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普洱

幾個傣家少女在云南普洱市瀾滄縣景邁山郁郁蔥蔥的山嶺間穿行，普洱茶最瘋狂的時候，這里的千年古茶樹園是商家必爭之地，但現在，古茶樹靜靜發芽，默默生長;傣族少女熟練地爬上古茶樹梢，嫩綠的春茶隨手可及。

“現在我們對古茶樹的保護很重視，不能隨便亂采。”景邁山芒景村傣族姑娘刀玲說，眼下古茶價格每公斤賣到180元左右，價格在慢慢回升?！昂茈y回到前年800元一公斤的水平，但是250元沒有問題——這應該是普洱茶的正常價格。普洱茶一定會重新火起來!”這個傣族姑娘充滿信心。

云南省大多數茶企、茶人都對普洱茶的未來充滿信心。這既是給自己鼓勁，也是彼此寬慰共渡難關——無論如何，2007年下半年的普洱茶“雪崩”來得太狠、太猛。兩年過去了，人們懸念猶存:拿什么“拯救”普洱茶?它還“有救”嗎?

“普洱茶前景差不了”

郁郁蔥蔥的景邁山芒景村1萬多畝古茶樹藏在瀾滄縣的密林之中，作為當地布朗族、傣族世代倚靠的物質資源之一，不少古茶樹已經有1200多年歷史，它們靜立在群山之間，親歷和見證了2006年至2007年的“瘋狂時代”——1公斤古茶葉價格飆升到600元，不少千年古茶樹遭到毀滅性濫采。

2007年下半年之后的普洱茶“寒流”讓小小的芒景布朗村冷得直哆嗦?！拔覀冮_始思索古樹茶的未來?！贝逯魅文峡嫡f，芒景村當年成立了茶葉生產專業合作社，當地茶農都加入進來，以保底價格收購茶葉，確保農民利益;合作社對古茶樹資源制訂了一系列保護舉措，如只采大茶樹，不采小茶樹，采摘之后統一加工、統一包裝、統一價格;對臺地茶(茶園里人工種植的茶)也有嚴格要求，禁止使用無機肥，“一旦發現，我們就不收他的茶?！?/p>

“普洱茶前景差不了!”南康泡上合作社生產的古樹茶，邊品嘗邊說。遭受茶市無情沖擊之后，出現返貧的布朗人開始真正尊重被譽為民族瑰寶的古茶樹，小小的布朗山鄉渴望用理性與規范重振古樹茶聲威。

在普洱城郊，龍生普洱集團的萬畝茶園氣勢恢宏，這里的春茶采摘已進入尾聲，正在忙碌的50歲茶農徐德榮告訴記者，龍生普洱靠及時采摘防治病蟲害，而不是噴灑農藥;到了11至12月，有機肥的使用會被嚴格監測，各個生產環節也被嚴格監控，“一旦發現農殘超標，根本不讓你出廠?！彼f，普洱茶大跌的原因之一就是有的茶“不衛生”、“不清潔”，現在不一樣了，普洱茶必須保證品質才可能重新走向市場。

來自普洱茶城、茶市的反饋在支持這一判斷，今年以來一些品牌普洱茶在昆明、北京、廣州和上海等傳統市場銷量一直穩中有升，東北、西北等新市場也勢頭不錯，“每天銷量仍然保持在200至300公斤左右，雖然與‘瘋狂期’沒法比，但勢頭良好，老茶價格更沒掉過。只會往上走?！眮碜哉憬牟枭淘S某說。

跌落之痛

回首以往，2006年的普洱茶狂潮來得太突然。首次將普洱茶提出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普洱茶專家、云南省社科院研究員史軍超說，當時的熱潮與臺灣著名茶人鄧時海的一篇《普洱茶》推波助瀾有密切關系，他或許是率先掀起普洱茶收藏之風的第一人。

接著是香港、臺灣和馬來西亞茶商的聯手炒作，內地茶企心存默契、隨機跟進，很快攜手商家、學者、政府、作家、媒介不約而同吹出一個招搖的普洱茶神話。史軍超回憶當時盛況，10元錢的勐海班章茶每公斤居然賣到1800元;下關沱茶廠的沱茶出廠價僅60元一公斤，市場上炒到400元甚至更高。

