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萬總共放著122只羊。這122只羊當中,只有那個零頭的零頭是他的,其余的120只羊都是別人家的。村里人缺錢,買羊時不能成群成群地買,而是你買3只我買5只,然后集合在一起交給一個人放,一個月出一次工錢。楊老萬心眼好,把羊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女,因此大家把羊交給他,心里很踏實。
楊老萬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覺得很幸福,頗為逍遙自在,富有朝氣,盡管他已經(jīng)是50多歲的年紀。
這一天楊老萬趕著羊群出村時,迎面碰上了安二旦。二旦才12歲,是個正在上學的學生。二旦站在大路旁邊,沖著他唱道:放羊的,打響鞭兒,你娘跟我轉(zhuǎn)三圈兒;轉(zhuǎn)三圈兒,暈了頭,你娘嫁給你老舅;你老舅,是瞎子,你娘嫁給水鴨子……
楊老萬看了安二旦一眼,微微一笑,這首陳舊的兒歌自己小時候也唱過,和個十來歲的娃娃計較什么呢?
可是傍晚回村的時候,楊老萬又在村口碰見了安二旦,二旦又沖著他唱:放羊的,打響鞭兒,你娘跟我轉(zhuǎn)三圈兒……晚上吃飯時,娘走到了楊老萬跟前,娘說:老萬,那個安二旦今天罵了你兩次,你也不說說他。
楊老萬沒想到娘會知道這件事情!楊老萬說:娘,二旦還是一個孩子,咱能和他一樣么?您老人家千萬別生氣!
娘說:娘都70多歲的人了,還挨一個孩子的罵……娘心里很委屈!
娘守寡40年,這一輩子極不容易。
第二天早晨楊老萬趕著羊群出村時,安二旦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唱:放羊的,打響鞭兒,你娘跟我轉(zhuǎn)三圈兒……想到娘的淚水,楊老萬說:二旦,咱以后不唱這樣的歌了行不行?這歌糟蹋人!
安二旦說:我就唱,我想唱!
楊老萬說:好孩子,別唱啦,今天我給你掏一窩山雞蛋,拿回家來都給你!
安二旦說:我不要你的山雞蛋,我就要唱這首歌!
楊老萬說:想唱你就背著我唱,我有娘,你叫我娘叫奶奶!
安二旦說:我就當著你的面唱,你是放羊的!
楊老萬說:你要再當著我的面唱,我就去找你們老師,讓老師好好管教管教你!
安二旦撒腿跑遠了。
月底是楊老萬收工錢的日子。只有安二旦一家遲遲不交;安二旦家共有12只羊,每個月的工錢是120元。
這天晚上楊老萬找到了安二旦的父親安三。
安三很不客氣地說:老萬,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楊老萬愣了:兄弟,你這話從何說起?
安三說:你把我們二旦的事情告訴了學校的老師,你有本事去找老師要工錢!
楊老萬說:兄弟,我沒有把二旦罵我的事情告訴老師,我當時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改掉這種毛病……
安三說:你把我們孩子嚇壞啦,你得賠償我們精神損失費!
碰上這樣的茬口,楊老萬知道他的工錢是要不回來了。按照當初的協(xié)議,楊老萬完全可以把安三的12只羊從羊群里趕出來,可是楊老萬說:兄弟,你的羊我先放著,等下個月你再把工錢交齊!
到了下個月的月底,安三還是那話。
一氣之下,楊老萬把那12只羊交給了安三。
過了幾天楊老萬在山上放羊的時候,忽然碰見了安二旦:安二旦也在那里放羊。楊老萬的心猛地一顫,趕緊走過去說:二旦,你不上學了?
安二旦低了頭說:我學習不頂事,老挨老師的批評,我爹不讓我上了,讓我給他放羊!
楊老萬說:孩子,你把你的12只羊交給我,趕快回家上學去!
安二旦說:我怕我爹耍賴,不給你工錢!大伯,那歌就是我爹教給我那么唱的,他故意讓你生氣,故意讓你沖我發(fā)脾氣;他還說,你打我?guī)装驼撇藕昧ā蟛銥槭裁床淮蛭?
楊老萬摸著二旦的頭說:孩子,那工錢他不給,我不要!想當年我也在小學校上學,后來爹死了,娘就叫我退學了……我為什么要打你?那歌我也唱過!
晚上吃飯的時候,娘又來到了楊老萬跟前。娘說:老萬,我聽說那安二旦拿起鞭子放羊了,是真的嗎?楊老萬說:是真的,我今天在山上碰見他了。娘說:你沒給他唱唱那首歌嗎?放羊的,打響鞭兒,你娘跟我轉(zhuǎn)三圈兒?
楊老萬笑了:娘,我沒唱,我不能傷害一個孩子……
娘說:沒唱你就做對了,二旦小小的年紀就去放羊,怪可憐的!
不知娘想到了什么,眼里又有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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