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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31 00:00:00王稼駿
最推理 2009年8期

第三章:

1.

諸葛警官驅車趕到光榮路的時候,酒店式公寓已經被他的屬下封鎖,瘦高的陳駿在公寓樓門口等著諸葛警官。

陳駿快步走向諸葛警官,領著他一路上了三樓,邊走邊說著詳細情況:“我親眼看著那小子帶著鎖具店老板走進公寓樓,沒多久,鎖具店老板先出來了。于是我讓人去鎖具店問了問情況,老板說是那小子騙他幫忙打開302房間的門鎖。過了將近兩個小時,那小子還是沒出來,我覺得奇怪,便沖了上去,發現302房間的門開著,里面空無一人。我猜那小子一定是覺得事情敗露,畏罪潛逃了。早知會發生這種事,昨晚我就不應該放他走!”

“別太早先定論,不要讓主觀判斷影響我們的調查。”諸葛警官問道,“誰住在302房間里?”

“目前還沒有找到房主,但我問了公寓樓的保安,通過他對房主的描述,302房間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昨晚我們在小巷里找到的無名女尸。我們已經提取了302房間里的頭發樣本與死者進行比對了。另外,我們還在浴室地漏里找到了幾根染成黃色的頭發,是屬于第三者的,明顯有人刻意想要銷毀第三者來過此處的證據。”

諸葛警官用手指在半空劃著圈,問:“整幢樓都搜過了?”

“是的,這公寓住戶不多,除了沒在家的,我挨家挨戶找過了,還是沒找到。”陳駿對此十分光火,“我就不信他能從我眼皮底下溜走。”

諸葛警官做了個往下壓的動作,示意道:“別著急,等看過公寓的監控錄像再說。”

陳駿用大拇指指指身后,說:“同事已經在看了。”

走過一段鋪著白色羊毛地毯的過道后,兩人一前一后走進了302房間,這間房間給諸葛警官的第一印象是沒有家的氣息,就如同酒店一樣干凈整潔冰冷。只有放在床邊的冰箱,才能讓人對這個房間留下些許的印象。

陳駿在浴室門口停下了腳步,對諸葛警官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些可疑的東西,帶血的針頭和鳥類的羽毛,目前都已經被鑒證科的人員帶回實驗室進行化驗了。”陳駿邊說,邊移動著垃圾桶,讓它與地磚對齊。

諸葛警官對這些還未出結果的報告顯然興致不高,他招呼陳駿一同到冰箱前:“陳駿,你過來看看,為什么房主要把冰箱放在自己的床邊上呢?”

陳駿皺著眉頭,說:“昨晚死者留在現場的‘冰箱’兩個字,可能說的就是這臺冰箱吧!”

“冰箱沒有通電。”諸葛警官從冰箱后面拽出一條嶄新的電源連接線,自顧自地喃喃低語道,“冰箱放在這里,絕對不是為了吃東西更加方便。”

他又挪動自己圓滾滾的身體,來到了窗邊,朝對面那幢老房子努努嘴,問道:“還記得誰住在那里嗎?”

陳駿也發現了那扇拉著窗簾的窗戶,恍然大悟道:“原來那小子的窗戶正對著這里。”

諸葛警官看了看對面的窗戶,又望了望冰箱,似乎想到了什么,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翻著房間里的抽屜和柜門,終于,同他意料中一樣,找到了一只望遠鏡。

他將望遠鏡舉至齊眉,抵著自己的眼睛,望向那扇窗簾緊閉的窗戶說:“我想這就是為什么死者會在現場留下‘冰箱’兩個字的原因了!”

這時,一位負責觀看公寓錄像的警員走了進來,告訴他倆,嫌疑人被一個女子打暈后,用垃圾筒運出了公寓。

人確實是在陳駿的眼皮底下走出公寓的,只是當時沒人去在意一個清潔女工。

諸葛警官觀察到陳駿自責的神情,拍拍他,鼓舞道:“現在我們該去探望一下對面那戶人家了。”

據不完全統計,16歲至60歲獨居男性,其公寓在無人的情況下超過半成會呈現出一種龍卷風過后的景象。

嫌疑犯的家讓所有在場的警察都無所適從,尤其是負責證據采集的鑒證科人員,對著滿滿一屋子需要排查的物品,哀嘆道: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陳駿率先在窗前發現了倒在地上的相機架,便順理成章地推斷出了偷窺一事。

諸葛警官用腳尖撩開地上的一塊布,側頭瞧了一眼后,招呼道:“陳駿,看來你想要的證據都在這里了。”

陳駿伏下身子,白布下是一堆散亂的照片,照片中的場景和人物全部都是同一個,有變化的只是場景中人物的姿態。

照片中美艷的女人,在場的所有警員都認識,正是昨晚那個女死者。

陳駿指指那堆照片,對諸葛警官說:“那小子說不認識死者,擺明了在耍我們。警官,可以下通緝令了,免得他逃出上海。”

諸葛警官深思著,回想起昨天那小子問起死者名字時的表情,在他眉宇間有種淡淡的哀傷。

陳駿的急躁也不無道理,目前無名女尸案的犯罪嫌疑人名單上只有一個名字,如果先撇開嫌疑人是否有能力單手扼殺死者這一點,其實現階段的偵查方向十分明確。

諸葛警官考慮再三,贊同了陳駿的想法。

第二天,通緝令便在全市范圍內鋪散開來。

可是在本案的調查過程中,屋子的凌亂一定程度上妨礙了警方的工作。因為警方也是破門而入,所以忽略了門上原本的撬痕,忽略了一起發生在他們搜查之前的入室盜竊案。

諸葛警官和陳駿一直認為,在房間里沒有找到的照相機,一定是被嫌疑人帶在了身上,而這,更加證明了嫌疑人是有備而逃。

而這起被忽視的盜竊案,與之后一系列慘劇有著重要的關系。

2.

為了行動方便,夏夕弄來套干練的皮裝穿上。剛做完面膜的她,化了淡淡的妝,樣子很漂亮。

她們家的基因確實優良,我不由感嘆投胎真是門技術活。

穿上她給我買的衣服之后,這種基因上的差距就更加顯著了。那身衣服實在土得掉渣,一身墨綠,如果再配輛28寸綠色“老坦克”就可以直接去郵局上班了。

和她走在一起,我怎么也不好意思自稱少爺了。而她那種富家小姐的舉止談吐,潛移默化間讓我淪為了她的跟班。

她嘮里嘮叨不停追問我密碼是什么,害我一路上又裝傻又裝聾,誓死捍衛照片的秘密。

我不擔心她對我人品的看法,因為人品有問題的男人總是可以追到比較好的女孩。可她要是知道我偷窺她姐姐的事情后,真把我當成殺害她姐姐的兇手就麻煩了。

九點,我們到了光榮路,夏夕突然拽著我躲進一片陰影之中。

“怎么了?”我剛要探出腦袋,又被夏夕一把拉了回來。

“白天盯你梢的那輛車還在,快把你的帽子戴起來,免得被發現。”夏夕說的車是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安靜地蟄伏在夜色之中。

我抖了抖連衣帽,剛想戴上,卻瞧見夏夕嘴唇緊抿強忍著笑,才發覺帽子的顏色不太對。

“我還沒女朋友,就想給我戴綠帽子啊!”

夏夕調皮一笑:“嘻嘻!我這不是為了讓你更隱蔽嘛!”

