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行走在尖刀上

摘要:電影《風聲》作為中國現代諜戰大片，以其扣人心弦的懸疑情節和出色到位的演員表演，揭開了慶祝新中國六十華誕的華麗序章，為戰爭年代默默奉獻的英雄譜寫了一曲壯麗的贊歌。本文通過“老鬼”顧曉夢的形象，將女英雄的塑造結合在國家、社會、家庭以及親情、友情的大氣氛之中。

關鍵詞:《風聲》;矛盾;審美特性

電影《風聲》改編自麥家的同名小說，導演陳國富與高群書聯袂出擊，精心營造出凝重的氣氛、緊張的推理和懸念叢生的敵我較量的氛圍。導演用飽含革命忠誠的熱烈情懷導出了一幕潛伏于龍潭虎穴的革命臥底的生死悲歌，為新中國六十歲華誕獻上了一份絢爛奪目的大禮。該片對表現臥底的機智與大義、對生之堅強與死之壯烈方面，可說是入木三分:他們一次又一次與敵人進行交鋒，無不令人驚心動魄。“產生于社會實踐的情感”，激發了英雄們為了革命勝利的目標“去行動和奮斗，甚至于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1]于是，當“風聲”按照“老鬼”的設想出人意料卻又水到渠成地傳出之后，一個臥底英雄的形象豁然樹立起來。“老鬼”最終的“犧牲”讓人扼腕嘆息且思緒萬千。

電影前半段主要展現“老鬼”顧曉夢生活化的一面:一個富家女，可以肆意地在酒吧揮霍自己的青春，狂熱地舞蹈，爽朗地歡笑;如果她愿意的話，可以安逸地當大小姐，完全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去執行艱難的地下任務。正是為了民族大義，她才犧牲了自我，這是對一個人內心道義準則的最高挑戰——國之大家與己之小家，孰輕孰重，被一個年輕的女子看得如此透徹，取舍之間她絲毫沒有猶豫與彷徨。而電影后半段，顧曉夢對于人生意義的反思則透過與敵人的斗智斗勇深刻地展現出來。當面對敵人的殘酷暴行時，這個柔弱女子從容鎮定，用她的自我毀滅成全大義。“老鬼”的經歷曲折又動魄驚心，身處家國矛盾之間，她選擇了死亡作為生命的禮贊，雖然肉體殞滅，靈魂卻與所愛之人同在。片尾李寧玉月下的回眸與顧曉夢縫補留有遺言的旗袍場景交相映襯，展示一雙亂世佳人因理想的不同而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當李寧玉哭求顧曉夢:“難道情報比你的命還重要嗎?”顧曉夢堅定不移地用生命書寫了答案:敵人永遠不會了解，“老鬼”“老槍”不是個人，而是一種精神!真正的志士胸中容納的不是生死，而是無限的革命情懷與崇高的愛國熱情。

《風聲》在導演精湛的技巧編排之下，造就了感人至深的英雄情結。英雄所處環境的特殊性，使其的周圍集聚了眾多的矛盾;這些矛盾密切交織，對立碰撞，使“老鬼”的生命被懸于所有尖銳的矛盾之上，她正是所有矛盾的核心。于是，“老鬼”的形象在危機重重的刀鋒利刃中挺立而出，行走于生死邊緣。

纏繞在尖刀之上的“老鬼”

《風聲》中的“老鬼”內心每時每刻都在復雜而尖銳的矛盾之中煎熬，最終深陷絕境，為求革命勝利而命喪刀鋒。電影用極細致的人物動作刻畫，給人以強烈的感性體驗，將顧曉夢復雜深沉的內心世界慢慢展開。她的手像是與外界袒露心聲的窗口，將她的所有思想悄悄地透露了。

