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張薔在火車上坐立不安,鄰座的大爺看不下去了,姑娘,你折騰個啥?張薔吐了吐舌頭,忙說對不起,我還沒買票呢。大爺哦一聲,等著吧,一會就有來補票的。
張薔是腦子一熱跳上火車的。四十分鐘前,她還和閨蜜在半島咖啡屋聊天。閨蜜說小薔,你真幼稚,哪有魚不吃腥的,讓一個男人在外守身如玉,那不是天方夜譚嗎?
張薔當然不幼稚,多少個夜晚從噩夢中醒來張她都夜不成寐。電話打過去,鄭鵬接得很慢,朦朧的聲音,讓張薔猜測連連:他身邊睡沒睡女人?或者是不是有女人剛剛離去?
張薔和鄭鵬分居有三年了,鄭鵬在廈門,是個小主管。每年張薔趁著春節去一次,鄭鵬沒命地要張薔。張薔很安慰。她對閨蜜說,我篤定鄭鵬沒碰過女人,要不怎么這么饑渴呢。閨蜜竊竊地笑,小別勝新婚,何況你們是大別,一年就修煉那么幾天,再不熱烈?就該分開了。
閨蜜的話擲地有聲,張薔不明白她怎么老是捅自己的肺管子,哪壺不開提哪壺。閨蜜說張薔傻,她這是提醒她呢,忠言逆耳啊。
忠言是利于行,可是說多了,心態難免會變。張薔漸漸地喜歡上了猜疑,喜歡上了瞎想。她開始不相信鄭鵬了,有時還把鄭鵬的關心和愛護看做是虛情假意,認為鄭鵬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了,才會任由她任性,哄著她。
有一次,張薔甚至猜測電話的那端,有個女人正趴在鄭鵬的耳邊聽他們說話呢。張薔愛鄭鵬,她不會讓別人搶走他的。于是,抓狂了的張薔決定要眼見為實,所以就在腦子短路的瞬間,她跳上了火車。
看到了又能怎么樣?離婚嗎?張薔從來沒想過。不離婚,就是一場傷害。將來,恐怕也不會幸福。她覺得閨蜜真多余,老是給她添堵,又懊惱自己真是沒主意,人云亦云。
想到這兒,張薔后悔了,她給鄭鵬發信息,問他在干嘛。等了十分鐘,鄭鵬也沒回。張薔心里急了,她又開始胡思亂想,她把電話打過去,電話那邊亂糟糟的。張薔說,老公,我去看你啊。鄭鵬說老婆不行啊,我在開車,去福州進材料。
張薔說算了,你安心開車吧,就掛了電話。
這車一坐,就是三天,張薔望著窗外,芭蕉林立,葉子盎然,廈門快到了,她把插在兜里的手拿到小茶幾上,鑰匙攥出了汗。這兩把鑰匙是張薔春節時偷配的,事隔半年了。張薔一直沒扔。現在看來,閨蜜的話只是個助燃劑。在張薔的心里,疑惑像刺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穆,越扎越深了。
現在,張薔的心惶惶的——這兩把鑰匙將帶給她什么?是傷痛,還是幸福?張薔不得而知。
二
廈門的空氣是清新的,潮濕的。張薔聞到了花香,她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但甜膩膩的相當好聞。
不知道廈門的女人是不是也如此香甜?想到這,張薔的心一下子又懸空起來,如果不看個究竟,如果不眼見為實,張薔斷定自己一定會瘋掉。
現在張薔來了,就在廈門的大街上。夜色中的人流是匆忙的,張薔定了定神,攥了攥手中的兩把鑰匙,她向車流伸了伸手。
蓮花二村怎么走?在車上,當她說出到蓮花二村同房里時,自己都嚇了一跳,是她的聲音嗎?惶恐和忐忑,還有少許的激動,改變了張薔的聲調。張薔覺得自己沙沙啞啞的像個巫婆。
司機不由得斜著眼看了看張薔,張薔不屑一顧。張薔著了魔了,她顧不得一切了,她說司機快點。司機又斜了斜張薔,撞了鬼一般,把車開得飛快。