桑塔納上沒有人,我和夏夕靜等著他們從公寓樓里出來。

不想,幾名警察卻是從對面我家的那幢樓里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警察是昨晚來找過我的瘦警察,他將一個沉重的圓柱體塞進了桑塔納的后備箱里,還正了正位置。

其余幾人大聲說著話,像是在交換什么意見,其中一個人抱著我的筆記本電腦上了車。

我和夏夕與他們所處的位置,差不多兩幢樓的距離,我們集中精神專心聆聽,恨不能把聽覺神經長他們嘴里,這才斷斷續續聽到了幾句。得知警方已經搜查了我家,在屋子里未能找到最重要的證據,就是我的照相機。

在調查結束后,警方沒有留下崗哨,人員全部撤離了。

等警車遠去,我領著夏夕走進了我住的那幢樓。

看見我家大門,我就直接把鑰匙扔了。門板已經碎成了幾瓣,靠近鉸鏈處還有幾片木板可憐地耷拉著,門鎖早已不知所蹤。

我記起剛才瘦警察提著的那件圓柱體東西,想必就是破門專用的工具,我和瘦警察的恩怨除了一場雨,現在又增加了一扇門。

門框上貼有黃色的封條,象征性地阻擋著外人入內。

借著走廊上的燈光,夏夕看了眼亂成一團的房間,問我:“這里剛地震過嗎?”

“你在外面等著,我一個人進災區吧!”我正好借機不讓她進房間,以免她看見不該看見的照片。

房間雖然經過了大批警員的搜查,但和以前變化不大,這證明了我的另一個觀點,有些東西亂到了一定程度就沒法再亂了,比如中東巴以兩國的邊境。

我摸黑走到放照片的桌子前,那里一張照片也沒有了,三腳架有氣無力地倒在一旁,墻上的畫不知誰把它扶正了。

我翻了幾個平時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照相機的影子,連警察細致的搜查都沒有找到的東西,我就不抱摸黑找到它的幻想了。

由此產生了一個問題,照相機哪去了?

夏夕在不經意間給了我答案,她在門邊的碎屑里找到了我家的門鎖,可能經受了下午在鎖具店里的熏陶,她對這把脫離組織的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她用指腹托著門鎖,動作就像舊社會二流子托茶壺,說:“你這把鎖真不錯,警察一定撬了半天沒弄開,才決定破門而入的。”

“就憑這把破鎖?”我嗤之以鼻。

她不服氣地說:“你看這把鎖上都是劃痕,明明就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撬成這樣的。”

我看了看鎖,正如夏夕所說的那樣,門鎖上滿是新近留下的一條條細細的劃痕。

我說:“那它還是把破鎖,要不是它這么結實,我也不會損失一扇門了。”

話一出口,我一怔,對面公寓的高級門鎖都沒法難倒鎖具店老板,我家這種老式鎖,怎么可能難倒專業的警員呢?況且依照那個瘦警察的脾氣,絕對不會費這閑工夫,直接砸門省力多了。

照這個思路推理下去,在警察搜查之前就已經有人撬門進過我的房間了,并且這個人偷走了我的照相機。

為什么會有人想偷照相機呢?莫非我拍到了不該拍的畫面?

我把收藏的古幣都粘在桌底,一摸,還在那里,這才寬了心,我把它們帶在了身上。

沒有了照相機,對面那幢燈火零星的公寓樓,感覺陌生不少。就好像看多了A片,女優穿上衣服反而不認識了。

我注意到門外的夏夕正鄙夷地盯著我看,我將頭轉向另一邊,避開她的目光,看著窗外。

誰知這一看,竟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夏美的房間不知何時有了微弱的燈光,一個人影在房間里快速地移動著。

借著忽閃忽暗的燈光,人影看起來是那么的熟悉,像那個曾經在我的鏡頭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她,我的想法不由令我頭腦發楞,周身發冷,就連夏夕的輕聲呼喚我都沒辦法張嘴回應。

夏夕感覺我不對勁,來到了窗邊,當她看見對面的景象,身體比我還僵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那個虛化的輪廓走到臥室的冰箱旁,手電筒的光線不再搖擺不定。我們看見她生氣地望著空空如也的冰箱。

那種姿態,那種發型,同夏美相差無幾。

但我眼力所限,看不清長發掩蓋下的臉蛋。

“那是姐姐嗎?”夏夕的語氣夾雜著不安。

“你不是親眼看見你姐姐的尸體了嗎?”

“可是……”夏夕一時語塞。

顯然,我們兩個都已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門外的樓梯通道里響起一陣下樓的腳步聲,我和夏夕不免緊張起來,傻傻站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勁地在心里祈禱只是一個下樓買煙的居民。

可能我真的得罪了那位被釘在木板上的神,事情的發展總是與我的愿望背道而馳。

腳步離開了走廊,由遠至近,聲音從空洞變成了聲聲鏗鏘,奔著我的房間而來。

我心想:難道中了警察的埋伏?

還好夏夕反應快,拉著我躲進了門后角落的黑暗中。

很快,門口那片光亮被一個人影遮蔽,只見人影一揚手,隨之房間的某處發出一聲悶響。

鬼祟的腳步重回到樓梯通道里,一路往樓上而去。

夏夕循聲找出了那人影揚手丟進房間的東西,她低聲說:“是你的照相機。”

聽罷,我立刻跑出房間,去追那個腳步的主人。

但為時已晚,那人早已逃之夭夭,腳步聲消逝在了黑漆漆的樓道之中。

我只得悄悄退回到房間,夏夕端著相機告訴我,它被丟進來之前就已經壞了。

我心疼不已,汪克送我的貴重禮物就這么毀了。更重要的是,我存放在照相機里的密碼也付諸一摔了。

我把相機放回地上,說道:“恐怕我們今晚找不到密碼了。”

“密碼就在照相機里嗎?”夏夕問。

我沮喪地嘆了口氣。

沉默中,我們同時想起了對面的窗戶,然而公寓樓已是一片漆黑,我們倆就像剛做醒一場夢,誰都不知道剛才發生的是幻覺還是現實。

夏夕先緩過神來,失望地說:“現在我們連密碼都沒有了,怎么打開保險箱?”

我建議:“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我自己再回來找一次,說不定能找到備份的照片。”

夏夕沮喪地低下了頭,說:“也只能如此了。”

3.

深夜時分,冷清的大街上,孤男寡女兩人。夏夕一門心思想著公寓里的女人,我絞盡腦汁猜著偷相機的人,走著走著,我們到了一家私人旅館的門口。

這種私人旅館給雙方家里都不方便的情人,提供了解決欲望的場所。

所以通常設施粗陋,價格低廉。簡陋到只有四面墻一張床,低廉到比一張電影票還便宜。所以現在電影票房越來越慘,情人旅館的生意越來越好。

我不由心猿意馬起來,為了調節一下沉悶的氣氛,我開玩笑說,要么就在旅館住一晚,明天伺機而動。

我的玩笑讓夏夕留意到了人行道上旅館的燈箱,突然她臉色一變,推開臟兮兮的玻璃門,一臉怒氣地走向了接待臺。

我急忙看向那個燈箱,終于明白了夏夕生氣的原因。

這家旅館名字起得很洋氣,叫“莎碧布萊”,可一旦讀起來就變成了“傻逼不來”。

我撩起袖子剛想往里沖,想到了自己被退學的事情。這家旅館能把這么欠扁的招牌堂而皇之地放在馬路上,說不定老板是“唱戲”的,既有背景,又有后臺。

我吸取教訓,冷靜下來,反思自己因為沒有好好上那個非洲膚色老師的英語課,導致現在無法確定“莎碧布萊”是不是某個單詞的發音。

在我猶豫要用什么樣的態度進去時,聽見夏夕在旅館里面叫我。

我推門而入,旅館老板正對著夏夕點頭哈腰地說:“一切照您的意思辦,今晚所有的費用都由我包了。”

夏夕平靜地告訴我,今晚我們住這里最好的套房。

我悄悄問她怎么讓老板變得如此俯首帖耳的?

