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狂風(fēng)怒吼,大雨磅礴,劉新正準(zhǔn)備收車回公司,突然公司用電臺通知劉新,說是有一名客人點名要坐他的車。劉新迅速把出租車按地址開了過去,那是一個廢舊的修車場,一個四十多歲男人正等在那里,一見他來,立刻迎了上來,問道:“你就是劉新嗎?”劉新感到很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男人遞給劉新50塊錢,說:“馬安巷!”劉新連忙打開車門,讓男人上車,沒想到男人卻只讓劉新一個人去,并告訴他回來后還有50。
劉新心里很是納悶:“你是讓我去接人嗎?”男人搖了搖頭,說:“不接人的,你只要按地址走過去,巷里有棵很大的榕樹,你只要在樹底下待15分鐘就可以了。”劉新滿臉狐疑,但想到去馬安巷一趟最多30塊錢,這個人一下就給了50,并且回來后還有50,還是動了心。收了錢,就駕車開往馬安巷。
劉新很快駕入了馬安巷,那里全是土路,大雨之中,泥濘不堪,車上很快濺滿了泥漿。巷子中果然有棵大榕樹,兩邊全是低矮的民房。劉新停下車,心里怦怦直跳,想這個人到底要做什么?不會是黑社會的吧?劉新關(guān)好了門窗,緊張地停了下來。路邊行人稀少,偶爾看了車子一眼,也是頭也不回地離開,并無任何異樣。十五分鐘過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劉新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fù),驅(qū)車趕往原地。那個男人還等在那里,察看了下車子,發(fā)現(xiàn)車身滿是泥漿,滿意地付了50塊錢。劉新正準(zhǔn)備問為什么,男人擋住了他的話:“什么也不要多問,你如果還想賺錢,下個星期的這個時候,還在這里等我,同樣的活兒,同樣的價錢!”說完,轉(zhuǎn)身而去。
如此輕松地掙到一百塊錢,劉新高興之余,心中充滿疑問:這個人自己從未見過,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叫自己跑了一趟空車,又是為了什么?劉新決定悄悄跟蹤男人,就向門口傳達(dá)室的老頭兒打聽起這個男人的身份來。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傳達(dá)室的老頭告訴劉新,這個人以前蹲過監(jiān)獄,原因是搶劫出租車,出獄不到半年。這里的老板是他以前的朋友,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這個人平日里性格內(nèi)向,沉默寡言,不大愛與人交流。大家都叫他“老劉”,至于真實姓名叫什么,以及他為什么要用他的車,老頭兒也說不清楚。
一個因搶劫出租車被判刑的家伙,他要做什么?莫非是盯上了自己,把自己列為下一個作案目標(biāo)?劉新的心里直打鼓,但這種人,咱一個開出租車的也惹不起,因此也沒有報警。惹不起,咱總躲得起吧?一個星期很快到了,劉新沒有到與那個男人約定的地方去。
劉新本以為自己盡力躲避,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可是幾天后的一個下午,劉新正坐在車中等客,突然有人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來,沉聲說道:“去馬安巷!”劉新從后視鏡里一看,頓時驚呆了,來是又是那個男人。可是如今人家已經(jīng)坐上來了,要拒載或是反抗怕是也來不及了。劉新只好硬著頭皮,驅(qū)車前往馬安巷,一路偷偷向公司報告行蹤。
到了巷子,男人讓劉新把車子開到那棵大榕樹下,開了車窗,望著外面,也不下車,說是在等一個人。劉新頓時急得冷汗直冒,這里如此偏僻,一個人自己還能應(yīng)付,若再來一個人,該如何是好?正著急時,巷邊一個小門“吱扭”一聲打開了,有人從里面出來了。
劉新忙扭頭去看,出來的竟是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那老人雙腿褲管空蕩蕩的,他推著輪椅艱難地走到了出租車旁,一看那男人,驚道:“是你!”男人點了點頭。老人問:“前幾天這個小伙子駕車來到這里,一不載客,二不送人,過了一會兒就走了,也是你叫的吧?”男人點了點頭,說:“是的,我知道你因那次事件失去了雙腿,老婆帶著未滿兩周歲的孩子離你而去,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僅僅靠著那點救濟金艱難度日,這些年來,一直沒能走出這條巷子。你開了幾十年的出租車,很想見見現(xiàn)在的出租車是什么樣的,但這個地方又太偏僻,很少有出租車進(jìn)來,所以特地叫他把車子開進(jìn)來讓你看看。”
