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并不總是一件賞心悅事。
古詩詞曾寫道:“西塞山前白鷺飛,祧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我們姑且把它作為春江釣魚圖來欣賞。水暖魚肥,大有收獲,圖中的漁夫自然舍不得歸去。但在風雨中佇立,水滴內滲,從脖子一直流到腳底,冰涼冰涼的,那味兒無論如何是不好受的。此樂中有苦也。至于在寒風烈日中鵠候,或出沒干風濤,系命于扁舟,求一家的溫飽,其苦尤烈,非可言狀。
舊時代失意的士大夫釣魚遣悶,看來似乎自得其樂,其實內心的痛苦是很深沉的。
柳宗元有一首膾炙人口的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后世許多人向往這種境界,并且追求漁翁的高潔,以為可望而不可及。柳宗元并非在這里唱漁翁贊,他只是借此吐露自己凄涼落寞的情懷。若要問他:君愿為冰天雪地中之漁翁否?他必然搖頭嘆息。
杜甫在成都草堂居留的時候,寫過一首詩《江村》,詩中備述夏日鄉居之樂,其中也提到了釣魚。這首詩被認為是杜甫詩集中少見的閑遙詩,究其實是可能后人體會錯了。詩云:“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自來自去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多病所需唯藥物,微軀此外更何求?”雖說無所求,其實所求甚多。求而不得,于是滿腹牢愁。“江村事事幽”云云,無非故作曠達語以寬慰自己。試想想:一個有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偉大抱負的詩人遭到“棄置不復論”的命運,他能心平氣和靜下心來釣魚嗎?偶與老妻稚子游戲,亦屬苦中作樂罷了。
釣魚也有它的樂趣。首先,釣魚之樂在于山水之間。在海邊,則碧海無垠,波浪聲喧,長風萬里,漁帆點點;在江邊,則柳絲輕拂,翠竹掩映,怪石欹側,魚躍藻亂;在田野的小溝旁,更有小橋流水,綠野如氈,牛鳴雞啼,鄉音輕軟。置身在這種境界中,一竿在手,心領神會,雖醒目息心,動靜各殊,然皆足以蕩滌心胸,驅除俗慮。再者,釣魚之樂在于凝神屏息,每有妙語。魚有魚性,水有水情。察水情知魚性,斯有所獲。設餌施釣之際,時時想到人的智慧與力量;面對上鉤的魚兒,則常要感嘆貪婪的可悲。倘是莘莘學子,那就很容易從釣魚的實踐中領悟到專心致志的重要性。總之,觸景生情,因人因時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