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東大山

河西走廊北側的山多為荒山禿嶺，草木不生，但走廊中段的東大山卻是一個例外。此山叢灌密布，綠樹成林，仙姿秀麗，氣象萬千。

東大山就在眼前了。一條險峻的山谷，引領著我們進入山中。

眼前卻不是想象中的秀麗仙山。走進山谷，兩邊是高聳的山峰，谷底全是形狀各異的石頭，石縫間冒出一叢山草，偶爾有一棵樹，艱難地在石頭堆里掙扎著。

荒涼的山谷里，亂石層層疊疊，山形嵯峨怪異。我們踏著亂石向山谷深處探尋。奇異的是，忽然在山谷一側看見了一股細細的泉水。一路進山來，并未見泉流，這泉水從山谷深處出來，流向哪里去了呢?帶路的老鄉告訴我們，泉水沒有流出山谷，它流進石頭里就不見了。這支山泉水，奇異之處就在于，它是從石頭里流出來，又流進石頭里去，兩頭不見首尾。

走出五六里，前邊的山谷稍許寬闊了些，兩邊的樹木漸漸多起來。比起山外，這兒的樹葉顯得特別綠。望著那翠綠的枝葉，我們不禁發出一聲聲贊嘆。在城市里絕對見不到這樣綠的樹，就是農村的田野里也沒見過這樣新鮮的翠綠。不用說，是因為山里一塵不染的空氣，才蘊育出如此的翠綠。

就在綠樹掩映間，半山坡上現出一座房子，原來那兒有一戶人家。我們順著山坡攀登上去，好一個幽雅的去處!山坡上恰好有一片地面較為平坦，那戶人家就利用地形在這兒建起了房子。更好的是，山谷里那一支細細的山泉水就從房門前繞過，為這戶人家提供了生活所需。看得出來，山外常有游人來到此間，因而主人家特意準備了桌凳，就擺在屋門前有限的一片空地上。不知主人家在這兒生活了多少年，他們在山谷里開荒耕種了一片土地，又利用山里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養了一群羊，還栽培了果樹，種植了蔬菜。別看這地方偏僻閉塞，這個家庭里已經出了兩個大學生。此處離山外最近的農村不過二三十里路，平時趕一頭毛驢出山，半天工夫打個來回，各樣生活用品就置辦來了。他們甚至還用小型發電機發出了電，屋里的收音機歡快地唱著流行歌曲。看似與世隔絕的地方，卻也洋溢著現代生活的氣息。

也真是天地造化，這條山谷里鋪滿了亂石，獨有這一方是沙土。

在這家人居住的山坡對面，另一面山坡上自古就有一座寺廟，名曰東山寺。據說，這兒便是晉代學者郭荷隱居講學的地方。可見數百年前，這里就有了人煙。現在這座廟宇是近年間新建的，香火還頗為旺盛。深山里雖只居住一戶人家，卻也并不寂寞。

不過，也有一事令我不解，這支細細的山泉水，冬天結了冰怎么辦呢?泉水斷流，這家人如何生活呢?哪知，山泉水是不結凍的，即使是三九寒冬，也照樣長流不息。我望著小小山泉驚訝不已。這一段流程不是順著谷底，而是繞著一面山坡流淌，一邊是石頭鑲砌的堤岸，顯然是人為的。可以想象，這家人引著泉水繞過自家屋門，不知付出了多少艱辛的勞動。這支細流太弱小了，寬不過一尺，深只有幾寸，到了寒冬竟然不結冰，真是一個奇跡!

聽說泉水的源頭離此不過三四里遠，我們決定沿著山谷往里走，去探尋山泉源頭。

隨著山勢升高，山谷越來越狹窄，遍谷堆積著亂石，樹木也不多見了。我們就踏著亂石朝前走。山谷深處，石頭也愈來愈大，常有巨石攔在面前，前邊的人攀上去，再回過頭來拉后邊的人。望著眼前這險峻的深谷，我想，哪怕在這條山谷里往返走上十趟，也不會重復踏上同一塊石頭，因為你很難說哪兒好走哪兒不好走，所有的石頭都在擋著前行的腳步，你只能一直往前，跨過一塊石頭就前進了一步。

經歷了一兩個小時的奮勇攀越，我們終于跨過了那三四里亂石崢嶸的路程。

“泉眼在這兒!”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我們都擁了上去。

就在一面陡峭的巨崖下面，隱藏著一個碗口粗的洞口，泉水就從那洞口里涌出來，順著山谷向前孱孱流去。

我們站在泉眼前抬頭仰望，好高的一座山啊，很難想象這一股泉水是從哪里來，又是怎樣從堅實的山崖下面沖開了一條細細的通道，在山石的重壓之下涌流而出。

這是真正的純凈水!我們歡呼著，爭著捧起那泉水，美美喝了一氣。

最奇的是，在泉水源頭旁不遠的山谷中立著一塊方形巨石，有丈余高，石上并無一粒泥土，上面竟然生長出一棵高大的山榆樹。從樹的形貌看，至少有幾十年的樹齡了。幾十年前，不知山風從哪兒帶來了一粒種子，落在這塊巨石上面。也許，這巨石上有一個小小的隙縫，隙縫間有少許泥土，這粒種子帶著一個奇幻的夢，就在這小小石縫間生根發芽。可以想象，當初這粒種子發芽的時候，它是帶著什么樣的毅力，在堅硬的石縫間扎下了自己的根。那株幼芽就這樣日復一日地生長著，一年年用頑強的根須掙開巨石的擠壓，用生命的力量逐漸劈開巨石，經過數十年的拼掙，終于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而它的根竟把巨石一分兩半，向著山谷下層深深地扎下去。現在，那石縫已裂開幾寸寬的口子，可以清楚地看見，石縫中的樹根已有胳膊般粗了。

一天的光陰已過去了多半，而我們的探尋才邁出了第一步。東大山主峰高達3000多米，面積方圓數百里，我們只是剛剛走進了一條亂石疊擁的山谷，還遠遠沒有看到高山上叢灌密布的秀麗山景。不過，望著山崖下流出的泉水源頭和那一面巨石上的山榆樹，我們已經看到了大自然中的生命頑強無比的巨大力量。置身在山泉的源頭，凝望著眼前巍峨的大山，我們自身也仿佛升華到了一個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