她冷笑道:“我告訴他,只要讓我免費住一晚,就把你介紹給他女兒當男朋友。”不等我接話,她又得意地補了一句,“這屬于主子把仆人贈送出去,沒得你選。”

這話聽起來很耳熟,她現學現賣,把我在鎖具店忽悠她的那套東西還給了我。

老板的那張老臉正不懷好意地對著我笑,我也不便發作,拿了鑰匙,和夏夕各自回房。

倒在床上,我全然沒有睡意,白天被夏夕敲擊的后腦勺又傳來隱痛感。

我回想今晚看到的兩個人影,它們到底是人是鬼?

明明死了的夏美,怎么可能回家去翻自己的冰箱呢?

而那個偷我照相機的人,在我追上之前就消失不見,除了我樓上的鄰居,誰還能在巴掌大的樓道里憑空蒸發。

從這人把偷走的照相機又丟回來這點上來看,他盜竊的目標很明確,不是貴重的單反相機,而是我偷拍的那些照片。

我突發奇想,會不會樓上的鄰居同我一樣,夜夜隔樓觀望對面的萬種風情。突然沒有了這份消遣,所以來偷我的照片聊以自慰。

看來我天生具有攝像的天賦,一個初學者的照片,已經熱得發燙。假如要是派我去陜西拍華南虎,指不定火成什么樣了。

雖然丟了照相機里的底片,但幸好我做了兩手準備,早就把備份的照片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只是照片上夏美所擺的POSE屬于限制級,僅限照片制造者觀看。

所以我找了理由,先把夏夕從我家帶走,是為了獨自去取藏好的照片。

瞅著旅館前臺無人之際,我偷偷溜了出去,直奔我家屋頂,那里就是我前面提過的絕佳藏匿地點。

屋頂正當中的水箱差不多占據了所有的空間,留出的空地不大,所以鮮有人上來。

水箱周圍留著一條窄窄的通道,通道外側是久疏維護的鐵欄桿,欄桿像生了麻疹一樣,布滿了風都能吹下來的鐵銹屑,很好地防止了閑人靠近,杜絕了意外墜樓的隱患。

憑欄而望,對面的公寓顯露出歐洲人的高傲和冷峻。

看著對面的房子,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一個推斷是錯誤的,我以為鄰居偷我的照相機,是為了偷拍的照片,可是由此產生了一個難以解釋的問題。

鄰居怎么會知道我偷拍的事情呢?

我把身子探出護欄,嘗試著往樓下的窗戶里看,但是角度太小,連窗框都看不見。這個實驗得出的結論是:同一幢的鄰居不可能看到我偷拍的鏡頭。

我還是別想這些事情了,腦細胞要留著找密碼呢。

藏有密碼的照片就藏在了水箱旁側的空隙中,我還特意堵上一塊圍墻上剝落的大磚石,以免自己忘記。

可我圍著水箱轉了三圈,也沒找到那塊大磚石。

屋頂上沒有燈,我只能趴在地上挨近水箱找藏照片的地方,竟發現水箱旁側的空隙被封了起來。

鼻梁碰了一地自家屋頂的灰——我真是霉頭觸到家了。

我四下尋找起家伙,不管是鑿是敲,一定要把照片弄出來,否則我的冤情永無翻案之日了。

想到這,我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折下一截銹鐵,繼學校被勸退以來,再一次破壞起公共財物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當我終于從水箱里找到照片時,連我的鼻子都感動地哭了。

回到旅館,門口“莎碧布萊”的燈箱已經不見了,旅館老板站在門口打著手機。

當我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老板突然從后面拍了我一下。

我一驚,攥緊了口袋里的照片,問他:“有事嗎?”

他神秘地說:“小子,你以后有福了。”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考慮到他是能給自己旅館起“莎碧布萊”這樣名字的人,我也不指望同他能有良好的溝通。

我禮貌地沖著他露齒一笑,跑回了房間。

我把最后幾晚拍的照片全攤在了床單上,盡管只是一張張薄薄的照片,但尤物般的夏美仍攪得我春心蕩漾。

我正了正神,揀出她在買了冰箱之后,跳艷舞那些日子的照片。

再根據照片上的日期,從每一天里挑出一張能夠完全看清冰箱的照片。

夏美總共跳了六晚的艷舞,總共選出六張照片。

這組深藏不露的密碼,在按時間順序一字排開之后,終于顯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夏美臨死前留下的“冰箱”兩個字,是獲得密碼的重要提示。

照片里,每晚冰箱門上的磁鐵薄片都排列成不一樣的圖形,仔細觀察后才發現,每一天它們都會組成一個阿拉伯數字。將六張照片上的數字合起來,就是浴場保險箱所需要的六位密碼了——870714。

原來夏美跳艷舞是為了吸引我去注意冰箱上的那些磁鐵薄片,在知道我偷拍她之后,夏美暗中將密碼傳遞給我,她早就知道自己已處于危險之中了。

她是在害怕什么人呢?能想出如此謹慎布局的一個女人,竟也無法逃脫他們的追殺。

保險箱里的東西已經搭上了一條血淋淋的人命,夏美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東西,使人為之瘋狂到殺人的地步。

不知在打開保險箱后,我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夏美呢?

背脊掠過冷颼颼的寒意,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切等明天打開保險箱后,夏美被殺的真相或許就能水落石出了,我的嫌疑也將得到洗刷。

第四章:

1.

有人說,人活一輩子就為了幾件刻骨銘心的事情。

程震相信,自己前幾天就剛碰上一件。

出于職業需要,程震時常要和許多客戶打交道。他從第一天從事這個行業開始,就為自己定下了兩個原則:一、只接待女客戶,男客戶免談。二、賣身不賣藝,決不搞有違倫理的花樣。

程震也保有很強的自尊心,男尊女卑的觀念在他腦中根深蒂固。他認為,從這個行業對男女的稱呼就可以看出各自的地位。

男人叫男妓,女人叫妓女,性別在這個稱謂中的位置便是證明。

正是他近乎偏執的自尊,讓許多女客戶對他的服務表示不滿。可盡管如此,那些女人卻總是一次次回來找他,因為像他如此英俊而又強健的男人,實在令她們難以忘記,況且他還是這個行業里鮮有的混血兒。

程震以前是一名設計師。他現在的客戶全部都是熟客介紹,彼此之間單線聯系,所以在服務之前,不必再和對方來一番傷感情的討價還價。

兩周前,一個經常給他介紹客戶的老主顧打來了電話。

老主顧在電話里挑逗道:“最近有沒有想我?”

“有事嗎?”程震同客戶的交談總是省去繁枝細節的部分。

“你對女人還是這么的不紳士。”老主顧有點不高興,頓了頓說,“這次,我給你找了份好差事,顧客愿意花雙倍的報酬,只是有點特殊的要求。”

“你知道我的原則。”程震警覺起來。

電話那頭嬌滴滴地說:“放心,我不會把變態介紹給你的,咱們倆還沒完呢。”

“特殊要求是什么?”

“對方要讓你蒙上眼睛,由我帶你去目的地,整個過程中不允許看到她的樣子。”

程震不免有點擔心:“那人可靠嗎?”

“這點你絕對放心,通過多重關系介紹過來的,可能是個不敢見人的丑老太婆,怕你看了之后陽痿吧!”

