，警長命令我星夜兼程趕往韋斯特本。

我先來到了那里的郵局。

剛一形容潘寧頓小姐臉上那顆大黑痣，郵局職員就說記得有那么一位女士，甚至還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她的日期，那個日期是她給妹妹寫最后一封信的前一天。麗斯小姐后來寫的5封信就沒有取走了。

我心想潘寧頓小姐恐怕患有某種妄想癥，不過她還算清醒，不打算讓她心愛的妹妹知道她有意自殺而感到痛苦，因此小心翼翼地安排好自己的計劃。我越琢磨越覺得有理，可是很快我便了解到那原來完全是另一碼事。

這是一個十分荒涼的小鎮，房子依海邊而建，大約有500戶居民。

這個小鎮也自有它的優點，主要的是鎮上只有一個信息中心，那是一個雜貨鋪，由一對夫婦掌管。他們15歲的兒子喬也幫忙，全家三口人都很機靈，觀察也很仔細。

他們告訴我，那個長黑痣的女人就租住在他們在海邊的房子里，而且還跟著一個英俊的小伙子。

我起先幾乎不敢相信。我跟潘寧頓小姐見過幾次面，知道她十分虔誠，如果有人問我在我認識的女人當中誰最不可能瞎胡鬧地跟男人私奔，那我準會把她列為首位。后來我想到她有些私房錢，立刻猜到那個男人在打什么鬼主意。不過使我嘆服的是，那個家伙居然能說服了她，叫她跟他私奔，倒也真是咄咄怪事，可她決不是個傻瓜啊!

這個推理鼓勵著我，我知道就要抓到罪犯了。我掏出證件，雜貨鋪一家立即鄭重起來，把他們知道的所有相關細節告訴了我。

于是，我知道那個小伙子叫開恩，知道了他預謀已久。

開恩顯然從一開始就十分謹慎，他自己在2月底先來到這里，一般性地了解了一下海邊公寓的情況。他只堅持一個要求，那就是要有單獨取暖的鍋爐設備，因為他怕冷。趕巧剛蓋好的頭一幢房子正合他的要求，看上去他好像全年都要住在那里似的。他也沒要求看看房內的裝修和擺設，便定了下來，先預付了房租到3月底。他說會寫信把他和他太太前來的日期通知他們，并且讓他們預先備好食品與雜物，尤其是燒鍋爐的煤。雜貨店夫婦一點兒也沒懷疑開恩，而且十分高興能在那個季節有這樣一對好房客。開恩是個中等個兒，蓄有濃密的黑唇 ，皮膚挺白，但身體很差。

開恩夫婦是3月12日下午抵達韋斯特本鎮的，也就是潘寧頓小姐離開妹妹那天。他們預定了輛小馬車到車站去接站，然后直接前往公寓，看來樣樣事情都是先寫信安排好了的。此后半個月里，他倆像一對中年夫婦那樣生活，開恩除了到荒涼的海邊去散散步之外，別處哪兒也不去。他們的食物全從雜貨鋪購買。

3月28日那天，據“開恩太太”說，開恩患了流感。她說他的病情并不嚴重，他們沒請大夫，也從沒打聽過大夫——不過他得臥床休息幾天。那個日期正是潘寧頓給她妹妹寫最后那一封信的第二天。盡管可以認為她是由于開恩患病而沒能到郵局去取妹妹的信，可是并不能解釋她為何從此不再給妹妹寫信。潘寧頓自打她丈夫生病后就表現得有點兒“古怪”。她有時從臥室窗口預訂食品，有時寫張紙條用按釘釘在門上。整個那段時間，雜貨店的人沒有邁進過那所房子一步。有時他把牛奶、面包等食品放在外面的院子里，有時潘寧頓小姐在后門口從他們手中接過去。

潘寧頓小姐在4月8日的前一天離開那里乘夜車走了，開恩隨后在4月8日那天上午也走了。

我向他們要了鑰匙，獨自到那所房子去查看了一下。我期望會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直到我快要離開時才有了收獲。那是一幢兩層樓的房子——其他幾幢房子當時還沒人住，都是小型別墅——里面的家具布置得很簡單，只是為了夏季前來度假的游客臨時住住。鍋爐安裝在廚房下面存煤的地窖里。我沒很仔細地察看樣樣東西，看來也沒有什么理由該那樣做，因為每間屋子都收拾得很干凈利落，好像潘寧頓小姐在離開之前已為下一個房客著想好了似的。只有那間臥室可以看出開恩前一天大概在里面睡過，即使如此，也還算整潔。我發現臉盆沒用過，開恩先生想必要么在樓下盥洗室洗了臉，要么根本就沒洗。

我正打算走出臥室，忽然想到應該察看一下暖氣管。室內跟戶外的冷空氣相比還算暖和，我心想爐火熄滅的時間大概不算太久。人世間有時會發生極其偶然的事。我用手順著暖氣管朝上摸，忽然我的手指碰到一樣毛乎乎的東西。我料想是個蜘蛛，我特別討厭蜘蛛，就把它揪了下來，可那并不是一個蜘蛛，而是一塊薄薄的黑橡皮，跟一個一元硬幣一般大，上面還有一撮用膠水粘牢的毛。

