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式防御

到了重新定義“意大利制造”的時候了一對規模誘惑保持距離和對技術的狂熱堅守，正讓其眾多中小企業在危機中展現出了驚人的靈活性和適應性。

自1938年創辦以來的整40年內，從一個為毛紡企業提供維修和梳毛機更新改造的小機械車間起步，到成為紡織機械領域的翹楚，意大利紡織機械制造商Cormatex公司一直偏安于意大利的普拉托紡織工業區。家族第二代接班人里卡多·奎奇在1978年接班后，面對德法更大規模對手和其它海外低價制造商的激烈競爭，決定讓Cormatex在海外市場放手一搏。如今，Cormmex的業務網絡已遍布全球主要市場，90％以上的收入均來自海外市場，在其比較早進入的中國市場，它甚至還建有技術支持中心。

在此情勢下，一個自然的邏輯便是對規模迷戀的膨脹。但事實上，cormatex并沒有大干快上，近幾年的收入一直維持在600萬歐元左右，全球員工也只有100人左右。“我們傾向于保持公司目前的規模，”里卡多·奎奇告訴《環球企業家》，“這樣才能為客戶提供更好的服務”。

所謂“更好的服務”是指Cormatex并不提供標準化的產品，只生產定制設備。這就對其因需創新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基于此，Cormatex將收入的15％投入到了研發領域。盡管在規模和收入上無法與主流大廠相提并論，但Cormatex的專注和技術優勢一諸如名為“Slappolatrice”的羊毛清洗機以及可以極大降低非織物生產成本的“Lap Formair”系統——卻很有可能讓其熬過眼下這場自二戰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部分原因在于，Cormatex的客戶仍愿意為其高技術產品埋單——今年來自中國地毯生產商的兩個訂單就已經能讓其維持業務；部分原因還在于，Cormatex規模擴張上的謹慎能讓其應對行業性或全局性的經濟周期。

Dallara也可能是你從未聽說過的公司，但這家成立于1972年、只有170名員工的意大利汽車公司卻可能是賽車制造領域最重要的玩家之一：Dallara每年為三級方程式(F3)賽事生產近200輛賽車，幾乎壟斷了這一賽事的全球賽車供應：它同時也是勒芒以及風行北美的印地賽車聯盟(Indy Racing League)大賽的重要賽車供應商。此外，Dallara也為法拉利、瑪莎拉蒂、奧迪、豐田、本田和KTM等廠商在設計、研發和生產方面提供咨詢。與Cormatex一樣，Dallara收入的逾90％來自海外市場，其2008年投入使用的第三個風洞實驗室直到今年底都已被預訂滿。

“意大利的產業優勢并不僅是時裝設計和奢侈品制造。”意大利對外貿易委員會中國區總協調官賴世平(Antonino Laspina)說，“規模小不等于品牌小，也不意味著技術落后”。

Cormatex和Dallara這樣的企業正是素以“中小企業王國”著稱的意大利最易被忽視的一種經濟力量代表。從紡織、家具到機械制造的眾多行業中，一大批以家族運營為特色的意大利中小型公司(通常定義為員工低于250A)已經成長為袖珍的全球化企業。傳統智慧認為，這樣的企業無法在全球化的市場中生存下來，但是憑借他們早已聞名于世的在生產和設計領域的高品質，更重要的，他們在專業技術上的優勢對“意大利制造”的重新定義，這些企業在眼下的經濟危機中展現出了驚人的靈活性和適應性。根據意大利機械協會聯盟提供的數據，其6600多家會員企業2008年實現產值413億歐元、出口273億歐元，均比2007年增長逾10％，已是連續5年實現利潤增長。

盯住縫隙

從總體經濟數據來看，作為歐洲第四大經濟體，意大利也正步德法英等國的后塵，滑入衰退的深淵。歐盟委員會在5月初預計，因制造業受全球需求萎縮的嚴重沖擊，意大利經濟2009年將經歷深度衰退，今年GDP將萎縮4.4％(今年1月初的預期為萎縮2％)。萎縮的程度弱于德國，但卻高于英國、法國和西班牙。事實上，在過去10年，意大利是唯一在生產為上下降的G7國家。

