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證看待中國軟實力

軟實力及其展現

對軟實力的科學解讀，并在實踐中探尋軟實力展現的正確路徑，當是中國和平崛起的一大課題。

解讀1:

長久以來，無論是國內施政還是國際交往，硬實力都作為唯一標準而存在著，直到20世紀90年代，美國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首次提出“SOFT POWER”概念，中文翻譯作“軟實力”。

其實早在約瑟夫·奈之前，美國學者克萊因就在20世紀70年代提出 “國力方程”概念 ，“國力方程”把“戰略目標”與“國民意志”作為衡量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另一位美國學者斯拜克曼則把民族同質性、社會綜合程度、政治穩定性、國民士氣都視為軟力量。

我們無法確證“國力方程”和“軟力量”與“軟實力”之間是否確實存在前后相繼的承接關系，但是我們卻可以從中找到在實質內涵上一脈相承的核心價值體現。

什么是軟實力

約瑟夫·奈將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分為硬實力與軟實力兩種形態。硬實力(HARD POWER)是指支配性實力，包括基本資源(如土地面積、人口、自然資源)、軍事力量、經濟力量和科技力量等;軟實力(SOFT POWER)則分為國家的凝聚力、文化被普遍認同的程度和參與國際機構的程度等。

在這個分類模式下，我們還能將軟實力再作進一步深入分析，約瑟夫·奈將其概括為導向力、吸引力和效仿力——“一種同化式的實力、一個國家思想的吸引力和政治導向的能力”。

在約瑟夫·奈所構建的這個關于軟實力的概念框架之下，“軟實力”主要包括以下幾項內容:一是文化的吸引力和感染力;二是意識形態和政治價值觀的吸引力;三是外交政策的道義和正當性;四是處理國家間關系時的親和力;五是發展道路和制度模式的吸引力;六是對國際規范、國際標準和國際機制的導向、制定和控制能力;七是國際輿論對一國國際形象的贊賞和認可程度。

作為國家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軟實力其實是一個國家依靠政治制度的吸引力、文化價值的感召力和國民形象的親和力等釋放出來的無形影響力。

約瑟夫·奈將軟實力闡述為一種能力，其核心實現方式是源自吸引力，而非傳統意義上的胡蘿卜加大棒，即利誘與威逼。這無疑開啟了一扇新的窗，從這扇窗口中，人們看到了以一個國家綜合實力中除去軍事和經濟甚至包括政治等硬實力之外的新的構成成分。

約瑟夫·奈認為，硬實力是一國利用其軍事力量和經濟實力強迫或收買其他國家的能力，而將軟實力表述為“一國通過吸引和說服別國服從你的目標從而使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能力”。

至于軟實力的存在方式，約瑟夫·奈則將其歸結為三種體現:文化能夠在能對他國產生吸引力的地方起作用，政治價值觀能夠在這個國家在國內外努力實踐這些價值觀時被普遍接受，以及外交政策被認為合法且具備道德威信。

軟實力的重要性及其被誤讀

約瑟夫·奈這樣描述軟實力發揮作用的過程:“如果在沒有任何明白的威脅或交易的情況下，我認同你的目標，也就是說，如果我的行為是被一種可見卻觸摸不到的吸引力所決定的，就表示軟實力在產生效應”，“軟實力不是使用武力或金錢，而是通過一種不同的‘流通物’來促成合作”，“如果你能讓其他人被你吸引，想你所想，你花費的會比‘胡蘿卜’和‘大棒’少得多。”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得上我們中國古代典籍中所提到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只是，這個效果的實現，不是通過壓力，而是導向力、吸引力和效仿力。

全球化背景之下，世界秩序以及國與國之間的關系越發紛繁復雜，但是和平與發展仍舊是這個時代的主題，在這個主題之下，要實現一個國家的“崛起”，使之成為世界各國“心向往之” 的福地樂土，單單依靠經濟和軍事實力無疑是無法辦到的。在這個時候，軟實力就成為實現這一目標的最好助力。

在現今的世界中，國家形象和人們對于這個國家的好感度，無疑是衡量這個國家國際地位的重要標尺之一。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除了經濟和軍事實力，這個國家的意識形態、政治制度、文化傳統、生活方式等等都是這個國家軟實力的表現形式。在全球化背景之下，地球村的概念日益被人們認同，那么如何成為這個村子里的“模范生”，單靠經濟和軍事影響力，沒有辦法完成成功的國家形象營銷，也就沒有辦法產生真正的吸引力。

這個時候，軟實力的作用就被凸顯出來。與硬實力相比，軟實力在更多的時候所表現出的圓融性和靈活性，使一種新型的以“說服與合作”為主要表現形式的國際關系的建立成為可能，這種“說服與合作”的背后其實就是軟實力在日久年深的滲透影響下所積累起來的對彼此的信任與理解，或者說其實就是彼此的吸引力和認同。