我左思右想，才把這事想明白了。我推想在那后半個月里準是開恩一直在扮演他和潘寧頓小姐這兩個角色，主要就是靠這個人造的假黑痣來化妝。我越想越覺得符合事實，再一回想雜貨鋪一家人所提供的情況，就更顯得一清二楚了。他以臥病在床為理由有一段時間沒露面，這就可以讓他除了面對那一家之外，不必化妝成潘寧頓小姐；隨后在他扮成潘寧頓小姐離開的那天是夜里。第二天上午他以本人身份離去時，不得不用一條又寬又厚的圍脖遮住臉，以遮掩他已把唇 剃掉那一事實。對!這個謎團終于讓我破解了。

為了確定我的推測無誤，我猜出了他耍這個花招的原因。他大概在3月28左右殺害了可憐的潘寧頓小姐，接著又住了10天是為了毀尸滅跡。他有那個他非要不可的鍋爐可以用來干這個活兒，可能是把骨頭燒化了磨成粉，才用硝酸毀掉!是啊，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消滅一具尸體是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跡的，而這一招兒他想必早就策劃好了。

我對自己這套推理的準確性深信不疑，一回去我就向上司做了匯報。他也相信我的判斷，還祝賀我干得不賴。

但令我失望的是我們徹底搜查了別墅，挖開了花園的地面，掀開了地板，篩過了爐灰，可是什么證據也沒找到。整個搜查過程干得極其仔細，這倒是確實的。后來我們卻從另一方面找到了一個證據，那是我們在檢查潘寧頓小姐的財務時發現的。她在2月份賣掉了她的全部公債券，把銀行里的存款全部取了出來，并在里昂信托銀行統統兌換成了美元——全是票面100的鈔票，鈔票并非聯號，銀行也沒留下什么記錄。好家伙，開恩先生真是大撈了一把，我估計足有5萬美元。

接下去的日子里，我們發出通緝令，在全國范圍內搜捕開恩，但我們一無所獲，直到8年以后，麗斯接到她姐姐的來信。

潘寧頓小姐此時已經是朗利鎮修道院的院長，當然，這是個極偏遠的小鎮。

她快要死了，她臉上的那顆黑痣突然間擴大癌變。

她的妹妹麗斯小姐趕奔朗利鎮，向她姐姐做最后的道別。潘寧頓小姐在臨死前，向妹妹述說了一切。

在與開恩私奔前半個月時，看來潘寧頓小姐逐漸加深了對開恩的懷疑，而最終使她決心擺脫他的正是我找到的那塊古怪的玩意兒——那個人造黑痣所引起的!有一天她輕聲走進臥室，驀地發現開恩正坐在梳妝臺前試著往臉上粘住那個人造黑痣，看看效果。這當然引起了她更大的懷疑，使她頓時悟出了他的陰謀詭計。要知道，她可決不是個傻瓜。他居然模仿她臉上的缺陷，這真觸到了她的痛處，大大傷害了她的自尊心，簡直把她氣瘋了。開恩也看出自己的把戲給戳穿了便打算對她下毒手。兩人就扭打起來，然而她要比他強壯得多，猛地一下子把他推到墻上，他撞了后腦勺，便昏倒在地——他的心臟很虛弱。她要是把他捆綁起來，并把他丟在那兒讓他慢慢蘇醒過來，那她也就問心無愧，不會認為自己犯了罪了。可當時有那么一股沒法控制的強大的仇恨力量攫住了她，使她既痛恨開恩，也怨恨自己。她還沒等開恩清醒過來就把他掐死了。

這之后，她為自己所干的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要知道，她不是個有經驗的精明罪犯，當時心里一點兒主意都沒有了，大部分時間都跪在地上祈求上蒼寬恕。足足有10天光景她跟開恩的尸體待在那所房子里；不過她在這段贖罪期間，倒還有足夠清醒的頭腦堅持露面，每天都向雜貨店訂食物。

她在那個星期五才想到逃跑，就是我頭一次去小鎮那天的前一夜。她已經坐上了火車，卻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據她說那該是個奇跡，也是她皈依天主教的第一步。她說自己就像圣女貞德那樣聽到一個“聲音”在引導她該怎么做。我相信心理學家會說那是一種幻覺，是由于10天的饑餓和心理緊張所造成的。

然而，她確實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她從車廂的另一邊跳下了車跨過鐵軌，沿著海邊走回到別墅，因為天黑而沒被人發現。那是新月的第二天，夜里潮水特別低。她回到那所房子，剝去開恩尸體的衣服，把他拖到海邊，綁上幾塊石頭，等午夜退潮時把他扔進了大海，讓海水把他帶走，從此無影無蹤。

“要知道，那段時間她一直處于歇斯底里的亢奮中，她想到把房內打掃于凈，收拾起她本人和開恩的行李，穿上開恩的衣服逃走。她坐上從圣埃德蒙開來的那趟火車，獨自占了一個隔間，并又換上了自己的女人衣服。

后來，她逃到了這個叫朗利的小鎮，把兜里的錢全部捐給修道院，并在那里做了修女。直到8年后，她發現自己不行了。（責編：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