老主顧語氣很肯定,程震也了解她的為人,便不再追問,約定時間地點后,掛了電話。

作為一名專業性服務者(此名稱正確讀法為:“專業”兩字后停頓半秒),未成年以及身心不健康除外,很多女性都有可能成為他的顧客。

從業三年的程震對女人已是了如指掌,他只需親吻脖子就能夠知道她們的真實年齡。而他也在這幾年中,失去了對女人的興趣和感情,永遠不可能有女人對他這種職業的人付出真心,而他亦是如此。

為了這筆生意,程震特意把一頭烏黑的頭發染成了金黃色。在眉目不能傳情的情況下,只能靠外表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到了約定時間,老主顧的雙門跑車準點到了程震家樓下。

老主顧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有錢女人,干瘦的臉上嵌著一雙小眼睛,在鏡片后不安分地閃動。

程震從不主動打聽她的事情,就連名字也只知道她的英文名Jane。據程震觀察,Jane從不上班,她精力旺盛,卻從來沒有事情來妨礙她尋求程震的服務。她也沒有結婚,她的無名指永遠空空蕩蕩。天知道她哪來的這么多錢,或許她繼承了一大筆遺產,程震在心里就是將Jane定位成巨富的遺孤。

程震一上車,老主顧遞給他一副隱形眼鏡。

“這是什么?”

Jane說:“這副隱形眼鏡不透光,你戴上以后就連白晝和黑夜都分不出來了。”

戴上眼鏡,就是客戶特殊的要求。

Jane雖然開的是跑車,可礙于上海擁堵的交通狀況,她的車沒法跑起來,慢到連拐彎都感覺不到離心力。雙眼被遮蔽的程震,也就沒辦法判斷出目的地的大致方位。

“是不是堵車了?我們不會遲到吧?”程震雖然看不見,但能聽見車窗外囂鬧的喇叭聲。

Jane笑著捏了捏程震的臉,說:“你來看我的時候怎么沒這么猴急?”

程震轉頭躲開她的手,冷冷地說:“專心開車。”

Jane習慣了這樣的自討無趣,她回嘴道:“堵車不是挺好,是最有效降低交通事故的辦法。你的服務給人快樂,交通事故給人痛苦,但你不能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我又沒讓你去撞人。”程震反駁Jane的歪理。

Jane說:“自從馬路上開始堵車,上海交通事故中的傷者就降低了一半。”

這時,車里的電臺DJ開始播報新聞:北京私車牌照投放數量再創新高……交通部公布的最新數據顯示,北京交通事故同比去年大幅下降……

程震為將來做了兩手準備:如果買了車,就加入上海的堵車大隊,阻止交通慘劇;倘若不買車,就遷居首都,避免交通慘劇。

跑車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花費的時間和騎腳踏跑車的時間相當,他們比約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停好車,Jane讓程震搭著她的肩膀往前走,程震憑著腳下舒適的地毯和自動門的響鈴聲,猜測是到了高檔的住宅公寓。

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程震頭微俯,步伐穩健地跟在Jane的后面。

終于,Jane停了下來,敲幾下門后,將程震推進了房間,輕聲向他告別:“我先走了,等辦完事情后,我會再回來接你。”

等她說完,便傳來一記關門聲。

接著,安靜的房間里只剩下了程震的喘息聲。

他就這樣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他的顧客身在何處。

“把衣服脫了吧!”一個女性聲音從幽靜中傳來。

聲音聽起來像是年輕女性,但程震從不靠聲音來判斷女性的年齡。原因很簡單,電臺主持人可以從大學畢業一直做到退休,聲音都不會有變化。

倪萍戴個面具,也照樣可以主持《七巧板》。

對程震來說這只是一場交易,他廢話不多,開始解外衣的紐扣,一件一件扒了個精光,露出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胸膛。

“好了。”程震把最后一件衣服丟在地上,對著女人的方向說道。

一只柔軟的手觸碰到了程震的手臂,順著手臂往下勾住了他的手腕,隨后拉著程震往前走了兩步。

程震感覺到了女人細滑的皮膚,至多三十歲的女人才有的緊致膚質。

“在這坐下。”女人引導程震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女人怯生生的動作讓程震確定整個房間是關著燈的,看來這個女人對身份的保密措施做得萬無一失。

女人警告程震不許主動碰她,只需要他順從地坐著就可以了。

這樣奇怪的客戶程震還真是頭一次遇見,

為什么找一個男妓來,卻對他做妓女才做的事情呢?

女人的愛撫漸漸讓程震有了生理反應,每次都是他掌控著異性的欲望,而這一次他不得不拼命抑制自己的沖動,因為一旦他控制不住自己,就違反了客戶對他的要求,引起客戶的不快,后果難以想象。能找男妓的女人,非富即貴,有權有勢。男妓得罪客戶,就和民工得罪包工頭的性質是一樣的。

在挑逗下壓抑,竟讓程震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急不可耐地扭動身體去貼合那只無比風騷的手。

女人漸漸坐到了程震的身上,將他的身子壓向椅背。

程震正欲火焚身,渾身熱不可耐,突感背上一陣灼痛,程震痛得直哼哼起來。

開始程震還以為是女人在用指甲抓他,可女人的雙手正抱著他的臉,將濕潤的嘴唇壓住了他的呻吟聲。

女人坐在程震的身上如水蛇般扭動身軀,程震的呼吸由快變急,第一次有顧客讓他有了高潮。

一陣激烈的肉體接觸后,一切戛然而止,女人像陣霧一般消失不見,她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穿好衣服,馬上Jane就來接你了。”聲音中還稍稍夾帶輕微的喘息聲,語氣卻如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鎮靜。

程震意猶未盡地站起身子,這時他背部的疼痛有所加劇。

遵照顧客的要求,程震完成了整個服務,他雖然沒有親吻那個女人的脖子,但憑經驗,他斷定這個女人絕不會超過二十六歲,上了年紀的女人不可能擁有這般玲瓏有致的身材,以及激情四溢的動作。

她可能是個有錢的年輕美女,如果她想要男人根本不需要花錢,程震對于她會找上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程震眼睛不方便,費了半天功夫把衣服胡弄到了身上,Jane也正好在這時來敲門接人了。

這筆生意從頭到尾,像做了場春夢,女人說了不超過三句話,當程震在Jane的車里摘下隱形眼鏡時,就把那三句話忘記了。

為了保護顧客的隱私,程震從不和任何人談起她們的事情,這也是他總有回頭客的緣故。

但這次的顧客,除了留給他背部的陣陣疼痛,程震不知該從何說起這段經歷。

這件事成為了程震心中永遠難解之謎,他回家后,茶不思飯不想,只想弄明白這位神秘顧客的身份,這違反了他的職業準則,而他的職業生涯也因此被斷送了。

2.

我抱著昨晚找到的照片,正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夏夕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這聲音引起我昨天被她綁架時的回憶,鼻子做出了條件發射,只感到一股臭氣撲面而來。

睜開眼一聞,原來是自己的口臭。

我放好照片,打開賓館的門,換了一身套裝的夏夕等在了門外。

她一見我,就咋呼開了:“你怎么了,氣色怎么這么差?嘴唇都白了。”

我有氣無力地說:“昨晚一夜冷風,讓我的呼吸道血管收縮,血液供應不足,致使局部抗體減少,病毒乘虛而入,我便出現了上呼吸道不適的癥狀。”說完,難耐喉嚨的瘙癢,猛咳了兩聲。

夏夕不明白地搖搖頭。

我擺出專家的樣子,對她說:“通俗地說,我感冒了。”

“少給我廢話,趕快再回你家,把密碼找出來。”

“你兇什么兇。”我將昨晚整理出來的密碼遞給了她,說:“不用回去了,我昨晚在夢中突然記起了密碼。”

夏夕看到數字,生氣地把紙丟還給我,說:“你很無聊嗎?寫我生日干什么?”

