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懷天下
諾貝爾文學獎公布那天我被堵在某條高速公路上,雖然已經在一個味道很可疑的車廂里待了5個小時,奄奄一息的我還是堅持不懈地用手機刷新諾獎委員會官方網站。我敢說,我比國內大多數文化記者更早看到赫塔#8226;穆勒的名字,當然我跟他們一樣不認識她。過了一天,我又用同樣的方式在公交車上得知奧巴馬拿到了和平獎,雖然覺得很荒謬,但用一個不超過1000塊的手機就能跟世界零距離,還是給了我很大的成就感。
與對宏觀世界的關切相比,我對微觀世界的了解少得可怕。我完整讀過極盡繁復的醫改方案,但至今不知道醫保卡應該如何使用;我每天都在關心國家經濟政策,選股票的時候卻類似于扔飛鏢,而且扔得很差;因為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改褲腳,我每次穿那條太長的西褲就得搭超過7公分的高跟鞋;張愛玲說她要經過艱苦的努力才能學會補襪子,這項技能從來沒進入我的考慮范圍,我只會釘扣子。每次看到為世界和平憂心忡忡的瑪法達我都感到非常親切,因為這個5歲小姑娘能夢到越戰,現實世界中卻不會擠牙膏。
作為胸懷天下的人,我還是去過一些地方,但我覺得自己更適合在紙上閱讀它們。在巴厘島我苦苦思索的問題是:在這個別人都在海邊曬日光浴的地方,我究竟能不能打把傘。因為一直沒能得出結論,后來我總是在五星級賓館的游泳池邊度過漫長的一天。在拉薩我爬了布達拉宮之后上不了大昭寺,在麗江因為太懶而沒有去玉龍雪山。去過這么多次海邊,從來沒有看到過日出,因為我永遠不能在早上4點爬起來。在西藏被迫走進了一次墨脫之后,我宣布這是我人生的頂點,因為我不是安妮寶貝,再走10次,也寫不出讓我渾身發麻的《蓮花》。每次看到別人雄心勃勃要去新疆我都很羨慕,但是我只會說:給我帶點葡萄干吧。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胸有大志的人,也有很多胸大有痣的人,兩種狀態都距離我很遙遠,我只是一個胸懷天下的人。這一點看起來已經不可逆轉。很多年以前我為《廊橋遺夢》里的羅伯特#8226;金凱發癡,因為,“你是大路,你是遠游客,你是每一條下海的船”。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我對生命的信仰已經從在于運動變成在于靜止,從在路上變成在家里:我夜以繼日地閱讀巴以沖突史,卻提不起興趣下樓買10個雞蛋。
免費會所
許久不見的朋友問我們:“你們還去藍派酒吧玩嗎?”我們的回答鏗鏘有力:“不!”不但不去藍派了,一切酒吧都不去了,我們已經告別糜爛的小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現在改去“橋上”了!
為開發黃河對岸的荒地,某位本土巨富在1996年一拍腦袋,動工在黃河上建了一座宏偉的大橋!這座仿金門橋式樣修建的橋梁建成后卻達不到通車標準,一度成為一個高懸在黃河上的農貿市場,后來農貿市場被取締了,它就成了市民散步的好場所。前年夏天,我從酒宴中逃出,經過那座橋,坐下吹了半夜的風。兩岸的燈火似乎格外璀璨,附近公園的人聲斷續傳來,星星似乎也格外近。
我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包子,包子當即決定晚上就上橋!7點,天色還沒暗下來,我們就急不可耐地出發了。一向懂得安排生活的包子帶了如下物品:一張床單、兩個巨大的沙發靠墊、iPod、一對小音箱。到了橋上,鋪開床單,靠上靠墊,接通音箱,放出許巍的歌,被帶有蘆葦清香的風吹著,這叫一個舒服。
“去!去橋上!”整整3個夏天,每到下午,我們都在電話里重復著。不固定的成員發展到了30個,帶到橋上的東西五花八門:女孩們帶來了小熊玩具,抱來了家里新養的貓和狗。包子再創新高,把沖普洱的茶幾和茶具用布包袱捆在背上,帶上了橋。阿菲同學,甚至在相親飯局之后,把她新見的男友都鼓搗來了,使勁給我們遞著眼色,要我們也替她鑒別。我們心領神會,冷眼看去,但見此男坐立不安、神色慌張,點了煙獨自抽,根本不知道分享的要義,還屢次發表了“有啥意思”、“我有外灘咖啡的金卡”、“萬一下雨了呢”等言論。我們于是在背后下了毒手,貌似忠厚地向阿菲進了讒言:“一輩子的事啊!要好好考慮!”
把活動區向室外拓展,將公共空間據為己有,不是我們的獨創。但宋暉后來組織人馬,夜探民族大學荒廢了10年的學生公寓并拍下恐怖照片;老王在小區后面的山腳下發現了一間防空洞,開辟為搖滾樂隊排練場所,可都是在來過橋上之后,顯然是受到我們的思路影響。
要感謝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那位不知名巨富。他永遠不會想到,他花了幾千萬,結果是為我們打造了一間青年會所,還是免費的!