但希望仍在。盡管意大利的公共債務占GDP的比重今年預計將升至113％，創下1990年代末以來新高，私營領域債務比例卻很低。此外，意大利的金融機構只在東歐有風險敞口，眼下還并不需要政府救助。菲亞特的成功自救以及最近對克萊斯勒的拯救在向全球展示意大利工業的力量，而其眾多中小企業(尤其是北方的中小企業)的令人稱羨的靈活性，則可能是真正的希望之光。

這些企業很多都是家族企業，由第二或第三代家族成員打理，缺乏上規模的條件或欲望。根據歐洲智庫Bruegel的統一就整個歐洲而言，自1975年以來創辦的公司中，只有三家成長為世界500強企業。與之相對，美國是25家，新興市場是21家。不過近些年來，“意大利制造”名單中也出現了一批迅速成長、非常專注的創新企業。如果機緣具備他們也很容易成為袖珍的全球化企業。

以1996年成立的Newlast為例，它專攻的領域是如何在生產技術上明顯老舊的制鞋業引入精確高效的計算機技術。突破點是鞋楦生產：區別于傳統的從鞋尖鞋根著手的作法，Newlast設計和生產的數控投備以及配套的CAD／CAM軟件產品，能從整體上將鞋楦分解進行三維處理，再根據設計師、制鞋技師以及生產商的具體要求進行修改，修改過程不需要任何手工操作，極大降低了鞋楦制作的時間和成本，同時也能讓實物鞋楦和最后成品與設計者的方案最大限度吻合。Newlast的革新技術讓其贏得了像Ferragamo這樣的奢侈品牌以及Nike等大廠的青睞。

不過，Newlast的創業過程遠非一帆風順：制鞋企業對其設想并沒有迅即張開雙臀，傳統的制鞋技師也不愿意與之分享經驗，但最終，Newlast還是找到了被公司創始人、董事會主席羅伯托·卡隆尼稱之為“在無數人手上溜走卻又是萬眾期待的方案。”如今，Newlast在意大利皮埃蒙特大區和中國東莞設有兩工廠(東莞工廠如今正在擴建中)，營業收入近千萬歐元，全球近180名員工中有60人是工程師。我們的2008年盈利比上一年增長了近1倍，Newlast聯合創始人埃曼諾·哥倫布告訴《環球企業家》，“從事這一行業的美麗之處在于，我們沒有競爭對手。”

毫無疑問，意大利的袖珍全球化企業也正面臨艱難時世。與大公司相比，他們缺乏足夠的資產和存留利潤進行緩沖；他們對少部分客戶的高度依賴和產品線的單一，也讓其較難分散商業風險。隨著需求的萎縮，他們更需承受銀根收緊之痛。但是在應對危機時，他們則具備大企業鮮見的效率和靈活性。

由于規模一直得到謹慎控制，大規模削減成本通常不會是其選項。鑒于技術優勢是其生存根基，在經濟低迷時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研發便是一個自然的選擇。Newlast正將注意力集中在制鞋領域的另一個關鍵步驟：皮革切割。它在2008年推出的激光皮革切割系統，不但切割精度高速度快，其獨特的控制軟件更能使整個切割過程不受刀具更換的影響。

另一個秘訣則是真正貼近最終用戶的需求，提供的服務并非是簡單的技術和維護方面的支持，而更像是一種全面的咨詢。Cormatex廣受歡迎的“Lap Formair”系統正是其與最終客戶密切合作的產物。高端家具制造商Poliform開發的模塊化系統則允許其客戶設計自己的廚房或衣帽間。“我們具備大規模生產的能力，但同時也需足夠靈活尊重人們的需求。”Poliform國際銷售經理馬克-隆戈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