老人的眼淚頓時淌了滿臉,感慨地說:“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也歷經(jīng)牢獄之苦,現(xiàn)在還記得我,也算難得了。”男人眼里也淚光閃閃了,說:“不,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呀!今天我要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劉新看他們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就不耐煩地說:“你們倆要敘舊,就請下了我的車再說吧!我沒時間陪你們,還要去拉客呢!”男人趕忙從后面拉住劉新:“劉新,你不要走,這件事與你有關(guān)。十七年前,我搶馬師傅的車時,你就在現(xiàn)場。”
不會吧!自己十七年前才四歲,怎么會在搶劫現(xiàn)場呢?這人不會是說錯了吧?劉新滿臉狐疑地看著男人。只聽男人帶著悔恨的口吻追憶說:“十七年前,你生了重病,無錢醫(yī)治,我和你媽也雙雙下崗,我萬般無奈,焦燥不安,于是持刀上了馬師傅的車,準(zhǔn)備劫車劫財。正在我和馬師傅搶奪方向盤的時候,一對母子出現(xiàn)在了路的前面……”
“是啊!”只聽那個被叫做馬師傅的老人喃喃道:“直到今天,我還在回憶當(dāng)年的事情,問自己會如何抉擇,撞人,還是撞車?當(dāng)年右邊是擁擠的人流,萬萬撞不得,而前方就是那對母子,左邊則是一輛大型貨車。我若選擇向前,那對母子必死無疑,若選擇向左,則車必會撞向貨車,而坐在駕駛位置的我,很有可能因此命喪黃泉……”
那個男人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真是報應(yīng)啊!我起了歹心,搶劫別人,誰知道當(dāng)時出現(xiàn)在車子前面的竟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幸虧當(dāng)時馬師傅選擇撞向貨車,你們母子才得以保了平安,而馬師傅的雙腿,也就因此報廢了……”
“什么?”劉新和馬師傅都驚呆了。馬師傅大睜眼睛:“原來,原來那對母子竟是……”話未說完又嘆息道:“唉,過去的事兒了,就不要再想了。”
男人把淌滿淚的臉面向劉新:“我偷偷出獄之后,實在無臉回家,就托朋友幫忙,做了個汽車修理工,一面了解你們母子的生活。上次讓你開著空車來這里,一是為了償還馬師傅想看看現(xiàn)在出租車的心愿,二是讓你也看看我們的救命恩人!”
劉新的眼淚也不自覺地流出了眼眶。媽媽的箱子最里面一直珍藏著一個男人的照片,媽媽告訴劉新,那就是爸爸。她說爸爸以前是一個很好的人,十七年前因為生活所迫做了錯誤的決定,離開了他們,還說要一直等他回來。只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明顯比照片上蒼老了許多,歲月的風(fēng)霜和生活的痛苦在他臉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不仔細(xì)看劉新都認(rèn)不出來了。
“爸爸!”劉新哭著叫道。男人應(yīng)了一聲,泣不成聲,一旁的馬師傅也在抹眼淚。劉新打開車門,走了下來,把馬師傅也扶進(jìn)車內(nèi),說:“爸爸,馬師傅,走,我們一起回家去。”劉新決定了,以后要陪伴這兩個老人,照顧他們一生一世,盡管,男人并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十七年前,那個身患重病在車禍中幸免于難的孩子,不久就因無錢醫(yī)治,在一家私人診所里永遠(yuǎn)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而這個劉新,是媽媽在孤兒院領(lǐng)養(yǎng)的,為了紀(jì)念自己的幼子,她給這個孩子起了個和自己兒子同樣的名字……(責(zé)編:云妮yuner@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