剛進裘莊時，李寧玉第一次看到顧曉夢的纖纖秀手游走在針線之間，便感嘆地說道:“不是跟我說你媽一直要把你培養成個大家閨秀?”一席話，透露出了顧曉夢母親對她的殷切期望。顧家的事業與汪偽政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非正義力量的支持，讓她的生活安逸而腐敗。但是當敵人的炮火轟開國門的時候，挽救民族、國家于水火之中成為了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的責任。這時候，抗日御侮的勝利與家人的活命成為了顧曉夢生命中的首要矛盾。她是深明大義的，她選擇了一條明知危險卻不得不試的道路，而毅然放棄了與支持汪偽政府的家人站在一邊。自從有了“老鬼”身份的那天起，她就注定了要與家人站在尖銳的對立面。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忠孝難以兩全，舍誰都無法全然安心，理想與親情的矛盾是懸于顧曉夢內心深處的一柄利刀，時時刻刻都隱隱刺痛著她的神經。顧家的財富正是她得以隱藏自身身份的最好屏障，對她的工作來說，家剛好成了她的助力，她也正是藉此才順利進入了敵人內部;然而一旦她的地下行為暴露，家就成了她最大的牽絆和操控自己生命的航向——不能不顧家人的生命和安全。當武田撥通顧曉夢家的電話威脅道:“說，還是不說……”顧曉夢所擔負的任務與家人生死成為了彼此的勁敵，她不得不選擇與敵人周旋，一句權宜之計的回答“我說”，將其內心矛盾推到了極點。日軍泯滅人性的殘酷剝奪了她為人子女應盡孝道的職責，讓她最終只能以犧牲自己，來化解家愁與國恨之間的激烈廝殺。

再者，姐妹情深與愛國大義之間的矛盾也是一把時時纏繞“老鬼”身心的尖刀。“老鬼”因革命工作的需要，來到了偽軍剿匪司令部譯電組組長李寧玉身邊，本來對敵人應該保持距離，但是顧曉夢輕聲對李寧玉說:“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和你特別親。”在兩人同陷裘莊的日子里，顧曉夢甚至對李寧玉產生了莫名的信賴，乃至于最后竟然把自己的生死交給了李寧玉。可見兩人在長期的工作生活中建立起了多么牢固的友誼，只可惜各為其主，正邪始終是勢不兩立。這是交織在顧曉夢內心的一場復雜的夢魘。一方面，李寧玉與她情如親姐妹;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欺騙李寧玉，從她那里竊取敵方情報。顧曉夢舉著一雙玉手為好姐妹穿針引線、縫補壞了的衣衫，一針一線都飽含了對“玉姐”深厚的友情，她心中的苦悶無法抒發，只能默默將其轉為了對像姐姐一樣親切的李寧玉的信賴，乃至于，最后她連生死也交給了“玉姐”。而李寧玉對顧曉夢身份的識破，正是顧曉夢心中的友情與其肩負的任務之間的沖突擴到最大的節點。當李寧玉對顧曉夢欺騙行為的憤怒直指其喉嚨時，千言萬語的感情與痛恨交織成毒，逼迫著顧曉夢作出了令人悲嘆的抉擇——由好姐妹將自己送上敵人的刑場。任由李寧玉聲淚俱下地懇求顧曉夢:“我要你活著!”“老鬼”只是用那只細瘦的沾了點煙灰漬、曾經給好姐妹織過衣服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玉姐”溫暖的手掌，繼而緩緩地舉起了燃著的半支煙。剎那間，她將視死如歸的精神徹底釋放，無怨無悔。

當一雙秀手再次游走于那件青色旗袍，留下的只有一排神秘的摩爾斯電碼。李寧玉也許并不懂得為何在顧曉夢的心里情報比命還重要，但是吳志國懂。“老鬼”與“老槍”皆為愛國之地下勇士，他們為了民族的希望，寧可拋頭顱灑熱血。他們是最偉大、最可愛的中華民族的抗日戰士，他們也擁有堅定而默契的同志情誼。由于叛徒的出賣，“老鬼”和“老槍”同時身陷囹圄，如果不及時將取消行動的消息傳出，就有可能導致整個革命隊伍遭受巨大的損失，“老鬼”想要彌補自己之前上當傳錯消息的過失，但是作為上司的“老槍”卻命令“老鬼”揭發自己，以換取傳出消息的一線生機。“老鬼”的內心遭受著自責與是否服從上級命令的糾纏。一方面，她不愿意讓自己親愛的同志為自己的失誤而承領被刑訊的恐怖，一旦被揭發，落到“六爺”手里的下場，是怵目驚心、令人發指的;另一方面，革命任務必須要迅速執行，否則將會有更多的同志犧牲。犧牲誰?如何犧牲?現實環境的種種困難，激烈地沖撞著“老鬼”的決心，時間的緊迫加劇了人物的矛盾性和復雜性，最終在同志情誼與完成任務的矛盾糾結里，“老鬼”找到了平衡點——犧牲自己。她急急地在吳志國手心畫下暗號，手里緊緊攥著吳志國給的三炮臺香煙，心里暗暗定下了另一個讓人吃驚的計劃。當生命行走在叢立的刀尖之上時，她沒有絲毫畏懼，害怕的只是家人和朋友的不理解，于是就有了她對“老槍”的另一件囑托:隱藏于旗袍內的秘密。