在昆明，普洱茶店幾乎一夜之間遍布大街小巷，但由于所謂“越陳越香”基本沒有標準，不少人把兩三年的新茶說成10多年甚至年代更久的老茶，幾十元一餅的茶賣到幾千元甚至上萬元;更多的普洱茶開始涌入收藏界，各種“陳茶”到處貼滿自制的“圖標”，一些人將內飛、票號等商標影印浮貼在另一茶品上造假，如“建國磚一九四九”，“銷法國盒裝參香老磚一九六七”，“云南普洱茶磚一九六二”，“皇宮普洱王(茶磚)一九六二”等等應有盡有。據云南省茶業協會了解，當時20多個知名產品幾乎都有假冒標簽。

轟動一時的案例有昆明盛迎千年貢茶、馬幫進京百萬天價拍賣古茶餅等等，業內甚至一度出現普洱茶證券論，即使云南省茶業協會的負責人也在為這一理論推波助瀾;普洱茶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路狂奔，各種熱錢紛至沓來，當年大益普洱僅代理費就高達3000萬元;普洱茶出口均價也由2005年的每噸4248美元上漲到2006年的每噸5766美元，據說當時在德國市場整整風靡了兩個多星期。

“真的瘋了，明星、政府、企業、商家、作家，都涌進來……但氣球吹大了肯定要破!”史軍超說，2007年5月18日是轉折點。央視專題片《瘋狂的普洱茶》成了戳破那只氣球的銀針。雪崩開始了，普洱茶飛速墜落，人們驚訝于它居然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就遭到了市場、投資者、藏家的多重拋棄。“我記得2007年底，一度數千元一件的大益春茶直接掉到幾百塊都很難賣了!”

在外界看來，普洱茶跌落有點“活該”，但這輪冰冷刺骨的寒流確實把茶農坑慘了，如2007年勐海有200多家普洱茶廠，2008年只剩下40多家，2009年尚不足10家;不少地方茶農出現返貧;更要命的，2008年春茶出現大面積“拋荒”，云南省政府不得不啟動5000萬元扶持資金救市。

適時“科學普洱”

痛定思痛，普洱市最先開始醞釀如何救市。

普洱市原市委副書記朱飛云告訴記者，在歷經早年的“農業普洱”及高峰期的“文化普洱”之后，當前普洱市正主打“科學普洱”這張牌。“2007年，普洱茶的產值達到32.6億元，2008年跌到15億元;普洱茶被炒過了頭，政府也有一定責任?？茖W普洱因此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用科學的檢測手段為普洱茶功效提供有力支持，二是以政府為主導，以務實的態度、嚴謹的工序、嚴格的生產、嚴格的監管‘拯救’普洱茶?！?/p>

業內認為這一研究成果極其重要，它為普洱茶作為保健茶飲的內涵提供了最佳注解，勢必會幫助低谷中的普洱茶重拾自信，這也是當地政府“科學”扶持普洱茶產業的重要契機。記者調查發現，除了像龍生這樣的本土企業、瀾滄景邁山古樹茶基地已經開始悄然變革、勵精圖治之外，科學普洱在景邁山的“柏聯普洱茶莊園”體現得更加充分。 以開發高端旅游產業聞名的云南柏聯集團2007年進入瀾滄縣惠民鄉，在景邁山腳建造了一座占地7000多平方米、極具現代氣息的“普洱茶莊園”;走進莊園，堪稱一次愉快的普洱茶工業之旅——車間嚴格按照萎調、殺青、揉捻、包裝等等十余道生產工序區分開，每個車間均配備了一流的機械設備，進行流水線操作，40余名工人必須穿上一體化工作服、洗三次手、酒精消毒才能獲準進入。