看不起
人生一世大概是難免要看不起人和被人看不起的。就社會而言,城里人看不起鄉下人;就單位而言,下屬看不起上級;就學校而言,理科生看不起文科生;就家庭而言,老婆看不起丈夫。
這4樣,老婆看不起丈夫最猛烈、最持久,也最普遍。因為現今的城里人大多是小市民,靠那月進三兩千干巴巴的薪水或者房租過活,出手未必趕得上富裕起來的農民闊綽。我一個堂兄在老家包地種菜,一年可以落下十幾萬。某次進城看我,我摳摳索索只請他喝二鍋頭,他大不滿意,當即命服務員換成五糧液,并且聲明他結賬,弄得我小臉紅了老半天。
下屬看不起上級,也只看這下屬有無翻身的可能。我朋友博士畢業,在某市一個機關里任小職員,5年來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背地里罵他的科長心智不全、處長近乎白癡。孰料那科長今年初飲酒過度身亡,處長任命他代理科長,半年后扶正。他一改口徑,夸獎處長知人善任的同時,又慨嘆起科長這職位的任重道遠。
理科生看不起文科生,也只是大概而論。我們當初在文科大學念書,眼見身邊的女同學都去隔壁理工大學找男朋友,恨不能口里念念有詞,喊一聲“疾!”再將手里的《佛學各宗要義》變成《原子力學通論》。然而,某年我師兄考上了中央某部公務員,兩三年間轉去地方當一個小領導,當初他追不到的小師妹,立刻毅然決然離開自己的清華男友,隨他赴任去了。
惟有老婆看不起丈夫,卻是千百年來顛撲不破的真理。你要是薪水少,她必嫌你沒能耐,白弄一個博士頭銜,還不如當廬賣酒,寫本書的稿費更趕不上烤羊肉串3天的收入。等評了職稱、漲了工資、解決了溫飽問題,她又會嫌你當不上所長,拿不到權力,呆頭呆腦不如鄰居阿三阿四會投機鉆營。終于當上所長,她又嫌這研究所本就沒有前途,一個破所長,小舅子的工作都安排不成。好容易轉到實際部門當上一個小頭目,她便開始懷疑你跟女下屬不清白,三天兩頭罵你天性輕佻,恨不能唾你一臉口水。
嗚呼!做人難,做男人尤難,做有妻室的男人難上加難。但愿隨著科技發展,將來人的性別可以朝令夕改,夫妻身份能夠乾坤挪移,讓我們嘗嘗做女人挺好的感覺,哪怕一擲千金當作手術費哩!
城鄉結合部
親愛的木木:
我出生在農村,大學畢業幾年后考進城市一家單位,在校時沒談過女朋友,自認長相中上,家境一般。
上班后遇到一個優秀的女護士,是本市人,剛開始關系還可以(我并沒有追她),我單獨請她吃了5次飯,都是我出錢。其中有一次我問她是不是喜歡單位的另外一個小伙子,她回答說:“你說喜歡就喜歡。”我又問她對對方的印象,她回答說:“1.他沒原則;2.他是條狼。”后來不知道怎么她對我冷淡下來(我沒不良行為)。半個月后,她一個好朋友通過QQ問我是不是喜歡她,我說沒有。之后她看我的眼光變了很多,好像我欠她幾萬塊錢沒還似的。
希望木木指點:1.保持同事關系,我該怎么辦?2.想變成男女朋友,又該怎么辦?
迷失東京
親愛的老迷:
傳說中人人都喜歡跟自己不是一路貨色的人這事兒顯然是真的。青年女護士不僅優秀,而且風格灑脫,絕不扭捏;而你,迂回曲折,追個女人都跟打敵軍指揮部似的,只盼活捉匪首而不損失一根汗毛。
女護士是個正常的女青年。一個正常女青年,如果對你沒好感,不會把大好青春浪費在跟閑雜人等單獨吃飯這個項目上,而且還一吃就是5頓。而和一個男青年單獨吃飯5次以上,該男青年感興趣的話題卻是你對另一位男青年怎么看,問完就沒了下文,半個月后又直接表示不喜歡你之后,一個正常的女青年,也一定會無語問蒼天:這人這么熱情請我吃了一頓又一頓,不是想要表達愛慕,而是為了抒發他的八卦情懷?
另外我十分想指出:迂回曲折也是一種人生,但有志于迂回曲折的人,要想人生不常常出現迷失在東京的悲劇,他必須具備見微知著、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等可貴素質,并通讀過《身體語言》、《心理學導論》等世界名著。你不喜歡直截了當,但又不知道怎樣表達細密的小心思,更令人發指的是你還不懂得怎樣接收別人的信息。于是,你贊賞自己迂回著呢曲折著呢,在旁人看來,那叫一個唧唧歪歪。
男女關系無非兩個項目:1.正確表達自己想不想;2.準確評估對方要不要。表達過程失敗、對方的信息又接收不到,簡直是“怎樣錯誤地操作人際關系”的典范。
最重要的是:你得想明白了你對女護士到底是怎么個態度,再決定怎樣去用心。想止于朋友就用朋友的心,想做戀人就用追求的心。在追求女青年的生涯中,“用心”永遠是制勝的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