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11日,一位體態臃腫,打扮老土的中年婦女走上了選秀節目”英國達人”半決賽的舞臺。當評委問她你這輩子想做什么時,蘇珊·博依勒說她夢想成為英國音樂劇女王伊蓮·佩姬那樣的專業歌手。場上頓時噓聲雷動。
《我曾有夢》(I Dreamed A Dream)是音樂劇《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中的經典選段,是為生活所迫淪為妓女的芳汀在臨死前對生命和夢想的最后一次告白。蘇珊短短兩分鐘的演唱令不少人眼中涌起了淚光,就這樣,這個來自布萊克本——一個被評委稱為“垃圾場”的破敗村莊,從小就患有閱讀困難癥的47歲的老姑娘一夜走紅。在這之前,她沒有工作,沒有伴侶,照顧得癌癥的母親去世后,一個人住在公寓里,只有一只貓作伴,47年以來從來沒有收到過一次約會邀請,也從來沒有被異性親吻過。蘇珊從小便只能在歌聲中尋找快樂,12歲的時候加入教堂的唱詩班,30歲的時候在媽媽的鼓勵下到愛丁堡附近一個不知名的戲劇學校學習,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自己崇拜的伊蓮·佩姬。
蘇珊對自己在全世界引起的轟動并不太清楚,直播后的第二天她回到村子里,照常去教堂,照常坐在母親用了一輩子的沙發上對著窗外的黃昏獨自歌唱。
我覺得蘇珊是個上等人,正像沒人能否認芳汀是上等人,《我曾有夢》是一首上等人的歌,雨果本人也一定同意這樣的說法。
生活當中有兩個命題最重要,一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想做什么,二是來到這個世界遇到了什么。我想做什么呢?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我遇到了什么呢?我遇到了我想做的事幾乎沒有可能做成。
但是不管做成與否,品格會把人劃分為上等人和下等人。甄別兩者的最佳標準在于:下等人的“來到這個世界想做什么”是可以被贖買的,而上等人的夢想則無可剝奪、無法替代。不管是什么樣的人生,廉價的滿足感大概都來源于缺乏夢想所導致的缺乏遠見。好像有句西諺講的,狗是不能抬頭的。上帝啊,請原諒這句話的刻薄,但它實在是精準。
小時候,站在少年宮面試的舞臺上,考官問我:“你的夢想是什么?”我問:“什么叫夢想?”他說:“就是這輩子你想干什么?“唱歌。”我回答。
如今,我發現,世界上對我來說最美好的事情仍然是唱歌,盡管我也算是見過了一點世面,不僅在旅行和交際中,也在受教育和自我教育的智識邊緣。年復一年,世界萬物的價值在我心中不斷重復排序。我領略過除去功利之外的事物如何讓人快樂,在精神世界里,我知道自己正變得越來越單純,恰如鮑勃·迪倫所說,“那時我是多么的老,現在我比那時年輕了。”我亦讀過斯蒂文森的兩句詩,它描繪了無用之用如何戰勝了現實秩序:
這就是一首歌,逐字逐句地,
替代了一座高山的位置。
我想說的是人類的精神確有其事,可以如同高山一般真實地存在。也許這就是一部分上等人的“來到這個世界上想做什么”。想叫這部分人對我們這個比“英國達人”更庸俗百倍的世界感到滿意?永遠也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