從這個角度來看，軟實力的緩和性特征使得避免暴力和沖突成為可能，而這種避免沖突和暴力，也是中國在發展的路途上所必然需要的國際環境要求。

中國要實現偉大復興，減少復興過程中的阻力，需要利用軟實力的和平性與圓融性特征，以產生對于世界各國的吸引力、感召力和向心力，這樣才有可能化解各種“中國威脅論”的不利影響，使各國樂見中國的成功崛起。基于此種考慮，中國的崛起必然要求我們著力關注軟實力的建設。

軟實力被廣泛關注，無疑是一件好事，但是當我們檢索國內關于軟實力的諸多表述和報道時，卻發現對于軟實力的誤讀比比皆是。正是因為軟實力如此重要，所以對于軟實力的認知就必須做到全面、真實和正確。

約瑟夫·奈說:“軟實力是通過吸引和勸服，而非強迫或者收買來達到自己目的的能力。它源于一個國家的文化、政治理念和政策的吸引力。”

從上述表述中可以看出，在約瑟夫·奈的“軟實力”結構中，文化其實只是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但是在中國國內，“文化”這個軟實力的構成部分之一常常被放大為“軟實力”的全部內容，“文化”被突出，而“政治理念”和“政策”則被淡化或者完全無視。在這樣的解讀方式之下，很多人所認為的軟實力的內涵就只包括文化的內容，這樣，軟實力的內涵就被嚴重限制。

中國軟實力的軟肋

在上述非理性的思考方式大行其道的前提之下，對于中國軟實力的評估無疑也將是非理性的。即便是這種被無限簡化之后的軟實力概念中的文化方面也并未取得預期效果。

中國在世界很多地方開設孔子學院，并向世界推廣漢語教育。全球3000萬非中國人在學習漢語，不止一家媒體報道過世界各國的漢語學習熱，并且很自豪地將其稱為中國軟實力提升的表現之一。持此觀點者似乎忘記了，中國的GDP每年都在快速增長，在這個快速行進的經濟列車上，龐大的資本、產品與服務，人員的全球流動，形成巨大杠桿，帶動了經濟進一步迅猛發展，所以我們根本無法確認境外那些數不清的熱衷學習漢語的人們是因為對于中國文化的向往還是對于中華價值觀的認同而學習，或者他們只是為了從中國這個經濟盛宴中分一杯羹而埋頭苦讀。

“漢語熱”不能證明中國軟實力的強大，如果他們所學的漢語教材上沒有貼著鈔票符號，他們是否還會如此下苦功。雖然我們不能因此斷定中國沒有真正吸引他們的文化存在，但是，我們同樣不能因此將其視為我們國家軟實力提升的表現。

在這種實利主義主導下的對于中國文化的親近，并不能認為就是認同中國文化，更不能被認為是中國軟實力在發揮作用。我們必須清醒地看到中國軟實力存在軟肋。

在價值觀層面，我們到目前為止，并未能在世界上成功推行中國的價值體系并獲得認同，這不能不讓我們反思，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我們需要的是進一步完善價值觀的推廣方式，價值觀的影響總是直指人心，而正向的推廣方式，則將使這個推廣的過程變得輕松和易于操作。

對于中國來說，當前真正能夠有效提升軟實力的做法，不是繼續醉心于向外推廣簡單的文化符號抑或是很容易被貼上鈔票標簽的漢語教學，而應從本土文化中找到足以讓世人(全世界的人)能夠從心里產生共鳴繼而深刻認同的價值觀，以及這種價值觀的能夠被世人接受的表達方式。在這種不僅能夠影響人們的行為方式，同時能夠影響人們的思考方式的價值觀得以被世界人民廣泛接收和認同時，才是中國軟實力稱得上得到提升并且初見成效的時刻。

軟實力和硬實力的結合

盡管我們強調軟實力的巨大影響，但是我們仍舊不能忽視的是，軟實力并非萬能，即便是約瑟夫·奈自己也在他關于軟實力的專著中毫不諱言地提到軟實力的局限性。他坦承軟實力產生的影響更多的是總體上的、間接的、分散的。而且，軟實力如果沒有硬實力的支持，效果會大打折扣。這一表述也證明了硬實力的重要作用。事實并未像人們一開始認為的那樣，軟實力將取代硬實力成為國家間角力的主要籌碼。硬實力仍然占據著主角地位。

這是因為，硬實力是有形的載體，軟實力是無形的延伸。當有形的載體孱弱時，無形的延伸亦無法走遠。硬實力和軟實力之間的關系不應是水落石出、此消彼長，而應是水漲船高、相輔相成。正像著名的國際政治學家薩繆爾·亨廷頓所闡述的，“硬實力衍生軟實力”。對軟實力的重視，其基礎必須建立在足夠的硬實力之上。硬實力的強大，使得一個國家在運用軟實力時能夠更加自信，而運用軟實力所取得的顯著效果，又能為硬實力的進一步增強提供支持。

同時，必須指出，有時候軟、硬實力的區別并不明顯，比如海軍艦隊，用于國防就是硬實力，用于驅逐海盜，就成了軟實力。所以，目前一個國家想要在國際間贏得尊重、站穩腳跟最好的方式就是將硬實力與軟實力相結合，約瑟夫·奈把它叫做 SMART POWER——靈巧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