走下車的張薔腳有些麻,她亦步亦趨地來到樓前。打開樓道門時,在門口停了會兒,她沒急于進去,深呼吸,穩了穩心緒,可是不管事,心還是亂糟糟的。剛上兩級臺階,小肚子就抽搐了,張薔貓下腰,使勁地揉著。
大夫說的真沒錯,孕婦要適當的補鈣,要不一著涼,就會抽筋。
是的,張薔懷孕了,四十天。對于一個孕婦來說。這場偵察活動,確實有些荒唐。可張薔不這么想,她覺得穩坐釣魚臺是因為心中有數。她現在有孕在身,可是對于未來卻心中無數,她要為自己負責任的同時,也要為孩子做主,找個可信賴的爸爸。
少頃,張薔拾階而上。
三樓,好漫長,比漫漫長夜孤獨一人數著星星還要漫長。好容易到了門口,張薔的手哆嗦了,插了幾次,鑰匙都沒插進鎖孔里。她太緊張了,最后張薔想了方法,她用另一只手按住開鎖的那只手,才算勉強地把鑰匙插進了鎖孔里。
張薔用手甩了甩額上的汗,她居然大汗淋漓了。
那一記金屬碰撞的聲音,緊緊地揪住了她的心,門后等待的是什么?張薔緩緩地打開門,像個誤入別人家的小婦人一般,她居然問,有人嗎?
沒有聲音,沒有人,張薔放松了很多。她環顧了四周。還是春節前她走時的樣子,那對老式的木質沙發,十九寸的電視……房子是鄭鵬單位分的,張薔記得自己說過,房間里,除了沒有女主人,一切設施齊全。
張薔沖進了臥室,還是那張床,只是單子換了,花花綠綠的,很俗氣,真的不如張薔買的白色單子雅致。干嘛不用她買的啊,張薔有些生氣。
張薔又打開柜子,鄭鵬的衣服添了不少,有幾件是最近買的,標簽還在。柜子一角有四塊衛生巾。那是張薔臨走時偷偷放的。放完了,她對鄭鵬說,別帶女人回來啊,我在角落里做了安置了,你小心啊。
一切檢查完畢,張薔還算滿意,屋子雖然整潔,但顯然好久沒人擦拭了,這叫張薔很欣喜,鄭鵬肯定沒有女人,有女人的房間,不會滿是灰塵的。一回頭,更欣喜的是。床頭她的照片赫然地放著,一點灰塵都沒有,仿佛剛擦拭完。
張薔高興了,她揚了揚雙臂,又收起,豎起拇指,耶耶耶了好幾下后,才把自己扔在大床上。躺下的張薔,嗓子冒煙了,那是先前的焦灼所致。床頭櫥上有一杯水,張薔猛地喝光了,現在她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了。
三天的火車,真是累壞了。
三
張薔睡得昏天昏地的,她確實累了,主要是心累。有個男人進來,她都不知道。男人點了燈,看到張薔那雙粉色的船鞋時,他興奮了,迅速地脫光自己,眨眼,他的身體在夜色下一點點地膨脹了。他直奔衛生間,可到了門口,又轉身沖進了臥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趴在了張薔的身上,叫著親愛的,你咋來了。
張薔哼了一下,還沒醒。男人開始親吻張薔,從脖子開始,一點點地往下,到了胸部,他雙手齊上陣了。揉搓親吻一并而來,張薔的身體隨之扭曲起來,她的腿攀附上男人的身子,男人猛地一抬,他進入了張薔。
張薔在朦朧中醒來,她叫了一聲,親愛的,慢點。話音未落。男人觸電般地離開了張薔的身體。刺眼的燈,讓張薔瞇起了眼睛,她撒嬌,干嘛啊,開燈干嘛啊?
你是誰?為什么在我家里?面對男人的質問,張薔呼啦醒來,她看清了,眼前是個和鄭鵬同樣個頭的陌生男人,他光著身子,那東西昭然若揭。
張薔忙拽過被子遮住自己,她質問男人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男人詫異地望著張薔,又一次問,這是我的房間,你怎么在這里?
張薔被眼前的情形弄糊涂了,她拿起電話要給鄭鵬打,可是轉瞬又放下了,她看了看自己光著的身子,毋庸置疑。她被這個男人上了。
她大哭起來,你強奸我!