“這是你生日?”

夏夕被我一問,又抓回那張紙看了起來,密碼雖然是我寫的,但密碼是她姐姐設置的,會使用妹妹的生日也在情理之中。

我借機數落幾句夏夕:“要是你的腦子像我一樣聰明,在浴場里就該猜出密碼,害我們白白浪費了一個晚上。”

拿到了密碼和鑰匙,夏夕就急著要去拿浴場保險箱里的東西。

五分鐘后,我們走出了“莎碧布萊”旅館,我發現旅館老板已經把自己的招牌換了,“莎碧布萊”更名為了“瑪麗”。

夏夕得意地對我說:“看見沒有,這是昨天我讓老板改的。”

我不解,問:“為什么要叫‘瑪麗’呢?”

夏夕答:“因為瑪麗是我的英文名啊!”

看到擺出夏夕不可一世的架子,我也懶得問她怎樣忽悠老板的。

改了店名的旅館生意徒然火爆起來,一會兒功夫,我就在門口被撞了幾次肩膀。緊鄰“瑪麗”的幾家旅館老板聚在不遠處,妒忌得牙都快咬碎了。

我一分析,原來旅館的突變是夏夕無意中造成的。

關鍵在這旅館的名字上,原本它叫“莎碧布萊”,隔壁的旅館都自稱“傻逼”隔壁,占盡了口頭上的便宜。現在“莎碧布萊”變成了“瑪麗”,隔壁的旅館都變成“瑪麗”隔壁了,讀快了就是句粗話“媽了個逼”,生意自然不會好。

旅館老板昨晚拍肩膀對我說的話,意思是不是我碰到了夏夕這個福星,所以有福了?

倒霉的還不止這些旅館老板,電線桿上的一則尋人啟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尋人啟事:周丹,女,44歲,身高152CM,上穿紅色燈芯絨衫,下著黑色隱條褲,綠色中跟皮鞋……

雖然尋人啟事上的名字我不認識,但我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的女人,是我樓上爭吵不斷的中年夫妻之一。

她居然失蹤了,難怪近幾天樓上沒再那么吵了。

這則尋人啟事又誕生了另一個疑問,我的照相機被盜和周丹的失蹤時間上基本吻合,我隱約感覺兩者之間存在某種聯系?昨晚那個扔我照相機的人正是消失在了周丹家的這層樓,他會不會就是周丹的丈夫?

我想得頭都快炸了,一般名偵探推理案情,總是越推理問題越少,可是我一推理,問題只會越來越多。問題越多,感冒也愈發嚴重。太陽穴又酸又脹,看來要把這些問題擱在一旁,先把感冒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一個小時后,維沃大浴場保險箱里的東西到手了。

箱子里只有一本書,書名叫《1+1=0》。

“你確定箱子里沒有金銀財寶,或者其他值錢的東西了?”

我費盡周折弄來密碼和鑰匙,只找到一本兒童讀物,很不甘心。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嘛?

夏夕也很無奈,答道:“我仔仔細細摸了保險箱里的每個角落,真的沒有其他東西了。”

“會不會這本是紀念版或者珍藏版之類的書?”我翻書找起作者簽名或者手印來。

“你是不是生病腦子燒壞了,這就是本很普通的書。”

我把書正過來反過去翻了四遍,書的內容都差不多能背出來了,也沒發現它有特別之處,我對著封面嘆道:“你姐姐留下這本書,我猜是為了告訴我們,我帶上你這個累贅就會什么都找不到。”

“這是什么?”夏夕指著我手里的書,很是驚訝。

紅色的封面上,有人用紅色的筆在書名旁寫了幾個字,因為角度關系,我才沒看到。

“西出夕陽樸樹枯,水進隧谷退路絕。”夏夕輕聲讀出了那幾個字。

“我沒說錯吧!這一定是作者親筆題字的珍藏本。”

“你好好看看。”夏夕點點封面上的作者名字。

作者名叫杰奎琳#8226;威爾遜,是個英國人。說明這兩句中文可能不是作者寫的。

“這里還有字!”我在書名1+1=0的后面,找到一個用紅色的筆寫上去的阿拉伯數字“0”。

筆的顏色和封面的紅色十分相似,不細看,還真看不出封面上寫了字。

“是姐姐的字跡。”夏夕斬釘截鐵地說。

“這詩是不是李白寫的?”

“你學過?”

“我忘了,可能是李商隱寫的吧!”

夏夕嘟著嘴,好像也不知道詩的作者是誰:“你說姐姐寫這詩做什么呢?”

我的太陽穴又開始鼓脹了,就像有人在我耳朵邊鼓掌一樣。

夏美出了一道數學題,害我半夜找密碼患上了感冒。現在又來一道文科題——古詩解析,再下去恐怕沒解析出什么,我的腦袋先解體了。

額頭滾燙滾燙,我漸感體力不支,朝著夏夕一頭栽了下去。

聽到一聲“臭流氓”之后,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3.

上海東區的老街道中,一幢磚石結構的大建筑物坐落轉角,四平八穩的樣子和拱形大門口木牌上的警局字樣很搭調。

諸葛警官和下屬陳駿,明亮的辦公室里,對于小巷中女尸的驗尸報告,提出了不同的見解。

名叫夏美的死者,系機械性窒息死亡,右手指甲的損傷是死者在石灰墻上寫字造成的。在陳尸現場大家都忽略了一點,死者隨身的皮包中,沒有找到手機,兇手帶走了死者的手機。

“你說兇手為什么要死者的手機呢?死者隨身物品中有的是比手機值錢的東西。”這一點,是尸檢報告無法解釋的。

陳駿從煙盒抽出一根煙,將煙盒中的剩余香煙排列整齊后,才叼起煙,趁著點煙的空隙,說:“也許死者的手機里存有兇手的重要信息,或者說,手機里有兇手想要的信息,正是因為這些信息死者才被害的。!”

“根據尸檢報告,死者在掙扎時,一只手中握著手機,也許她為了不讓兇手得到手機,是想將它丟遠,于是兇手騰出一只手來,單手扼死了死者。你覺得我們的嫌疑人有這樣的能力嗎?”諸葛警官往椅背上靠了靠,躲過飄來的煙霧。

“可能會是其他情況,說不定兇手并不是將死者抵著墻掐死的,而是按在地上呢?”陳駿對嫌疑人似乎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

但諸葛警官相信尸檢報告,第一次上門找嫌疑人的時候,他穿著睡衣,并不粗壯的手臂看起來根本無力扼殺一個成年女子。

目前唯一的嫌疑人,死者對面的退學學生,在偷偷潛入死者寓所后,被不明身份的年輕女子帶走。

在無法提審重大嫌疑人的情況下,貼發了通緝令追捕。諸葛警官和陳駿對于嫌疑人是否殺人這點上,產生了分歧。

諸葛警官認為,嫌疑人不具備單手扼殺死者的力量,他的潛逃可能是擔心自己偷窺的行為受到懲罰,嫌疑人身上也許掌握著重要的破案線索,找到他也許就能找到真兇。

反方觀點,雖然還不知嫌疑人如何殺人,但憑死者皮包中藏著他的地址,可以看出死者其實早有預防。如果真是無辜,嫌疑人為何要隱瞞認識死者的這件事呢?為何又要擅自進入死者的寓所呢?而獨居的嫌疑人,更是沒辦法提供有力的不在場證明。通過向公寓保安的了解,同樣獨居的死者,平日幾乎沒有社交活動。用陳駿的話來總結,所有的人都缺乏必要的殺人條件,符合條件的只有嫌疑人一個人,那么他絕對就是真兇。

諸葛警官撫著圓圓的下巴,說:“嫌疑人偷窺一事也屬于違法行為,他對我們警方有芥蒂,是可以理解的。”

“我認為正是由偷窺引起了這起命案,死者和嫌疑人原本不認識,正是通過偷窺引發了嫌疑人犯罪的念頭。”

陳駿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脾氣,諸葛警官也拿他沒辦法,在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情況下,等嫌疑人落網,一切自然能夠辯個明白。

諸葛警官避開爭端,話鋒一轉,問:“在死者家垃圾桶里找到的針頭和羽毛,有沒有可以利用的線索?”