在包裝車間，云南的民族文化元素在設計中得到充分體現，最終完成的19個系列200多個普洱茶產品堪比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令人愛不釋手。如尊貴典雅的純手工編織的泰銀典藏禮品茶、時尚便捷的巧克力式緊壓茶、散茶、袋泡茶等等，散發出濃濃的時尚氣息。

柏聯的思路得到普洱市茶業產業辦公室負責人趙昌能的高度評價:“我對科學普洱的理解是，挖掘普洱茶的保健價值、走品牌化之路、依托現代化的生態茶園并保護好傳統古茶樹，生產多元化的普洱茶產品，以高質量的普洱茶重新贏得消費者的青睞。柏聯莊園顯然是具體的踐行者?！卑凑掌斩械墓浪?，目前云南普洱茶產值達100多億元，2007年一度達到200億元，只要沿著“科學普洱”之路踏實走下去，5至10年之后，全省普洱茶產業的銷售額將突破千億元大關，普洱茶將深入人們的日常生活，普洱茶業也將進入彰顯輝煌的“人文普洱”時代。

盡快補足出口“短板”

在經歷前期的爆炒之后，普洱茶“文化”似乎變成一把鋒利的雙刃劍，“現在你要是再跟人談普洱茶文化，人家一定煩，人家比你還懂!”云南茶馬司茶業集團負責人胡浩明說，眼下普洱茶文化品牌的確面臨危機，雖然對于文化的挖掘其實還遠遠不夠。茶馬司在香港、韓國拓展得非常好，做市場時他更樂于向普洱茶的商業屬性回歸和靠攏。說白了，普洱茶首先還是商品，文化是其先天屬性，但如果片面追求文化而忽略商品的實用功能，難免有失偏頗。

龍生普洱集團生產部經理郭云宗承認，云南企業拓展海外市場的力度的確很不夠;具體說，一個出口衛生注冊證就要報送商檢、衛生、檢驗檢疫等等六七個部門才能辦下來，很繁瑣;另外，普洱茶成本本來就高，出口檢驗檢疫也隨著歐盟等國家提高標準而大大增加了企業成本，比如袋泡茶，十多個樣本單品都要檢，基地茶園也要備案，出口代價太大;以龍生為例，該企業更多地選擇由第三方代理出口，所占比重較國內市場來說也很小;同時，本土企業科研嚴重滯后也限制了國外市場的開拓，“美國那么多胖子，普洱茶可用于減肥，但人家問為什么能減肥，我們缺乏科學的數據，答不上來自然被退貨，德國市場當時兩周就掉下來也有這樣的原因，這大大打擊了企業出口的積極性。”

馬嘉承認，在現階段還缺乏一批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龍頭企業的情況下，政府必須發揮主導協調作用，盡力幫助企業做好宣傳;對海外市場來說，普洱茶進口成本的確很高，每公斤達5美元，這就更需要用宣傳樹品牌，促使“老外”主動消費;但目前最大的困境是，云南茶業的領導單位太多，除茶業辦外，發改委、經委、商務廳、扶貧辦和財政廳都下設了茶業管理部門，力量太分散;茶業辦每年有600萬元扶持資金，但這點錢連做個電視廣告都不夠。

“云煙、云花、云藥等產業都是由一個部門來統籌管理的，云茶卻長期各自為政，這當然會阻礙發展。普洱茶上升的時候我們對這個問題重視不夠，現在是改變現狀的時候了。云茶應該形成一只有力的拳頭?！瘪R嘉說，茶辦有長遠的海外推廣計劃，但苦于資金太少而難以運作，如果政府層面沒有助力，普洱茶僅靠企業力量就想在海外“雄起”幾乎不可能。

在茶商胡浩明看來，普洱茶根本無需拯救，因為普洱茶從來就沒有墜入深淵;品質優良、屬性獨特的普洱茶既有歷史淵源又有現實需求，更不用說現在還贏得了“國標”的保護?！拔覀兊南乱粋€目標就是美國市場。當品質、品牌、科學參數、保健功效等等都不再是問題之后，政府確實應該多出點錢，幫助普洱茶叫響全世界，就像英國的立頓紅茶，各方面功夫到了，自然會成為行業里的老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