男人急了,你說清楚點,誰強奸你了,是你睡在我的床上,我還以為是我媳婦來看我呢。此刻,張薔明白了,鄭鵬現在不住在這里了,這是別人的家,而她睡在別人的床上了。
張薔惱怒地穿上衣服,她要離開,馬上離開。可到了門口,男人突然問,你是鄭鵬的妻子?張薔沒有回答,她害怕了,男人認識鄭鵬,這還了得?張薔開門要走,男人又說:你說,如果我和鄭鵬說,我上了他的媳婦,他會宰了我嗎?
張薔怒視男人。你想怎么樣?
四
男人猛烈地撞擊著張薔,張薔默默地流著淚,黑暗掩蓋了一切,私憤和欲望占了上風。張薔后悔至極,事情怎么會這樣?鄭鵬搬走了,她不知道,她上了別人的床。別人進入了她,她卻只能承受。
張薔屈服于男人了,因為男人威脅張薔,不順從就告發。
男人做了很久,終于停了下來,顯而易見的,男人很久沒做了。他伸手,摸到了張薔的眼淚,他說,別哭,你放心,我不會告訴鄭鵬的,我現在心里平衡了。你不知道,你男人有多惡毒。我在原來的位置做得好好的,卻被他給算計了。鄭鵬升官了,當了經理,我們交換了房間,單位有規定,官大,住好的房子,難道鄭鵬沒告訴你嗎?
張薔無語,她現在連死的心思都有了。
男人又說,我不是說鄭鵬壞話,他當官,女人就是梯子。女人都傻,相信男人說的愛,有愛嗎?你男人和個五十歲的女人上床,才得了這個位置的。你這傻娘們,還千里迢迢地來看他。
男人說完呼呼地睡去,張薔睜眼到天亮。
早起,張薔在陽臺上看到了鄭鵬,他和一個老女人一同出來,他居然摟著老女人的肩膀。張薔哇地哭了,她的心碎了,她想到了死。男人拍了拍張薔,你想開些,男人在外面也不容易。張薔甩開男人的手,現在他來做好人了,昨天還橫眉冷對沖撞了她。
張薔開門離開。男人又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你男人的,我不是個利用女人的人,昨天對不起,我是蒙了,看到你,不知道怎么起了邪念。跟你說實話吧,我在外面一年多了,除了老婆,真的沒找過別人。你那照片是鄭鵬落下的,我總是擦,做夢都想過你。
啪地,一個嘴巴重重落在男人的臉上,緊接著,男人倒下了。
五
男人沒有死,他也沒起訴張薔,張薔每天在醫院照看男人。
男人說不把一切告訴鄭鵬時,張薔是打算離開的。可是當男人說拿她照片意淫時,她憤恨了,惱怒了,她用刀子捅了男人。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再地聲明自己的觀點,他叫張薔放心,他不會告發張薔的,是他活該,誰讓他拿張薔泄私憤了呢,這是對他的報應。
一個月后,男人出院,辭職了。他對張薔說,他不干了,要回去了,他想家了。
男人走后,不幾天,鄭鵬就跳樓了。
鄭鵬的秘密,在那個男人走后。張薔忍不住說破了。男人再沒臉,在他的愛人面前也是要尊嚴的。茍活,是不和愛沾邊的,除非不愛。鄭鵬選擇了死。
鄭鵬現在一直昏迷著。
張薔在鄭鵬的文件夾里知道了內情,老女人說只要鄭鵬答應她,她便給鄭鵬五十萬。五十萬夠買個小兩室了,這樣小薔就不用大冬天生爐子了,等我們有了孩子,孩子也不會挨凍。為錢,我出賣了自己,我都覺得自己沒出息。可就一年,咬咬牙就過去了。
愛哭,愛抓狂的張薔,這次沒有流淚,她摸了摸肚子,她要等鄭鵬醒來。她要帶著鄭鵬回家,無論發生什么,他們也要在一起,永遠不分離。此刻,張薔望著滿是紗布裹著的鄭鵬。悲喜交加。她后悔透了,發誓再不做偷偷摸摸去偵察一個人這樣的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