陳駿將一張折疊得很整齊的傳真紙打開,念道:“通過鑒證發現這些針頭上含有人和動物的混合血跡,人血的DNA比對工作仍在進行之中,而羽毛和血跡同屬于鴿子。這些物品,基本可以排除是吸食毒品工具的可能性了。我覺得……”

陳駿欲言又止,在諸葛警官追問后,他才說:“我覺得這針頭看起來像是紋身專用的,鴿子血是可以用來紋身的。可死者身上并未發現紋身,死者的公寓也沒有找到其他紋身的器械,也許我是錯的。”陳駿對自己的推斷沒什么信心。

“死者家中除了針頭之外,還有未處理干凈的黃頭發,我總感覺這起兇案的背后還有更大的案情。要想知道這些,嫌疑人照相機里的膠卷或許能幫上大忙。”

“通緝令會讓我們找到膠卷的。”陳駿信心滿滿地說。

“我擔心的恰恰就是這點。”諸葛警官指出,從嫌疑人家里取證的照片來看,他使用的是體積較大的單反相機。而公寓的監控錄像拍下了嫌疑人潛入死者公寓時的樣子。錄像上看,嫌疑人沒有隨身攜帶相機。嫌疑人的家里也沒有找到照相機,那么這部重要的相機哪去了?

“也許嫌疑人外出時,藏在了某處。”陳駿猜測道。

“是你負責盯他的梢,你應該最清楚嫌疑人并未發現我們對他采取的行動,況且他也沒時間外出藏相機。”諸葛警官更傾向于照相機在嫌疑人之外的人手上。

目前情況來看,人證物證俱失的情況下,小巷女尸案的偵破工作只能依靠鋪發的通緝令,以及仰仗廣大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了。

除了對這起完全被動的案件擔心,冒進的陳駿也讓諸葛警官有一點擔心。

年輕的陳駿是警局高校的高材生,高層有心將他培養成諸葛警官的后繼之人。一個月前,陳駿調來跟在諸葛警官的身邊,積累各種案件的經驗。

但這起案件遠比表象來得奧妙,毫無線索的案情卻又有許多難解的謎團,陳駿一意孤行下去,定會吃經驗不足的虧。

諸葛警官望著正將煙頭狠狠掐在煙缸里的陳駿,心想:如果他不能克制暴躁的脾氣,很難成為自己的接替者。

面對復雜的案情時,體態渾圓的諸葛警官總能表現出與他體重相襯的沉穩來,這一點,對把握案件的細節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對諸葛警官來說,忍耐始終是種美德。可陳駿認為命運握在自己的手里。小時候媽媽叮囑他,在生氣時,要學會忍受對方,深呼吸后從一數到十。但他隔壁一個小子,只數到三就出手了。

第五章:

1.

把時針往回撥半圈,地點轉移到區級醫學大樓附屬樓的四樓,那里是東區警局解剖存放尸體的實驗室。

這是陸波第一天值班,他一個人在停尸間旁的辦公室里上上網。

陸波喜歡逛論壇,論壇上匯聚了這個城市里最稀奇古怪的事情。前幾天有一個赤裸上身的男人去搶銀行,結果沖進了警衛休息室,而后打傷兩個警衛逃逸。眾網友對于此人赤裸上身以及沖入警衛室的異常行為展開了激烈的研討。最近論壇上一個有關尋找上海古老寶藏的帖子異常火熱,陸波湊熱鬧也胡亂回了幾貼。

走廊里,實驗室大樓里破舊的電梯無病呻吟般發出“咯——嘰,咯——嘰”的聲音,聽起來瘆得慌。這聲音白天聽起來像是抒情版一休哥主題曲,但在晚上十一點就像停尸間里尸體骨骼發出的聲音。

今天剛從解剖室送來一具尸體,在登記時,陸波瞄了眼表格,送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死者,聽說是被人掐死的。

傳達室的老張,還開玩笑的說兇手肯定是女人,因為他覺得沒有男人不會對這么漂亮的女人動邪念?

死者露在被單外的皮膚很細滑,只是少了點光澤,大腳趾上掛著枚俏皮的標簽,隨著病床的移動而左右飄蕩。

乍一看,還以為是尸體在動呢。

陸波在電腦臺前越坐越困,他生怕自己睡過去又舊病復發,便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去泡咖啡喝喝。

不巧,沒熱水了。陸波便拎著熱水瓶去爐火間泡水。

整個四樓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安全通道指示牌亮著綠幽幽的燈光,陸波不由打了個冷顫,慢慢往走廊盡頭的爐火間走去。老實說,就算是個陽氣很重的大男人,走過停尸間門口也會不寒而栗。

老電梯的破嗓子還在不知疲憊地演唱著,陸波突然聽見背后“吱呀”一聲,回頭一看,停尸間的彈簧門居然在微微晃動。

因為實驗室曾經發生過盜竊尸體之類的案件,所以才增設了值班崗位。

陸波心想:是不是遇到賊了?

他心里有點怕,腳跟貼著墻,以每秒0.1毫米的速度往停尸間門移動著。

彈簧門掙扎了幾下,安靜了下來。它就像老電梯的fans,在為它的演唱會獻上寥寥無幾的掌聲。

之后,歌聲依舊,一切又和幾秒鐘前一樣了。

陸波懷疑是不是自己產生錯覺了,他把空熱水瓶被當作武器舉在面前,一只手推開了停尸間的門。

停尸間里還有一道玻璃隔墻,墻上裝著一扇門,門里一整面墻上都是存放尸體的冷藏柜,就像中藥店里放存放藥的大柜子。尸體放在抽屜式的冷藏柜里,門上插著死者的姓名,房間當中放著一張不銹鋼的病床,寒光閃閃。

加上今天送來的女尸,停尸間里一共存放了三具尸體,另外兩具是捐助給醫學院的尸體,專供醫學生解剖課使用。

陸波用鑰匙打開了停尸間的門,小小的房間一目了然,沒看見里面有人,他松了口氣,走到冷藏柜前又巡視了一番。

他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想看看今天送來的那具女尸,他看過登記表上的照片,死者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反正看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當例行檢查吧。

陸波這樣說服自己,拉開了存放女尸的那個冷藏柜。

冷藏柜里空空如也。陸波以為自己開錯了冷藏柜,復查了一遍柜門上的名字。

明明沒錯嘛!

他想:可能是送來時放錯了地方,又拉開了鄰近的幾個冷藏柜,全都一無所獲。

難道是遇到竊尸賊了?不可能啊,沒有鑰匙,停尸間的門不可能從外面打開。

尸體不見,只可能是它自己走出去的。會不會是詐尸?陸波想到這,直感覺頭皮發麻。一陣陰風掃過,他忽感背后有人。

猛地轉身,一個人影閃過,停尸間外面的彈簧門又在微微搖擺。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喊了句:

“詐尸啊!”