對于自己所愛的人和深愛自己的人，“老鬼”坦誠心扉道:“我身在煉獄，留下這份記錄，只希望家人和玉姐能原諒我此刻的決定。但我堅信你們終會明白我的心情。”樸實的言語、深刻的愛國之情，一切都化為了獻身時的從容與淡定。她深諳沒有國哪有家的道理，在特殊的戰場與敵人進行著殊死搏斗，當生與死的矛盾猶如萬把尖刀般刺痛她的胸膛時，年輕的愛國戰士選擇了用最寶貴的生命來譜寫最壯美的愛國之歌。

尖刀之外的推理與聯想

在“老鬼”的身份被抽絲剝繭般一點點揭開的過程中，“出于審美的需要，線性的發展線路需要帶有‘陌生化’的曲折形態” [2] 。五個嫌疑人從進入裘莊開始，到“老鬼”最終顯身，互相之間的矛盾沖突曲折衍進、不斷升級，每一個人在被懷疑與懷疑他人的過程中，都排斥他人，力求自保;刑訊的氣氛窒息得叫人喘不過氣來，特務的嚴刑、被訊問者的心懷叵測，一切都為“老鬼”身份的揭示奠定了最紛繁復雜的外部矛盾的基礎。于是，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上演了一出驚悚的推理“游戲”。

白小年與金生火之間的互相指責與打擊是推理游戲的第一懸疑點。兩人出身類似，都是買官諂媚之輩，所以他們之間的互相蔑視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老鬼”護身的第一道屏障。當白小年被誤殺，而金生火吞槍之后，“老鬼”的隱蔽性開始減弱，李寧玉的孤傲成為了“老鬼”護身的又一道圍墻。而在武田對李寧玉的身體檢測結果證實其無辜之后，最終將“老鬼”從幕后推上了前臺。

五個人中的三個被排除嫌疑之后，推理游戲進入了緊張的狀態。吳志國與顧曉夢之間的曲折變化的沖突，將電影的推理帶入了高潮。顧小夢的玩世不恭和財大氣粗與剿匪吳大隊長為保護首領安危身中三槍的忠心耿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兩人之間的單獨交鋒充滿了懸疑，斗智斗勇的互博成為了環繞“老鬼”身份揭露的疑云，也使電影具有了意蘊深邃的審美特性。電影中關于兩人的交鋒表現得靈活而豐滿，人物性格與行為混淆了敵人的視聽，也加劇了推理游戲的行進難度。即使是在吳志國受到虐刑命懸一線的時候，“老鬼”的身份依然像迷霧一樣籠罩在敵人心頭，無法明晰。矛盾的張力一直延續到了革命勝利以后。顧曉夢與吳志國之間的關系這才豁然開朗，謎底揭開。回顧過去種種，在此消彼長、迂回曲折的斗爭中，一股沖突激烈的暗流緩緩展開，攝人心魄地顯示出革命事業的矛盾性與復雜性。縱觀全片，每到矛盾鋒頭，必有雙方力量的激烈較量，從顧曉夢揭發吳志國偷看情報，到吳志國闖進顧曉夢房間進行脅迫，這是兩者第一回合的較量，兩個臥底配合無間的表演，迷惑了敵人，暫時保全了兩人的安全。第二回合，顧曉夢拿著有摩爾斯電碼的香煙去舉報吳志國，吳志國被施以酷刑。“老鬼”看似有了逃出裘莊的機會，可是她放棄了，因為與吳志國的糾葛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最終的決定作一個鋪墊，她計劃自己承擔發出錯誤消息的責任。所以第三回合，“老槍”被救活了，“老鬼”卻犧牲了，情報以兩種形式分別傳出了地獄式的囚牢。電影在爐火純青的“捉迷藏”式的技巧中，自然逼真地再現了臥底工作者的智慧，其豐富的思想情感透過人物的一舉一動躍然而現。

電影《風聲》的風格引人入勝，將人物與人物、人物與社會之間的矛盾典型化、戲劇化。正是因為導演不露痕跡的巧鋪暗設、鑄鋒磨刃，才成功地把“老鬼”打造成了一個行走在刀尖上的生命。她用“一種精神，一種信仰”征服了觀眾的心，也成就了戰爭時期臥底工作者永恒的壯麗。

注釋:

[1] 唐正序、馮憲光主編:《文藝學基礎理論》，四川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351頁。

[2] 魯樞元、劉鋒杰、姚鶴鳴主編:《文學理論》，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3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