陸波一個健步竄出門外,只見一個男人倒在地上,他表情驚恐,一只手緊緊捂著胸口,另一只手往停尸間的門里指著,張大了嘴巴想說點什么,可沒幾秒就斷了氣。

這個男人是傳達室的老張,他被活活嚇死了。

老張死前,手到底在指什么呢?陸波回頭看了眼背后的停尸間,剛才明明還是間空屋子,現在房間正中的不銹鋼床上卻躺著一個女人。

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外,包裹的是一層布滿尸斑的松散皮膚。

尸體怎么會自己從冷藏柜里跑出來呢?陸波第一反應就是真的詐尸了,他慌不擇路地往外面狂奔,到了樓下的傳達室才打了報警電話。

2.

程震的背上結起了細細麻麻的小痂,摸一把,就像沙子一樣往下掉。

那個神秘的女顧客卻不像這些痂一樣可以隨便從心中抹去。

程震主動給Jane打了一通電話,旁敲側擊想要打聽點消息出來,可她對那個女顧客的事情三緘其口。

無奈之下,程震放低姿態,約Jane一起出來吃飯。閑來無聊的Jane對與程震的約會,不管室內還是室外從來都是來者不拒,她欣然接受了邀請。

約會地點定在了一家酒吧里,俗話說:酒后吐真言。

程震使出了當年國民黨逼供時的解數,像灌烈士辣椒水那樣灌著Jane,這一晚,Jane醉得很厲害。她也確實吐了,除了真言,胃里能吐的她都吐了。

程震見也沒辦法再套她話了,就送她回家。

路上,Jane的手機響了起來,醉醺醺的Jane掏出手機就要往地上丟,還口齒不清地說:“這個破鬧鐘,晚上鬧個什么勁呀!”

程震忙奪過手機,替她接了電話:“對不起,現在Jane沒辦法接電話,你明天再打來吧!”

電話里沒有聲音,程震以為對方掛斷了,可電話還在通話狀態,程震又“喂”了幾聲之后,對方這才掛斷。

“奇怪?”程震把手機放回了Jane的口袋,又拿出她家的鑰匙。然后把她瘦小的身子從車上抱下來,一路送到她的床上。

Jane的家程震已經來過好幾次,房間的布置都已經熟悉了,他找出解酒藥,倒了水,喂Jane服下藥,替她掖好被角,看著她如孩童般蜷縮著睡去。

程震突然心里酸酸的,他為自己感到可悲,他的生活其實就是用肉體來滿足他人的肉體和精神。而他再拿這些錢去換取自己精神上的滿足。

這個過程聽起來就很繞,就跟踢足球是一樣的,前鋒不一定非要配合到小禁區里再射門,可以禁區外遠射。

程震認為有能夠讓自己肉體和精神同時得到滿足的辦法,那就是建立一個家,床上能有一個女人像此時的Jane一樣安詳入睡。

神秘女人在肉體上帶給他的精神快感,萌發了他改變現狀的想法。

他前所未有地厭惡起被女人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生活,他只想找到那個神秘女人,這個念頭已經完全掌控了他的大腦。

Jane的手機再度響起,程震潺潺如涓的思緒被打斷。手機接通后,對方依然一聲不吭,幾秒鐘后,電話被掛斷。

對這樣的惡作劇,程震生氣地幫Jane關了機。他感覺現在酒勁有些上來,背后那塊結疤的部位也熱乎乎的。在灌醉Jane的時候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于是就倚在沙發上昏昏而睡。

和煦的陽光一寸一寸從窗臺邊爬向沙發,爬上還在酣睡中的程震的臉,他厭煩地轉向另一邊,忽覺不是在自己床上。

一睜眼,差點和Jane那張瘦臉撞在一起,程震埋怨道:“你別嚇我好不好。”

Jane點點他的鼻子說:“從來沒見過有人睡覺這么香。”

程震故作驚恐狀:“昨晚你沒把我怎么樣吧!”

“怎么可能,要怎么樣也是你把我怎么樣了?”Jane突然話鋒一轉,說,“昨天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灌醉的?”

程震起身避開Jane,岔話道:“你餓不餓?”

Jane不依不饒:“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個女人的事情?自從那天以后,你就不接我的生意了。”

“那是因為我背疼。”從來不為自己解釋的程震沒有意識到,他的解釋就是掩飾。

“你說謊。”Jane一臉認真地看著程震,“你說謊的時候,總會做一個特殊的表情,所以你瞞不了我。”

“哪有?”程震心虛地擺擺手,“我去給你買早飯吧!”

說著,快步走出門去。

程震走進電梯,在里面照了半天鏡子,盯著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我有一千萬的資產。”

沒有出現Jane所說的特殊表情。

他繼續說:“我是變性人!”

表情還無異常,程震覺得話可能還不夠扯,于是高聲說道:“上海房價要跌啦!”

正巧電梯門打開,外面四、五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他們走進電梯,低語交談起來。

“介小只梭的系今系假?”(這小子說的是真是假?)

“因該不廢吧!不系梭沖天才廢跌嘛?”(應該不會吧!不是說春天才會跌嘛?)

“那趕緊拋了吧!”

一個福建炒房團覆滅在程震的謊言之下。

出了電梯,程震迎面和一個大漢撞了下肩膀。那人像沒有知覺一樣,眼皮都不抬一下,眼神冷漠地走進電梯,關上了門。

“真是個怪人。”程震揉著生疼的肩膀,嘀咕道。

來到賣早點的攤位,程震原本想買上海傳統的四大金剛,可能受到外來文化的侵襲,四大金剛全都變了樣,油條炸得矮胖像東洋人,大餅被捶成超薄像亞平寧匹薩,攤位上一片早點版變形金剛。

程震忘記問Jane愛吃什么了,便各種買了些。回到Jane家,他發現門居然沒關,走進房間,Jane赤身裸體趴在床上,雖然不怎么豐滿,但也具有男性無法抗拒的誘惑力。她的衣服亂糟糟丟作一團,像是用很快的速度脫掉一樣,有件衣服上還撕了個大口子。

Jane經常玩得很過火,程震見怪不怪了。一次,Jane穿著比基尼去逛超市,間接導致路口兩起追尾的交通事故。

“別鬧了,快吃早飯吧!”程震放下早點,招呼著Jane。

不見反應,程震上前拍拍她,看見她的背上有一只還未褪盡的大手印。程震連忙呼喚著她的名字,扶起她的頭,脖子上赫然一只大大的拇指印。

程震忙用手指探Jane的鼻息,已無生氣。

突然,外面的客廳響起一陣腳步聲,接著是大門被撞開的聲音。

程震急忙去追那人,走廊拐角,一個魁梧的身影閃進安全通道,空蕩冗長的樓梯道立刻回蕩起急促的腳步聲。

那人雖然體型壯碩,可速度迅如捷豹,程震追趕不及,但他在樓道口撿到了一樣東西,是從大漢身上掉下來的。

拾起一看,是個木刻的小掛件,程震用兩只手指捏著它端詳了半天,覺得樣子像只蘑菇,但又不是蘑菇。

他先收起小掛件,找了個能看見大門的窗戶守著。

幾秒鐘之后,一個男人飛快跑出大門,程震驚訝地發現那人正是電梯里撞他的大漢。

從他上電梯到Jane被害著短短的十分鐘來看,大漢就是沖著殺Jane而來的。

程震回到Jane的房間,叫了救護車,報了警。

由于自己的職業以及同Jane之間不可示人的關系,為避免與警察打交道,程震在警察趕到之前,離開了Jane的家。

他也沒有留下那枚小掛件。

大漢遺留給程震的不止一個“蘑菇”,還有許多個問號。

為什么殺了人,還要脫光她的衣服呢?是想強奸?可現在是大清早啊!欲望未免也太強烈了一點吧。難道是屬山羊的?

難道在搜身? Jane的身上有什么大漢想要的東西呢?

身上?程震一下子想到了背上的疼痛,仿佛已經消失的疼痛感再度襲來。大漢要找的東西會不會和自己有關?

自從那個難忘的夜晚以來,程震第一次想起來,應該要看一看自己受傷的部位。近在咫尺的身體不看,程震最近費盡周折去想那個不該看的身體了。

背上的傷口里,是否真的就有Jane被殺的真相呢?

3.

還沒睜開眼皮,消毒藥水的氣味就往我鼻子里鉆,怎么每次醒過來都會接觸一種刺激性氣體。

我觀察了一下身邊的情況,發現自己坐在醫院急診大廳的地上,急診大廳人很多,名副其實的急診,大家都急著等診治。

密密麻麻的人頭之上,一只走時準確的石英鐘掛于雪白的墻上,我一看,距離我昏倒已經過了四個小時。

剛想摸一摸額頭是否還依然滾燙,感覺手上被綁了東西,是根輸液管,我看到里面流淌著鮮紅色的液體,我不禁感到好奇,點滴液不都是透明的嘛?難道給我用的是進口貨?難怪燒已經退了。

我拉住一名護士,問她給我用得是什么藥水,效果這么好?

她漠然地看了眼點滴瓶,說:“是你的點滴瓶空了,血液倒灌了。”

說完,她在一片哀嚎的人堆中閑庭信步地走開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醫院居然在給我實施放血治療,連忙拔掉手上的針頭。

我從地上站起來,拍掉身上的腳印,一掏口袋,空的。

看樣子,那小姑娘是丟下我,一個人去找她姐姐留下的秘密了。

我正責怪自己怎么就忘記讓她留個電話號碼的時候,有人從背后拍拍我。

“走開。”我沒好氣地甩開那只手。

“那我走啦!你自己解決溫飽問題吧!”

聲音很熟悉,還有一陣淡淡的飯香飄來,在嗆鼻的消毒藥水包圍中,我仍然能聞出香味來自一碗咸肉菜飯,還加了一個鹵蛋。

我腹中五臟廟受到視覺神經的影響,開始嘰哩咕嚕地念起經來。

我換了副笑臉轉過身,從夏夕手里接過飯盒,邊吃邊問她:“你剛才跑哪去了?”

“你暈倒后,我帶你來醫院掛得急診,結果看病的人太多,醫院沒有空床位,只能安排你在走廊里吊點滴。于是我就出去買了套新衣服,順便給你帶了份吃的回來。”

我這才發現夏夕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是我昏倒前看見的那套了。

“你居然把我一個病人丟在醫院里,一個人跑出去買衣服?”

“一件衣服只能在我身上穿一天。”夏夕輕描淡寫地答道。

“你真是闊家小姐的脾氣。”

我漸漸懷疑,夏夕是不是真的家財萬貫,否則怎么可能這樣折騰。

我正琢磨著,醫院收費窗口騷動起來。

一位老伯對著收費窗口問:“為什么其他醫院驗血才收20元,你們醫院要收58元?”

窗口里的收費員頭也不抬,反問道:“沒見醫院這么多人嗎?”

“人多也不能亂收費啊!”排得老長的隊伍后面,傳來了煩躁的抱怨聲。

收費員答道:“人多空調自然要開得大些,電費當然比其他醫院高,運營成本就上去了。”

老伯含著淚光,嘆息道:“大廳里這么多人,還用得著開暖氣么?”

說著,他無奈地走開了。

夏夕拉拉我,關切地問:“醫生說你是受寒發燒,現在好點了嗎?”

“這里環境那么好,人氣又這么旺,我又被放了血,想不好都難。”我問她,“那本書上寫的什么‘夕陽’、‘隧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嗎?”

我剛說完,就看見夏夕瘋狂地在她的挎包里翻尋起來,還嘀咕著:“咦?書呢?”

“書呢?”她抬起布滿烏云的額頭問我。

“我現在才醒過來,怎么知道書在哪里?”

夏夕低頭不語,像個犯了錯的小女孩,唯唯諾諾地說:“我把書放包里了,現在連錢包一起不見了,真奇怪,明明包都扣著啊。”

我問她:“你一路上回來有沒有遇到新疆人?”

夏夕點點頭。

由此,我做出了幾天以來最準確的一個推理,夏夕遇到賊了。

這時,剛才那個神態冷漠的護士提著一瓶點滴朝我走來,我忙拉著夏夕朝醫院大門走去,因為我剛才聽夏夕說她的錢包也丟了,我怕護士知道這事以后,她手里的瓶子會裝滿我的血。

我倆剛要到門口,幾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的大漢急沖沖地從我們身邊跑過去。

他們身上的白大褂乍一看跟廚師的差不多,我心想:賣豬肉的什么時候到醫院來賺外快了?

醫院大門外,剛才那位驗血的老伯走出醫院時,昏倒在了臺階上,四個大漢上去,提起老伯的四肢,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掉頭,隨后才沖門里面喊:“快救人吶!抬擔架來!”

夏夕問我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說:老伯倒在醫院門口,可以根據他腦袋的朝向來判斷這件事的性質。腦袋朝大門,說明病人是沒撐到醫院就倒下了。要是腦袋沖外,說明醫院沒把人醫好,這些穿白大褂的就全都要下崗了,他們去買把殺豬刀,直接就可以轉行再就業了。

夏夕對老伯能否在這個醫院里康復持懷疑態度,我對能否再找回《1+1=0》持懷疑態度。滿臉寫著“懷疑”的白大褂們目送我們出了醫院。

站在醫院門口,路人們又紛紛投來懷疑的目光,好像我是來陪女朋友墮胎的一樣。

在這個充滿懷疑的社會中,夏夕說她懷疑書是在步行街被偷的。

而我懷疑兩個人身上的錢加起來,也湊不出去步行街的車費。

俗話說:要致富,先劫富。

我打算向小學生下手,一來他們錢多,二來這個群體之中基本沒有比我個子高的。

正巧拐角有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走來,掛在書包上的飯盒蕩來蕩去,發出“哐哐”的聲音。

我上前攔住了他,抖著腳,擺出攔路搶劫的樣子,說:“小子,有錢么?有的話,給哥哥一點。”

小學生把手伸進了口袋,問了句:“要多少?”

我算了算兩個人往返的車費,答:“十塊錢。”

小學生掏出一張二十元,為難地問:“可以找零嗎?”

這小子果然有錢。

我對他說:“你就當我搞促銷,搶一送一吧!”

小學生想也沒想就把錢遞給了我,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搶多少呢。”

聽了這話,我心里異常別扭。

不管有什么困難,必須把《1+1=0》這本書找回來,不僅因為這是夏美留給妹妹的遺物,而書中所隱藏的秘密,是夏美用生命換來的。

不對,我還不能完全肯定夏美已經死了,所以不能說遺物兩個字。

昨天晚上公寓樓里出現的那個女人和夏美太像了,雖然沒有在照相機里看得清楚,但我熟悉她的姿態和動作,況且并不是我一個人看到的,夏夕也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從退學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我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看在夏夕把我送到醫院的情份上,哪怕是要去新疆,這本書我也幫她找定了。

因為新疆的哈密瓜和美女那真是一個亞克西啊!

第二部分連載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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